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番外:贺丹衍×万赴(13)
发烧使人的头脑处于一种无法形容的昏沉之中,在万赴认真地又强调了一遍她喜欢他后,贺丹衍就陷入了一种沉默。
他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甚至眼皮都不再掀动。
万赴探着头:“丹哥,你听没听见我说话啊。”
贺丹衍像是一瞬间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看向万赴,随后仓惶地又移开目光。
李叔这时候过来收碗,发现贺丹衍的神情状态都不怎么对劲,联想到这几日连续不断的低烧,他心脏一下子就被提到了嗓子眼。
“少爷,您是不是又难受了?”
贺丹衍这会儿才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深深地看了眼万赴,又揉了下眉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出现幻觉了。
看来,发烧真得十分伤身体了。
贺丹衍被李叔扶着站起来,准备朝楼上走。
万赴还坐在轮椅上,没有人推,她是没法控制轮椅上楼的,索性撑着餐桌的边缘站了起来。
“丹哥。”
贺丹衍走路的脚步微顿,小幅度地侧过身子,余光散散地瞥着她。
万赴腿走不快,她上前:“我说的是真的,不骗人的。”
李叔刚才不在这里,并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不禁看向贺丹衍。
“等我好了再说。”
贺丹衍的语气藏着说不出的疲惫。
万赴有些失落不能立马得到答案,但下一秒又重振精神,抬头望着贺丹衍。
“那你什么时候好啊?”
贺丹衍额头上还挂着因为发烧还滋出的虚汗,脸色也被烧得苍白,唇色都叫人看不出任何健康地颜色。
贺丹衍这回没说话,但李叔却忍不住有些无奈地笑了:“小小姐,少爷的身体估计还要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
万赴垂下头,“哦”了一声。
李叔知道她的身体其实也虚,站不了多久,便让人将他扶到凳子上坐着。
看着贺丹衍上楼的背影,万赴几次想开口再说些话,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具体要怎么说了。
李叔将贺丹衍安抚好,拿温度计熟练地给他量了体温。
果不其然,温度又升了零点五度。
李叔说:“少爷,温度又升了,我去叫私人医生过来,您再打个吊瓶吧。”
发烧让人的行为变得迟钝,贺丹衍隔了好几秒才摇了摇头。
李叔心急,这烧已经反反复复好几天了,身体再好的人也要被弄垮了。
那退烧药换着种类吃了不少,,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李叔实在心疼,劝说:“打吊瓶比吃药好得快。”
贺丹衍还是摇头。
想起刚才万赴的话,李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跟劝孩子一样慢慢哄:“小小姐还等着您早日好起来呢。”
贺丹衍半躺在床上,身体一会儿热,一会儿冷,被子在他看来也变成了时而不可或缺时而想要弃之敝履的矛盾东西。
贺丹衍没有回应李叔的那句话,提起另一件事:“天晚了,别送她回去了,跟万爷爷说一声,明天天亮了再送她回去。”
李叔看了眼窗外,这才天亮没多久,外面的天色也很明亮。
看他体温突然窜高,这下连意识都不大正常了,他也不打算继续征求贺丹衍的话了,叫来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就将贺丹衍扛去医院了。
私人医生的一些药肯定还是比不过正规医院的。
李叔一直知道贺丹衍很抗拒医院这个地方,前几天万赴出事那次,他能在医院待着就已经是克服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了。
这几天就算发烧得再高,睡觉前,贺丹衍都不忘嘱咐李叔,不要带他去医院。
想到“医院”这件事,李叔心里更是像被人揪紧了一样生疼生疼。
那年还稚气不懂事的孩子,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投湖,又在封闭的木屋里和自己逐渐腐烂的母亲待了七天七夜。
那样的事情,对一个孩子心理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当初,就是李叔发现了木屋里的贺丹衍和他的母亲。
李叔当年年纪还不大,因为一些事情受了打击,原本是想给自己找个无人的地方了结自己的。
那时,意外得发现了贺丹衍,他连忙就孩子从生蛆发臭的屋子里弄了出来,问清楚情况,联系人将贺丹衍的母亲下了葬。
当时,贺丹衍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是不对劲的。
李叔把他带到了国外,联系了医生给他做心理疏导。
用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贺丹衍似乎才从那种阴影中走了出来。
李叔不知道他原本是什么性格,没法作比较,但也明显地感觉到贺丹衍的心冷了。
后来,贺丹衍疯狂地学习,跳级完成了学业,就开始默默筹划起做生意的事情。
少年成才,不过十五六岁,他就已经成了一家公司的老总。
李叔回忆起这些年的经历,还觉得不太真实。
当年,他救下这个孩子只是一念之差,却没想到这个孩子如此的出彩优秀,给人带来意外的惊喜。
再后来,李叔渐渐发现事情地不对劲,有了能力,贺丹衍疯了似的去针对贺家,去针对贺家那个和他同父异母的孩子。
李叔才发现贺丹衍心里的毛病其实一直没好过。
他偏执到了极点。
可李叔一点都不会觉得失望,相反,心里有的只是心疼,无穷的心疼。
当年,是他将贺丹衍从绝望的大山里带去了国外,但其实,要是当时没有遇见这个孩子,李叔或许去山里那一天就彻底了结自己了。
这个孩子在他的生命中出现地恰恰好,给了李叔继续活下去的念头。
那么多年,李叔早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打了三瓶吊瓶,贺丹衍的烧才退下去些许,护士来量了体温,看向李叔的木瓜都充满了谴责。
护士在责怪他,为什么这么不关心自己的孩子。
竟然让人烧了好几天才送来医院。
李叔接受了这种谴责,没有去反驳护士,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等护士心里的火气下去了些,才耐心地继续问贺丹衍的身体情况。
“没什么事了,就是经年累月积攒在身体里的病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了,等休息几天就没什么大事了。”护士说完,似又觉得有些火,忍不住说,“这些孩子就是丈着自己年轻瞎折腾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爱惜,等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李叔点了点头,认真听着这些话。
尽管护士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李叔仍然没有什么怒意。
送护士离开后,李叔才又走到贺丹衍病床旁,叹了口气。
他从贺丹衍的手机里找出了贺晚城的手机号码。
若是没有万赴这件事,这两个孩子,或许永远都会是个死结。
手机响了几声,被接通了。
李叔开口:“贺二烧,请问,您有空可不可以过来一趟。”
下午,沐浴着满天的橘黄色霞光,贺丹衍慢慢睁开了眼睛。
“哟,醒啦!”
贺晚城轻佻的声音传来。
因为生病的缘故,贺丹衍的反应要慢上好几拍,足足呆了好几秒,他黑棕色的眼珠才左右转了转,思想落在床边的贺晚城身上。
贺晚城正剥着橘子,看见贺丹衍醒了,他还想递给他一瓣,但橘子刚被送到贺丹衍最边,贺晚城又收回了手,顺便还怜惜地说上一句:“你发烧,火气大,不能吃橘子。”
贺丹衍的视线在他身上停顿了几秒,便又挪开,去搜寻病房里其他的人。
贺晚城将那些橘子一个个剥好,装进一个玻璃盒子里,很小心地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察觉到病房里没有其他人,贺丹衍终于收回了目光,将视线重新落在他身上。
“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尽管两人已经针锋作对很多年,但其实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家里有老婆,你以为我想来这里看你吗?”
说完,贺晚城给他倒了一杯水,扶他坐起来慢慢喝掉。
动作算不上粗鲁,但也绝对没有几分关心。
“贺丹衍,其实从好几年前,我就不那么讨厌你了。”
贺丹衍冷冷地看向他,没说话。
“你知道吗?前几日万家小姑娘被绑架的那个木屋,我老婆以前也被人绑进去过。”
贺丹衍眼里似乎终于滋生了一些兴趣,认真地看着贺晚城,准备听着他继续讲。
“那次,我老婆的情况特别危险,比万家那小姑娘还要危险。”
“就是她被陆家那陆旭绑架去的,那件事后来我想起来,心里都觉得后怕,哪怕我去得再晚一点点,我现在可能就没老婆了。”
“可那次,是你告诉我我老婆的消息的。”
贺晚城将他床头柜边的百合花给揪了个干净,说一句话扔几片进垃圾桶。
“从那次以后,我心想,不管你这个疯子以后要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了。”
贺丹衍扯了扯唇:“你对你老婆可真好。”
“那当然,前世今生好不容易求来的老婆,能不往死里宠嘛!”
这话说完,两人都不约而同陷入了一阵沉默。
贺丹衍沉默是因为他觉得贺晚城傻了,不然怎么会说出“前世今生”这样的词。
而贺晚城沉默,则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病才会在这和贺丹衍发这种牢骚。
还是贺晚城两分钟后再次挑起话头:“当年老贺出轨的那些事情,我不太清楚。我出生以后,母亲没多久就死了,老贺也并不关心我,没两年,我们父子的关系就崩裂了。”
“你是无辜的,我自认也没犯多大的罪。”贺晚城将手里最后一片百合花的花瓣扔进垃圾桶,说:“十几年了,你也该放下了。饶了自己吧,阿姨要是在世,也不会愿意你整日沉沦在上一辈的这种恩恩怨怨中。”
贺丹衍半晌扯起唇:“你说得倒是轻巧。”
贺晚城闲来无事,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玻璃钢,继续朝里面剥橘子:“原本不轻巧的,我其实挺想狠狠地骂你一顿,因为你,我这些年不知道多吃了多少苦。”
他将橘子上的白丝一根一根全都挑干净了,金黄的橘子在玻璃钢里码出整齐的队列。
“但后来想想,觉得没必要。设身处地地把我摆在你的位置,我只会做得比你更疯。”
贺丹衍看着他的动作,不知怎的越来越心烦,在贺晚城把魔爪伸向果盘里的最后一个橘子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剥那么多橘子干什么!”
贺晚城抬头:“反正你又不吃,我剥好了,带回去给我老婆。”
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被贺晚城气的,贺丹衍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直跳。
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多一些。
当年的事情放在老一辈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其实在晚辈这里真的就是一件不算大的事情。
一直都是贺丹衍的执念将两人拉到一起,这会儿其实说开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贺晚城善于察言观色,见贺丹衍神情好了些后,他悄然又换了个话题。
“万家那个小姑娘,长得俏生生的,还挺漂亮。”贺晚城说,“你喜欢她?”
贺丹衍别开头,没承认也没否认。
“也真是有趣,我以为至少要一个母老虎级别的人才能训得住你,接过却是个升高还没到我下巴的软妹。”
自顾自说了一会儿,贺晚城又忍不住感慨:“感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贺丹衍忍无可忍:“你究竟想说什么。”
“喜欢一个人不容易,快好起来吧,别让人家小姑娘为你担心了。”贺晚城起身,拿起纸巾擦了擦手,“不然你以后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李叔回家给你熬粥去了。”拿起自己剥的三盒橘子,贺晚城朝病房门边走:“那小丫头从中午开始就赖在病房外了,我帮你叫进来?”
他说话的尾凋微微上扬,虽说是征求意见的问话,但贺晚城显然没有丝毫要听贺丹衍的意见的意思。
果断利落地打开病房的门,站在外面侧着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很干脆地离开了。
而没两秒,一个奶灰奶灰的脑袋就冒了进来。
万赴坐在外面,很担心贺丹衍的情况,但她自己其实也没好到哪去。
她被人打得内脏出血,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过来,这会儿在门外连续坐了一下午,整个人都有些毛毛躁躁的不适感。
贺丹衍看到在门口徘徊地那颗脑袋,心里有一刻化成了软水。
“万赴,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