樊锦堃也是没了主意,灰朦朦的天空,茫茫海面,没有任何参照物,此刻,只能靠直觉,辨明方向。
一旦直觉错误,游错方向,离岸只会越来越远,二人只能葬身大海,饱了鱼腹。
到了此刻,樊锦堃与陆玲都已经筋疲力竭,加上寒冷,就是找对方向,能不能游回岸边,也是个问题。
他刚才驾驶快艇过来,开了二十多分钟,现在靠二人的体力游回去,大概二个小时,也不能游回岸边,况且,风暴即将来临,他们就是能在二个小时内游回去,怕也没有那个时间。
两人都十分狼狈,樊锦堃更是经历了一场车祸,从百米山崖翻车,他能活着,已经是万分幸运;惧水的他,竟然能克服对水的恐惧,下海去救她,并且到此刻,都安好,陆玲觉得绝对是奇迹。
“游吧,我们能游回去。”她这样说,是鼓励樊锦堃,也是鼓励自己。
海水温度极低,冻得她全身发抖,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但现在这种情况下,能自救的,也只能是他们自己。樊锦堃私下已经为她做了太多,她决不能连累他就这样在海里送了性命。
说完,陆玲转身,向樊锦堃刚刚指明的岸的方向,游去。
他们必须赌一把,赌这个方向,是正确的海岸方向。
樊锦堃跟上她的动作,嘴上却叹道:“其实,我觉得回不去也挺好,我们就这样手搀手,随波逐流,不必筹谋,不必争—”
陆玲猛然转头,狠狠瞪他一眼,十分不满他说出来的话:“你说什么呢?你的命,只属于你自己一个人吗?从你父母把你生下来那一刻,你就没有了随意支配生命的权利。”
这是陆玲寻死那晚,站在悬崖上的领悟,除了油尽灯枯,任何非正常死亡,都是对生命的亵渎。
樊锦堃一愣,转而莞尔,陆玲是领会不到像他这种,在商海拼杀的人的心境的,与他们来说,所做出的每一个决断,都要综合多方因素,多方考校来决定。牵引一个企业前行,肩头的责任,更是重逾泰山,而像这样随波逐流的惬意,是心中的向往,也是永远难实现的奢望。
此刻,他有感而发罢了,却让陆玲多想了。
他追上她,知道她怒了,故意逗她道:“放心,我还没娶到你做老婆,就是想死,阎王也会赶我回来的。”
克服了对水的恐惧,他的心境,又有了提升与升华,这是他此行的最大收获。置身于这茫茫大海,臂膀划动下,他可以自由的在海面游走,那种掌控与操纵,那种举手定乾坤的豪气,此刻,激荡在他心间,而对于当前二人的困境,并不如何担心。
二人吃力的往前划游,但体力毕竟有限,暴雨、风势正逐渐加大,游的越来越吃力,一个浪头打来,两人被迫分开,等再冒头出水面,彼此距离一下拉远,还没等二人又游到一起,又被浪头打得分开。
“锦堃,你一个人上岸吧,我不行了。”陆玲在海里十分吃力地挣扎,她的体力,真的到了极限,能坚持到现在,全凭要陪着樊锦堃安全上岸的意志支撑。
但体力透支到一定限度,她已经无力去完成使命,在大自然的暴力面前,她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她已经尽力活了,既然死神要收,就来收吧。
樊锦堃自己的状况也好不了多少,他对陆玲摇头,“玲玲,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才答应嫁给我,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孤独终老吗?”
“对不起,我真的力竭了。”
“不行,我们必须一起回去!”
“我真不行了。”
“不行!”
樊锦堃好不容易游到陆玲身边,他抓着陆玲的一只手臂,“要死一起死,能死在你身边,我也算了了娶你的心愿。”
陆玲还是摇头,不料,樊锦堃竟然头一歪,倒在了水里。
“锦堃!”她大惊,要紧游过去拖起他下沉的身体,“锦堃!锦堃,你别吓我啊,锦堃?”
她真是给他跪了,刚刚说好要一起回去,他却先支持不住了。
陆玲伸手,使劲掐他的人中,奈何樊锦堃一点反应没有。
风雨肆掠的洋面,陆玲托住樊锦堃的身体,绝望、无助、恐惧,还有一种,被世界遗弃的孤独。
女人如果彻底没了依靠,就会爆发出无穷的潜力。
看着这个刚刚征服了自己心的男人,就这样倒在自己怀中,她如何能让他就这样陪自己葬在深海?
她一把抹去落下的泪花,这种情况下,所有的软弱,都拯救不了他们,唯有自救。
陆玲脱下身上的外套,嘴与手联动,把衣服撕成布条,结成一个长布绳,把樊锦堃牢牢地固定在自己身上。
当然,这个过程做得十分吃力,固定好他后,她负载着他,朝前游。男人健硕的身体,压在她身上,几欲把她压在海面下,再也无法露出脑袋透气,肚子里不知因为多少次来不及浮出水面换气,吞了多少口海水!
但她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必须带他上岸。
这是陆玲脑海,唯一存下的念头。
她不能让一个用生命爱着她的男人,就这样死去。
女人如果爱上一个男人,爱的信念,足以支撑她完成不可能完成的壮举。
尽管力竭,两只划水的手臂,再也使不出力气;尽管得救的希望渺茫,因为所有人都躲进港湾躲避海难,不可能有人发现他们,但她知道,她要坚持,坚持,再坚持,直到带他游上岸。
波涛汹涌的洋面,陆玲如一只受伤无力翻滚的鱼,脑袋在海面一沉一浮,不时被海浪打翻,等她好不容易再次从水下浮出水面,一个浪头扑来,又再次被浪潮吞噬,可等她再次挣扎出水面,她又尽力朝前划游。
她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只知道不能沉下去不能放弃。
其实,她早已辨识不清,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方向,才是岸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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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堃?锦堃?”
浏河港港口医院,陆玲躺在病床上,不停地梦呓,只有两个字:锦堃!
而病床边守着她的,正是已经脱离危险的樊锦堃,他从得救、清醒,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天时间了,两天来,他就守在她的病床前,他就在近在她身边,她不停地叫唤他,他也不停地应她,但她就是不醒。
她整个人好像还置身于海上的危险中,大脑一直处于那样现实的困境,无法解脱出来。
“你必须想办法唤醒她,否则,她很快就会因心力衰竭而死。”医生警告。
如此真实的梦中困境,大脑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劳心劳力,心力衰竭是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