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莫的老爹,也就是易明睎的三叔易闻向最近是天不亮出门,夜深回家,生怕被易明莫钻了空子躲到家里来,是以每天回家前跟管家配合打游击战,严防死守,保安室的人足足添了一倍,24小时盯着监控,看到有易明莫的踪影就立刻驱赶。
此时此刻才真正意义上知道自己老爹恨不得跟他撇清关系,没有坐在马路牙子上抱头痛哭是托了堂姐易明睎的福。
照理易明莫这种脑袋缺根筋的小少爷在圈子里很吃得开,结果一朝落难,狐朋狗友们避之不及。
还能安然坐在车里吃司机的盒饭,顺便吐槽盒饭的味道,易明睎觉得自己对他太宽容了。
易明莫惴惴不安地瞟了眼旁边的位置,然后又往窗外东张张西望望,一点也不耽误他继续扒拉盒饭,“姐,这是去哪儿的路啊?”怎么有点眼熟?
易明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第十八次暗自悔恨,这几天休息得好,耳聪目明,一眼就看见了路边垃圾堆里的易明莫,并且受秘书室请的礼仪老师的孔孟之道影响,于心不忍让司机停车。
“你会不认识这条路?”
易明莫觉得被骂的莫名其妙,怯生生道,“好像是有点儿眼熟。”
“你是真不记得那天我从警句把你捞出来就丢在前面那个路口了?”易明睎哼了哼,把堵鼻子的棉花往里捅捅,毕竟易明莫刚上车那会儿司机呛得直咳嗽。
啪嗒,筷子掉了。
“姐——姐——”易明莫哭丧着脸,“你知道的啊,不是我啊,是那个姓曹的。”
易明睎从手包里掏出一大坨棉花,揪成两份塞到耳朵里,再用指尖往里面堵。
“曹子墨,对,他叫曹子墨!”易明莫把盒饭放在腿上,简直耗尽平生最大的智慧,“姐,你跟警察说啊,不是我!”
从易明莫的口型判断他絮絮叨叨吐了一大串字,聒噪得司机又开始咳嗽,不知道是被熏的还是被烦的。
棉花正式升级成为她最喜爱的植物,易明睎凑过去看了看盒饭,摘下一边耳朵的棉花,“你吃的什么肉?”
“猪肉。”莫名其妙。
“哦。”
易明莫结结巴巴,“有,有问题吗?”
易明睎轻快一笑,“没,就是觉得同类之间,有些残忍。”话音刚落就用棉花把他的喧嚣屏蔽。
“姐,你说什么呢?”
司机又在咳嗽。
直到确认车是路过警局大门开向隔壁刑侦大队的方向,易明莫终于安静下来,端起剩下的半盒饭继续扒拉。
易明睎穿了件火红的高开叉晚礼服裙,下车时刚伸出一条腿就冷得一激灵。
回头看了那个还在吃猪肉的二货,想了想犯事的人是他,没道理不让他自己面对,说不定还能提供一些线索,于是在司机拉开另一边车门的时候,一脚把他踹下车。
易明莫在地上滚了两圈手里的筷子居然还握的挺稳,隔了几秒反应过来,大吼,“易明睎!”
“你要是今天晚上想回家的话,现在就跟我滚进来。”
轻飘飘留下一句话,易明睎踩着高跟鞋上前跟倚在玻璃大门的人打招呼。
易明莫丢了筷子,愤然的表情转为狗腿的笑容,一秒都不用,巴巴地跟上去,“姐,都听你的。”
叶泽澜的目光从她背后屁颠屁颠跑过来的人移到一抹鲜红,不以为意的一句,“易小姐对这儿似乎挺熟。”
什么眼神!怎么什么都能看出来!
易明睎不由在心底暗骂,不过面上倒是平静,勾起一丝做作的苦笑,给刚跑过来还气喘吁吁的易明莫后脑勺来了一掌,“论家有这么个二货,对警局连带着附近的小卖部都是熟悉的,毕竟训完话至少得给自己来瓶水润润嗓子,然后才能接着骂。”
意思就是老娘不仅对你这警局隔壁的刑侦大队熟,连警局附近几家小卖部都一清二楚!
叶泽澜不置可否,抄手和易明睎对视两秒,才带着他们到自己的办公室。
单人间的办公室,陈设简单,一目了然,除了办公桌角一盆开了花的鹿角海棠,没有多余的装饰物,完全没有世家子弟非要样样精致的矫情。
叶泽澜指了指办公桌前的两把椅子,“坐。”
“看不出,叶二少挺文艺的。”易明睎一脚把另一张椅子踢开,视线落在那棵鹿角海棠上。
易明莫一屁股摔在地上,刚要咒骂,想起易明睎的拳头又默默憋回去,委屈地站在一边抠手指。
叶泽澜随意翻阅报告,闻言只有一抹暖意自眼底闪过,继而转开话题,“曹子墨已经被拘留了,看来宋家打算放弃这枚棋子。”
易明睎若有所思,事态倒是发展得让她看不懂,似眼前一片迷雾,偶尔露出廊台水榭的阁角,让她走的莫名有种不踏实感。
叶泽澜的帮忙似乎过了头。
她找酆生查过曹子墨,不过是在京都没权没势的毛头小子,父母亲人都在H市,手再长伸不到京都来。
“二少的意思是易明莫的案子也归到曹子墨头上?”她迟疑地开口,略显试探。
叶泽澜往后靠,好整以暇地盯着易明睎,“既然是个局,莫少当然是无辜的,说不上归到曹子墨头上。”
易明莫在一边笑得像个傻子,“姐,你看,二少都说我是无辜的。”
易明睎又踹了椅子一脚,扶手撞到易明莫的膝盖,易明莫迫于威势捂着膝盖不敢出声,一脸忍痛憋屈的模样着实可怜兮兮。
易明睎浸淫商场多年可不蠢,一双明媚的眼睛里浮起了些许兴味,“宋家哪里招惹了叶二少?”
叶泽澜上回在警局的审讯室就提过他们是站在一头的,并且对宋家抛弃曹子墨自保的行为不满,稍稍细想就能明白过来。
借刀杀人,常见的把戏。
至于宋家得罪叶泽澜的细节,易明睎无意深究,疑云渐散,但又仿佛有更浓的雾隐没其中。
捂着膝盖吃痛的某位总硬找存在感,“叶二少要搞区区一个宋家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嘛。”
易明睎有时候挺佩服易明莫的天真浪漫,二十好几了居然还安然无恙地活得有滋有味,能看出易明睎这些年费了多少心思。
谁都知道叶家旁枝小辈叶煜杰是宋家的外孙。
沾着亲,带着故。
“您别介意,他小时候发过高烧。”易明睎捏着鼻梁山根处,万般无奈。
把脑子给烧坏了的某人惊讶道,“姐,这你都知道?!”
废话!是个正常人都知道!
易明睎觉得多看一眼那二货眼睛都会受到污染,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接下来的事二少放心,不过大家各取所需,谢礼就不送到您府上了。今晚景家有晚宴,我就不多打扰二少工作。”
因为叶泽澜暗中派人举报了易明莫原本打算和圣金医院的生意,没让次品医疗器械的事情发酵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是易家欠了他个人情。
不过叶泽澜想借易家的手,银货两讫,一来二去他们倒是两清。
叶泽澜起身开门,“易小姐的手腕,我很放心。景家在城东拍下一块地皮,易小姐也有兴趣?”
将近年关,房地产景家说是办一场慈善晚宴,实则早几天就漏出关于地皮的风声,借着一个由头来挑合作伙伴呢。
易明睎挑眉,脸色不自禁沉了沉,“生意场上的事,叶二少也有兴趣?”
众所周知,叶家从政,叶家大少的妻子是个演员,跟商场沾不上边。
而叶泽澜的未婚妻姜芷妍则是姜家老太太默认的继承人。
话锋一转,“二少感兴趣的话,我肯定给您一分薄面。”
两人各自试探。
他听出易明睎话里的隐喻,干脆半真半假道,“我替芷妍谢过易小姐。”
桌角的鹿角海棠浸在明灿灿的灯光中,叶尖呈现出一点透明,顶端两朵粉透透的花,叶泽澜轻触匍匐丛生的植株,眼底是怎么也化不开的淡郁。
刚上车易明睎就把手包摔在座位上,“X,那些豪门富太整天传的什么八卦,见鬼的政治联姻,我看他们感情好得很!”
易明莫觉得自己事儿是彻底解决了,一副雨过天晴的自在模样,“我说易明睎,就算你今年29,明年就可以办单身三十大寿,也没必要看不惯人家小两口感情和睦嘛。”
易明睎破口大骂,“你懂个屁!要是叶泽澜和姜芷妍感情好,姜芷妍查许得之的事儿说不定就是叶泽澜在暗中帮她。”
“什么许得之?谁啊?”
易明睎意识到情绪起伏过大,按了按胸口,语气慢慢平和,自我催眠,“我和你个二货生什么气啊。”
易明莫正为今晚能回家睡觉感到无比开心,小声嘟哝着,“就是,跟我发什么脾气嘛。”
刚平缓下来的语调乍然飙高,“不对啊,那姜芷妍干嘛追着冼少跑?”
易明莫被她顿挫波折的心情吓得瑟缩在一旁,刚刚涨起来的气焰又被泼灭,“姐,姐你冷静点。”
景家做房地产,牵扯到的事项繁多,不少建筑商,材料商都想掺一脚,晚宴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有许多商人端着酒杯互相攀谈。
景瑟一袭白色西装,不加赘饰,银发如瀑,用丝带松松的束着,右手端着一杯香槟,一派遗世独立的清越,远看真有些乘云驾雾的谪仙模样。
因为是借慈善晚宴的由头,所以也请了些艺人助兴,影后夏九歌便在邀请之列,有夏九歌的地方自然就有叶家大少叶泽演,这个定理从他们结婚起贯彻至今,不知多少人艳羡。
两人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咬耳朵,“阿澜好像有心事。”
叶大少憋屈,“你看他干什么,看我。”
夏九歌又瞟了一眼,“他皱眉了。”
叶大少,“看我。”
夏九歌咦了一声,“他怎么在看易小姐?”
叶泽演终于被带跑偏,“易明睎?”
本着八卦共享的精神,“阿演,你说阿澜会不会移情别恋了?”
叶泽演嗤之以鼻,“他个榆木脑袋就没恋过。”
夏九歌再看,“不是啊。”
“什么不是?”
“阿澜这么好看的脑袋怎么是榆木脑袋呢?”
叶泽演侧身,直接把坐在隔了两个位置的叶二少挡得死死的,“阿骨,你看我!”
夏九歌莫名其妙,“看你干什么?”
叶泽演咬牙切齿,“我、比、那、个、榆、木、疙、瘩、好、看!”
“干嘛吃你亲弟弟的醋啊。”酸掉牙了。
“夏、九、歌!”连名带姓。
转移话题保命法则,“易小姐看过来了。”
成功带偏,“欸,互换眼神欸。”
夏九歌,“可是姜小姐也在啊。”
“阿骨你关心他们干嘛,你看我。”
夏九歌,“我天天看啊。”
叶泽演委屈,“现在没看。”
完全不想赏眼神,“叶、泽、演!”
老婆生气了要做小伏低,“阿骨我错了。”
这就是为什么夏九歌影后嫁给叶家大少后偶尔复出接戏反而经常参加晚宴的缘由。
八卦好听。
宴会上的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