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都市言情 是宇宙和星辰

第九章 白帽子

是宇宙和星辰 织和 6290 2024-07-11 20:00

  礼堂内,孩子们盘腿坐了两排,后面半蹲着一排女生和几个福利院老师,最后面是活跃的男生。

  林爽举着一台相机,在取景器后面寻找一张漂亮的娃娃脸,对焦点扫过所有女孩的脸庞,那张容易辨认的脸没有如愿出现。

  从刚才集合开始,席池已经没有再见到沈星宁的身影,他拿着一面黄旗,上面是桐乡大学的标志和这次活动的口号,“关爱儿童,走进桐乡”。

  林爽放下相机,对着班长喊了一声,“班长,沈星宁还没到!”

  陈燃勾住班长脖子的手顿了顿,朝着众人喊道,“有谁看到沈星宁了吗?”

  人群沸沸扬扬的,没有人回应他,他转头问席池,“你刚刚有和她在一起吗?”

  席池脑海中闪过一双同款马丁靴,眉头紧蹙,“在礼堂发书的时候还见到,分配任务后就没见过了。”

  倪蕾直起身子,揉揉自己的腰,“沈星宁就是福利院长大的,说不定自己躲在哪儿回忆旧时光呢。”

  正和旁人闲话的曹清语愣了愣,没想到倪蕾对沈星宁的敌意这么大,直接公开了她晦涩的身世。

  这话一出,陈燃甩手暗骂一句,走到女生排直接揪住倪蕾的衣领,另一只手握紧拳头,“嘴巴放干净点!”

  几个和倪蕾交好的女孩纷纷上前护住倪蕾,班长见形式不对,和几个男生合力把陈燃拉到人群外面。

  班长拍拍陈燃的肩膀,小声附在他耳边,“别在孩子们面前闹。”

  几个女孩上前安慰倪蕾,窃窃私语指责陈燃跟女生动手,曹清语站在人群中央一动不动,瞟了眼席池的方向,他脸色很差,不像从前一般阻止大家。

  曹清语心中不安,她隐约意识到席池不阻止陈燃的意思,倪蕾揭露沈星宁的身世激怒了他,他在为沈星宁生气。

  举着相机站在人群最前端的林爽被眼前的事惊呆了,虽然大家明面上是来福利院做义工,关爱福利院的孩子们,事实则正相反,许多人打心眼里看不起福利院出来的孩子,觉得他们缺少家教,性格敏感孤僻。

  孩子们年纪小,或许不能从倪蕾的话中听出其他意思,但在场的老师都因为倪蕾暗中讽刺变得愤怒,几个老师自发将孩子们带回教室。

  徐院长一向雍容和蔼的面庞也冷下来,声音不大不小,威严肃穆,“如果大家不是真心做公益的话,请你们回去,不要对着孩子们说刻薄的话。”

  这句话是说给倪蕾听的,倪蕾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双手死死的握成拳头,心中对沈星宁的怨恨又加深一分。

  席池走到院长身边,深深鞠了个躬,十分礼貌的开口,“院长,我替班里的同学向您道歉。”

  徐院长依旧冷着脸,语气却有所缓和,“应该是对孩子们和宁宁道歉。”

  席池又鞠了个躬,他身后,不少同学包括陈燃和曹清语也跟着鞠躬。

  “徐院长,您有见过沈星宁吗,她是我们的同学。”席池捕捉到徐院长口中亲腻的“宁宁”二字,说明徐院长不仅认识沈星宁而且两人关系不差。

  “我和宁宁在办公室里聊过一阵,她有朋友过来,或许是跟她朋友走了。”徐院长见大家态度诚恳,便将实情一一道来。

  沈星宁是被口袋里的手机吵醒的,她揉揉眼睛,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十多个未接来电和讯息。她随手点开一条,问她在哪里。

  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她脑袋里糊里糊涂的,定了定心神才给席池回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是一通乱吼,她把手机拿开离耳朵老远,等那边安静下来,她看了眼屏幕,上面是简单的陈燃两个字。难怪,席池不是咋咋呼呼的性格。

  “你在哪儿呢?大家到处找你。”陈燃声音还是很激动。

  她打了个哈欠,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熟悉的车后座和一条白色的毛绒毯子,中控显示空调开到28度,车内氤氲着淡淡的好闻的烟草味。

  “出来透透气,你们结束了?”她漫不经心地回应着,拉开车门的一瞬间,一股寒意袭来。

  “对,你在哪儿?”陈燃松了一口气。

  她边讲电话边跳下车,地上零星散落着几根烟头,“大巴车这边。”

  陈燃挂了电话,把沈星宁的行踪告诉席池,照片没有拍成,班长也只能让大家收拾好随身物品准备回校。

  席池一出铁门便看到悠哉悠哉靠在大巴车上的沈星宁,曲着一条腿,随意地浏览着手机,脑袋上一顶白色的毛绒帽子,羊毛卷被风扬起,几缕碎发落在耳畔。

  他走进她身旁,“怎么不上车,外面冷。”

  沈星宁掠过他,随着人流朝车上走,大家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她丝毫不在意,直接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位置上还有一只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处因为磕碰有些脱线。

  大巴车的位置比人数多,大家都喜欢靠前坐,最后几排都空着。陈燃上车后跟朋友打了声招呼就往后排走,直接坐到沈星宁旁边。

  白色的毛线帽很贴合她柔美的五官,加上刚睡醒略显呆滞和迷茫的眼睛,看起来毫无攻击力。

  “帽子不错,新买的?”陈燃没提刚才发生的事,怕惹她心烦。

  她抬手摸了摸脑袋上扣着的帽子,一个很软糯的毛球,她捏了几下,手感不错,“朋友送的。”

  刚走到后排的席池听到这句话眉毛拧成一团,“什么朋友?”

  她眉目敛着冷峭,手搭在玻璃窗上,从玻璃窗眺望着不远处的G63,透过前车窗还能看见中控台亮着光,空调温度定格在28度。

  陈燃见她并不想回答的样子,出声替她解围,“朋友就是朋友呗,对吧星宁。”

  她依旧没有回应,眉眼疏淡,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讯息,然后点击发送。

  大巴车准备启程,班长见席池还站着,就让他坐下。席池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脑子里一直是一个男人抱着她的背影,她依偎在那个男人怀里,乖顺安静。

  车上人多嘴杂,不是个适合聊私事的地方,席池只能按下自己的好奇心,他拧了拧眉心,豪车男人,可以联想到的东西太多,他往后看了眼偏头靠着窗户的沈星宁和在她旁边手舞足蹈不知道在说什么的陈燃。

  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催眠,沈星宁性格古怪,不可能会和富家公子哥牵扯在一起,在她耳边多说一句话她都会嫌烦,怎么可能放低身段取悦旁人。

  不得不说这段精彩的催眠曲十分奏效,车子没开出几里路,席池的心情就平静下来。

  那厢陈燃在跟沈星宁说小时候的趣事,类似去奶奶家喂鸡结果被鸡啄屁股,冬天采雪结果掉进尚未冻结实的池塘里,夏天去钓小龙虾差点掉进阴沟里变成小龙虾的午餐……说道情深处,还动手比划比划。

  她的目光没有偏向陈燃,却在玻璃反射的光影中看到他神采飞扬的样子。

  思绪渐渐回笼,听到陈燃抑扬顿挫的语调,“你知道钓小龙虾的精髓吗?”

  她看着窗外的金秋景象,不紧不慢地开口,“猪肝。”

  陈燃见她终于有回应,更加兴奋,提高语调,“你怎么知道!”

  沈星宁掏掏左耳,“小声点,没聋。”

  陈燃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点头答应着,“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喜欢钓龙虾?”

  她附在左耳的手指顿了顿,长睫微垂,看不清神色。

  陈燃见她神色不振,眼底带着几分残余的凉意,急得连忙摆手,“嘿嘿,其实钓龙虾可无聊了,一点儿都不好玩,你肯定不喜欢。”

  她把手放下来,转过头看向他,周身难掩清清泠泠的气质,“无聊?”

  陈燃在她面前就是个十足的怂人,又是抓耳又是挠腮,尴尬地笑了两声,“是,是有点无聊。”

  她淡淡地应了声,又转头看向窗外,金秋十月,落了满目悲凉,侵染得她的音色都变的暗淡,“掉沟里不无聊,你接着说。”

  陈燃瞬间燃起斗志,又是手舞足蹈一顿乱讲,恨不得把家底都交代的清清楚楚,为了让故事更加生动,没掉进阴沟都掰扯的自己确实掉下去了。

  她思绪飘散,瞳孔中倒映的秋景渐渐模糊,飘落的枫叶由红变绿,像倒放镜头,一切退回到仲夏之际,退回到福利院后面的一条小河,退回到2004年,三个小屁孩儿拿着费劲爬到广玉兰高处折下的枝干和地上捡到藏了一整个冬天终于派上用场的鱼线。

  临行前还不忘去厨房偷了几天前老师们省下来的猪肝。福利院位于桐乡镇沈家湾的村子里,村子里宰了牛羊猪都会送些新鲜的肉和内脏给福利院,算是村子里对孩子和老师的一番心意。那时三个小孩里数沈南舒个子最高,孤儿院里有许许多多不成文的存在于孩子们间的信条,其中最令沈皎愤恨的一条就是谁高谁就是老大,能指挥别的孩子干活。又黑又瘦的沈皎既被大孩子们抢饭,又被欺负的到处乱窜,个子一直不见长,甚至比年纪小他几岁的沈星宁还矮上小半个头。

  沈南舒个高,就是气势上总短人半分,比不得其他几个老大有好多小弟簇拥,只能拉上院里最瘦小的沈皎和最漂亮的沈星宁,总把饭分给他们俩吃,洗澡睡觉时也跑第一替他俩占个好位置。

  说起来沈皎是被全院的孩子欺负,拉拢他不费吹灰之力,至于罩着沈星宁纯粹只是因为沈南舒喜欢长的好看的小孩,沈星宁每天招猫逗狗玩,一件白色背心滚的比男孩子还脏,唯独一张小脸雪白雪白的,茶色的眼睛跟玻璃球似的大,头上短短的几搓卷毛可爱极了。就这样,三个孩子的友谊是从那时候建立起来的。

  南方城市入夏最痛苦,又闷又潮,每天是出汗着入睡,又被热醒,即便在席子上抹了好几层花露水,除了刚躺下去那会儿,还没睡着就是钻心的热。福利院夏天不许女孩留长发,难洗又怕中暑,倒在席子上的孩子们清一水的短发,即使如此,夜里大家的头发都是湿哒哒的粘在头皮上。

  去钓龙虾是沈星宁提出来的主意,她胆子大又贪玩,院里的小孩都嫌她太疯太野,不大愿意带着她一块儿玩,她无聊就偷跑出福利院,溜上一大圈天黑前再回去,谁都不会发现。那天她去河里看蝌蚪和荷花的时候意外发现几个村里的小孩在河下游钓鱼,她兴冲冲地跑去围观,却被钓上来的黑乎乎的带钳子的生物吓了一跳,村里的孩子不喜欢和福利院的孩子一起玩,话里话外总喊他们野孩子,她只能悄悄绕道桶子后面,发现桶子里全是一只只黑色的钳子,她打听了好久才从他们的聊天中知道,那个她从未见过听过稀奇的紧的新物种叫小龙虾,在长着水草藤蔓的淤泥附近就能钓到,还知道了龙虾最好猪肝,远远闻着猪肝的香味就能上钩。

  她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河流对岸的苦楝树和五色海棠后,河面涟漪中最后一抹夕阳余晖从容不迫的被黑暗笼罩,她才轻裘缓带地踱步回福利院,路上见着好看的玉簪和萱草还不忘摘两朵别在耳后。

  睡觉去才舍得掏出装了一路的几朵小花,分别别在沈南舒和沈皎的耳朵上,一朵黄的一朵白的,格外别致。沈皎狗腿子的性格不知是随了父母其中哪一方,拿下耳朵上的花一闻便说是奇香,其实是洗澡时偷偷往头发上撒的花露水的味道,花瓣都压扁了,哪里还留得住香味。

  听说要去钓龙虾的三人晚上都没能睡着,窸窸窣窣的聊着要带的东西和龙虾长什么样。沈皎看上了沈南舒脖子上拴着珠子的红绳,解下来刚好能代替鱼线,沈南舒平日里大方的很,唯独说道那颗珠子的时候便面红耳赤,如何都不肯解下那根红绳。

  沈星宁怕两个争的声音越来越大引来老师,悄悄爬到柜子边找出自己的宝贝盒子,在一堆破烂玩意儿中翻翻找找拿出了一段脏的变黑的鱼线,可能是在人来人往的礼堂里捡的,也可能是在河边捡的,她记不清了。

  看到鱼线的两人不再纠结沈南舒脖子上的红绳,计划着如何去厨房偷猪肝和找鱼竿。

  类似树枝这种长条形的棍子是孩子们的最爱,即便握在手里挥舞几下也觉得畅快,因此福利院里能折到的矮树枝和短棍子全被大孩子们藏的紧,甚至睡觉都要压在被褥下边,深怕睡梦中被别人抢去。

  顺利偷到猪肝后,沈星宁没能在福利院里找到杆子,无奈之下三人把目标对准河对岸的广玉兰。

  村子里的孩子也爱折树枝当长杆,跟着动画片里的卡通人物把树枝当剑当刀,相互比试。太粗的树枝他们折不下来,三人只能合力爬上广玉兰的树冠顶端,沈星宁爬的最高,沈南舒拖着她的屁股,沈皎拽着她的腿,刚折下两根树枝,沈皎扑通一声摔到树下,连带着沈南舒和手里还握着树枝的沈星宁一起摔下去,得亏河边的土被水浸的松软,沈皎又在最底下替两个女孩挡了挡,胳膊腿都没什么大事,只有沈皎屁股上两大片淤青,过了足足一个礼拜才痊愈。

  折到了两根树枝,沈皎只能认命的抱着铁皮桶默默跟在她们后边。沈星宁学着村里孩子的模样,把鱼线缠到树枝头,另一端绑上一小块猪肝,猪肝不多,她舍不得只用指甲盖扣下黄豆大小,线也不敢缠太紧,怕把猪肝掐碎了掉河里,白白便宜了一池子的龙虾。

  村里的孩子果然熟知龙虾的习性,猪肝放下去没一会儿便从水草宽大的叶子下伸出一只黑黑的大钳子。沈星宁舍不得龙虾真吃到猪肝,那只钳子刚碰上猪肝她就急着拉绳子,龙虾被村里的孩子折腾的极为精明,猪肝一动,钳子又缩回叶子底下。

  试了几次后,沈星宁成功钓上第一只龙虾,她拉线的速度快,龙虾一上岸就被甩到一旁专心致志的沈南舒身上,沈南舒被那黑黢黢的带两个大钳子的物种吓坏了,脚下一滑,连人带杆一起掉到河里,想着河里还有很多类似的龙虾,她挣扎得更厉害,沈皎和沈星宁两个人都没能将她拉上来。

  她被拖到岸边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还散发着一股恶臭,看到沈皎小心翼翼护着的铁皮桶里龙虾不禁转身扶着树干哇啦哇啦吐了。

  钓龙虾之旅至此结束,沈南舒被龙虾吓得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沈星宁叼着狗尾草肩头扛着两根树枝走在中间,沈皎恋恋地怀抱着铁皮桶落在最后,还把没用完的猪肝全丢进桶里给龙虾吃,作为唯一一只被钓上来的龙虾受到了沈皎的独宠。

  夜里沈皎都舍不得放下铁皮桶,后来实在困的不行才找了块木板盖在桶上,确认大家都睡着了才肯把桶子藏在床底。然而第二天醒来,铁皮桶里的龙虾还是不见了,不知道是被别的孩子偷走了还是自己悄悄越狱了,沈皎为此大哭一场,惊动了好几个老师才把他哄好。

  一个急刹车,沈星宁的头直接撞上前面的椅背,吃痛的扶着帽子直起腰,车上大多数人都被吓了一跳,司机和大家解释说前面突然窜出了一只狗。

  陈燃揉着脑袋,嘴里仍旧骂骂咧咧的,转眼瞥见旁边挟着笑意的娃娃脸,犹豫地问道,“小龙虾的故事这么好笑?”

  沈星宁调整自己的帽子,思索片刻,用手比划着,“这么高的桶,龙虾能逃出来吗?”

  “怎么可能,别看龙虾钳子厉害,其实是个假把式,别说这么高,再矮上一半的桶它也逃不出来。”陈燃继续揉着被撞红的额头,“怎么突然问这个?”

  大巴车到学校门口,前面的同学纷纷站起来依次下车,声音嘈杂没听清沈星宁喃喃说了句,“原来是被偷了。”

  他退到过道的另一边让沈星宁走在前面,悄悄问,“什么被偷了。”

  沈星宁帽子上的毛球随着她的脑袋一起动,瞳孔剔透着微光,惜字如金,“一只爱宠。”

  陈燃听的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多问,怕她嫌烦又一走了之,摸了摸鼻子跟在她身后。

  两个高挑俊俏的身影从古铜色的栏杆后走出来,拉开后座的车门,他目光一暗,手机屏幕上一条简单的讯息,先走了。

  他关上车门,斜靠着窗户,指尖转动着烟和火柴,眼中的光忽明忽暗,透过一层薄薄的烟雾,看不清情绪。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