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都市言情 是宇宙和星辰

112 不能画画的手

是宇宙和星辰 织和 3662 2024-07-11 20:00

  屋子里即便是冬天也弥漫着一种潮湿阴沉,酝酿了好几年冬,好几年秋的潮腐味道,还有隐匿了好几年像鼹鼠般躲躲藏藏的司烊,局促不安地靠在门边发霉的墙上。

  “宁宁,我……”

  “新年快乐,司烊。”

  那句被打断的话其实是说不出什么的,司烊垂着头,过长未经修剪的刘海遮住眼睛,最漂亮的眼睛,“新年快乐,宁宁……我……”

  沈星宁怀抱小司,隐约感觉周身发阴冷发僵,“司烊,我梦里一直有一双眼睛,它注视着我,那么坚定温柔,我没有见过玲琅满目的世界,仅有的光线和荒芜里,这双眼睛里倒映着全世界最美丽的花园,里面有我所有的愿景。”

  “司烊,我没有很多愿望,我懂这个世界的凉薄和冷酷,我也有许多亏欠和辜负,你一直在我身边,你会明白我真正在乎是什么,我在乎的人不多,其中有你。”

  “司烊,我有一个新年愿望,你会帮我实现的,对吗?”

  司烊无法回绝沈星宁,只默不作声地收紧拳头,他要感谢那堵墙,否则他会重重摔在地上,断裂的碎骨会穿出皮肉,他将痛不欲生。

  “宁宁,给我点时间,一点点就好。”

  沈星宁站起来时往旁边跌了一跌,司烊猛地冲过去扶住她,却见她兀自一笑,轻轻掀起嘴角的弧度如此迷人,“司烊,我给你剪头发吧,巷子口只会一刀齐的蒋老头收8块一个人,我只收你4块,划算吧。”

  风月里的伎俩她不是不会,真要使起来,司烊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冥冥之中人是能预见一些东西的,司烊预见了冬日的暖光照拂在他半边脸上。

  剪发的准备工作做得很仓促,司烊家里仅有一把生锈还带缺口的工具剪刀,沈星宁捏在手里比划几下,还是决定去邻居家借一把。

  除了捉弄人时,她不将说话与愉悦这件事挂勾,但她总有借口,把这些全推到今天是大年初一的日子上,实际上她对所谓的特殊节日毫无参与感。

  邻居是个留守老奶奶,儿女亲人都不在身边,一个人分外寂寞,难得有人来,便拉着沈星宁说了许多话,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她都耐心地听完了,面对老人家的盘问也一一回答,不掺讲话的技巧,如实诉说着楼下尽头最后一间屋子里住着的男孩。

  老奶奶从针线盒子里取出剪刀递给她,“画画?哦……我见过他买画笔,不过隔天就丢出来了,我还以为小伙子是一时兴起呢,原来是个画家啊,难怪他的手指生得那么好看,是提画笔的手。”

  像意外打翻了一个装满宝蓝色液体的试剂瓶,碎玻璃渣混合着药剂迅速蔓延开来,可怖的想法瞬间侵占她的思维——司烊不能画画了,是他的手也出问题了吗?

  与邻居道别后沈星宁一直心不在焉,煞白的小脸浮现出一些复杂的表情,手中的剪刀起起落落,大有种隐忍的欲言又止。

  掉落的碎发砸在小司圆墩墩的脑袋上,小司不满地用爪子扒拉头顶,大力出奇迹地在司烊怀里蹦跶欲图以示虐待,司烊黔驴技穷,只好声好气地哄着,小司这蹬鼻子上脸的劲儿足足把司烊折腾得够呛。

  沈星宁一跺脚,一人一宠登时转头看向她,“生气的那个明明是我!”

  司烊笑了,和她记忆里某一张脸,某一个上扬的唇角重合,他拿起镜子瞧了瞧又无声放下,“宁宁,现在轮到我生气了。”

  狗啃刘海比原先不修边幅的样子似乎更难接受,司烊覆住额头企图将那些长短不一的头发压齐,结果手松开的一刻又恢复成“极度有层次感”。

  “宁宁,咱们打个商量,不如我还是去巷子口找蒋老头子。”

  沈星宁比划剪刀的间隙施舍给司烊一个吐舌头的表情,“你的头发现在还在我手里呢,安分点。”

  门外路过一群走亲访友的人,小孩的嬉闹声穿透门缝充斥于这个不大的空间,像绿荫新生时节他们闯入隐秘的花圃深处,借着高矮灌木和芦苇丛做掩护,穿梭在盛放的花海中,奔跑,嬉笑。

  被教训了一顿的司烊和连坐的小司噤若寒蝉,直到沈星宁再次放下屠刀,都不敢出声,极会看脸色的小司更是钻进帽子里,一动不动地睡大觉去了。

  司烊违心地夸赞了自己的新发型后,真从放烟的铁盒子里掏出四枚硬币放到她摊开的掌心。

  此时她如同有灵敏触角的软体生物,通过触角末端密集的神经线感知外界,司烊的屋子里没有空调和暖气,她呵出一口气带着白霜的热气,心虚地摸了摸凉飕飕的鼻尖,又理所当然地把钱收进口袋。

  诡辩了一句“我手艺不错,就是今天没有发挥好”后目光循着墙壁将一眼就能打量完的屋子又逡巡一遍,和大多数生活在巷子里的家庭相似,屋子里原本雪白的墙壁和天花板被湿潮的气候腐蚀得失去本貌,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不均匀地涂抹在墙面。

  天花板上沉淀着一大块楼上渗水的水渍,积年失修翘起一块分外白的墙皮,仅有的几件家具不是被用磨损了边就是蹭掉了漆,拉到废品回收站都要遭嫌弃。

  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闷气味和劣质刺鼻的尼古丁,源头便是他脚下的一地烟头,司烊的目光不经意掠过她的右手,猝然烟瘾发作,循着那呛喉咙的焦油味摸到凹凸不平的铁烟盒。

  四枚硬币硌着掌心,沈星宁瞄到烟盒里卷成和细烟一样的钱,司烊并不富裕,这个认知从方方面面都能得出,司烊的衣着,司烊的房子,还有司烊明显较同龄人更憔悴的面容。

  那是给司烊理完发后露出完整的眉眼,她深刻的意识到,离他们的14岁已经是很遥远的过去了。

  司烊的手指在烟盒里转悠一圈,鬼使神差地清醒过来,拉开没有滑轨的木质抽屉,抽屉开合将粗糙的木头磨得平滑,司烊把烟盒丢了进去就靠在抽屉柜旁。

  “冷吗?”

  预感到司烊就要下逐客令,沈星宁先一步无赖地开口,并绕过那个问题,“司烊,我们出去走走吧。”

  自席市长升迁调往京都后,今年这个年算一家人第一次分隔两地的年,席池留在H市处理一些学业上的后续工作,母亲收拾行李准备去京都陪着父亲小住一阵,大年初一是约定好启程的日子,和家中的长辈们拜别后,司机驾驶着席池的蓝色路虎飞驰在街道上,母亲感慨万千地看窗外一路倒退的梧桐树和沿街花花绿绿的商铺店牌,路过其中几家母亲常光顾的店铺时,母亲总会轻轻地叹气,再说这家店的某件商品是去了京都后如何也买不到的。

  席池安慰母亲,“妈,你就去几个月而已,如果有需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寄过去。”

  母亲为自己的小题大做倍感羞愧,看见沿街走着的一个男孩和一个走在男孩前面稍快两步回头倒退走路的女孩,指着两个年轻人扯开话题,“那个戴白帽子的女孩长得很漂亮,她旁边的男孩跟她很般配,就是发型有点参差不齐。”

  母亲只是稍稍提了一嘴,只见席池完全被街边的两人吸引,微微眯着眼,眉头稍蹙。

  “是你认识的朋友吗?我们可以下去打个招呼。”

  席池的外交笑容收放自如,温声回答母亲,“不认识,只是觉得她很面善。”

  母亲从小被长辈呵护着长大,即便为人妻为人母依旧有种小家碧玉的婉约,一颦一笑皆是融进骨子里的温柔,“年轻人的感情真好,我和你爸认识的时候也是在读书的年纪,单纯、天真,干干净净不掺杂质的感情。”

  极短极短的时间跨度里,席池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一晃而过的情愫,下一秒又觉得什么也没抓住,许多东西像沙,悄悄从指缝溜走,无论如何也留不住。

  他顺势接话,“您和父亲的感情很好。”

  信号灯变绿后,席池的视野瞬间开阔起来,又轻又淡薄的可怜关系被抛到连后视镜都看不见的远处。

  同母亲在机场依依惜别后,席池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眼前来来往往的人,或拥抱或亲吻,许多无法用言语诉说的话都藏在微不足道的小动作里,比如女孩揉搓着衣角,比如男孩一遍又一遍的重新缠围巾,他自嘲般摇头浅笑。

  有句话说的极富意境——你在看风景,有人在看看风景的你。

  这一幕景和景中人落在更宽阔的视线中,曾经对席池细致入微的观察导致总会无意识地模仿他的动作,刻进潜意识深处被反射弧和神经元牢牢牵引的两个下意识行为让曹清语也跟着垂下头自嘲一笑。

  她提着一只不大的箱子,和机场里提着大包小包年货身上还要再背上一个包的旅人格格不入,也同年节中欢庆的氛围格格不入。

  来送机的只有曹子墨一人,不再像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鬓角的碎发略长,前夜没睡好的青胡渣也因为着急出门没来得及修剪,他把曹清语揽进怀里,尽管那个怀抱不够温暖也不够强大,但他执意想用尽力坚强的臂膀呵护疼爱的妹妹,他太清楚离家的孤独和远行的艰辛。

  “小语,去了M国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你长成大人了,不再是腻在哥怀里的小女孩,你不仅比哥坚强,还比哥更懂这世间的冷暖,但哥会永远站在你身后,站在曹家身后,这是我无法摆脱的使命。”

  曹清语接过背包,收敛好情绪正色道,“哥,保重。”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