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赴身上的伤面前好了些，皮外伤对她身体的影响不大，主要是小臂骨折、内脏出血让她陷入虚弱。

　　经过几天的休养，皮外伤已经好了不少。

　　她被扶着下了车，看向眼前的二层小楼。

　　李叔正准备给贺丹衍弄一些粥饭，贺丹衍发烧不断，胃口极差，想要身体恢复得快，就不能只靠吊瓶里的那一点葡萄糖和营养水，正做着饭，他余光瞥见窗外的车子。

　　眼睛一亮，他关了燃气，跑出去。

　　“李叔。”看到李管家，万赴抬头打了声招呼。

　　李叔点头，连忙去搀扶她：“小小姐，您身体还没有康复呢，怎么就朝这边赶。”

　　万老爷子这时从车的另一边下来。

　　李叔看见，又连忙招呼：“万老好。”

　　万老爷子摆了摆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小赴他想来看看小丹。”

　　李叔将两人往屋子里面请，边朝屋内走，边对万赴说话。

　　“小小姐，少爷这几天身体反反复复地出问题，我也没抽出空去医院看望你，抱歉。”

　　“没事。”万赴着急，想问清楚贺丹衍的情况，“他现在还在发烧吗？”

　　李叔别开头，叹了口气，目光里全都是怜惜和心疼。

　　“真说起来，少爷已经好几年没生过病了，这次真的是有点太严重了，医生说这场感冒让他体内的毛病全都爆发出来了，身体要有个调节恢复的过程，烧一时退不下来也是正常的，小小姐您不用担心。”

　　将万赴引到屋内，李叔立马让她坐在了沙发上。

　　这几天天气骤然降了好几度，在外面站久了就有些寒凉，李叔在她腿上盖了一条干净的毯子。

　　李叔招呼人坐下，就要去沏茶切水果，但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万老爷子拦住了。

　　万老：“老李，我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

　　“万老，您再坐一会儿嘛，喝完茶再走。”

　　万老摆了摆手：“下次的。”

　　李叔见留不住人，无奈叹了口气，送万老上车前，他讲：“万老放心，之后我一定会将小小姐安安全全地送回去。”

　　万老抬头，目光灵动，显得有些狡黠。

　　“恐怕你送不回来了。”

　　李叔没听懂，万老已经上了车，让司机开车离开了。

　　返回屋子，李叔看着万赴没什么血色的脸色，也有些心疼。

　　“小小姐这次吓坏了吧。”

　　万赴微扬着唇，摇了摇头。

　　李叔见她心不在这里，便主动开口。

　　“少爷应该也没睡着，我去告诉他一声？”

　　万赴拦住他：“别，让他休息吧。”

　　李叔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说：“他早就睡够了，就是烧退不了头很昏沉，身体又疲惫虚弱，跟您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而且少爷看见您，一定会很高兴的。”

　　万赴其实也着急想见一见贺丹衍，听到这心里还有些不明显的忐忑。

　　她说：“您能扶我上去看看吗？他没醒也行。”

　　“当然可以。”

　　万赴身子还是虚，走路的时候脚都踩不稳路，李叔看她这样子，也不愿意让她爬楼了，索性直接让人找来了个轮椅。

　　万赴看那轮椅，有些哭笑不得：“这房子里怎么还有轮椅呢。”

　　提起这件事，李叔也是忍俊不禁，笑了一声。

　　“之前小小姐您不是总把萨摩放在少爷这里嘛，那萨摩一来这里就撒娇卖萌，不愿意走路，黏着少爷想要少爷抱，但几十斤的大狗少爷抱一会儿就扔了。”

　　“那萨摩不依不饶，有时候闹着要少爷带出去遛，可回来的时候就朝地上一赖，不愿意走了。”

　　“几次下来，少爷索性就买了个折叠的轮椅。”

　　万赴扬了扬眉，她倒是不知道自己的狗在贺丹衍面前竟然是这么个德行。

　　她觉得腹部酸疼，自己坐了上去。

　　两层小楼里面的设计很精美，也很全面，似乎为了预备这一天，楼梯道有专门给轮椅走的地方。

　　李叔很轻松便将万赴推了上去。

　　打开贺丹衍卧室的房门，万赴看了一眼，贺丹衍正躺在床上，脑袋上还搭着一本书。

　　李叔将万赴推得近了些，万赴这才看见那书上的字，是一本兽医学的书。

　　见人没醒，万赴也没叫他，抬头对李叔用气音说话。

　　李叔点了点头，就让她一个人留在屋子里。

　　退出房门前，李叔还小声说了句：“要是有事情，发消息给我就行。”

　　门被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万赴和贺丹衍两个人。

　　万赴轻轻将他眼睛上的书拿下来，看了看。

　　她没打算闹醒贺丹衍，就自己一个人坐在一旁看看那书。

　　其实兽医的书她看过不少，大学那会儿她经常去别的校区上课，就为了看看贺丹衍那张脸。

　　不图别的，就图个赏心悦目心情好。

　　大学里，有的课蹭起来比较容易，但有些课就不那么容易了。

　　一些认真的老师能将自己的学生记得一清二楚，而贺丹衍那动物解剖学的老师就是这样一种认真的老师。

　　记忆力特好，对学生也认真负责。

　　他的课很难，他也很较真，一般情况下，他是不允许不选这门课的学生来旁听的。

　　因为，他认为那些学生可能会影响班级的学习氛围。

　　就因为这样，万赴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课上时，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但左右为难了几次，万赴总能回答上他的问题，后来老教授就不跟她计较了，放任她来听课了。

　　现在回想起来，万赴觉得自己真的挺傻的。

　　那课多难啊，老教授不知道是不是特别喜欢她这个学生，后来竟然调侃着说让她每节课都过来，这还占了她好多时间呢。

　　她前半学期和贺丹衍都没有什么交流，后半学期才因为合租有了些交流。

　　那时候，出于私心，是想得到贺丹衍更多的关注的，也想更多的了解贺丹衍一些，就跟着他读了很多动物医学方面的书籍。

　　万赴有些自信地想，她动物医学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应该也不次于贺丹衍多少。

　　“你怎么来了？”

　　万赴坐在椅子上看书，不知道看了多久，突然听见贺丹衍的这么一句话。

　　万赴抬头，这才发现贺丹衍已经醒了。

　　撑着手臂坐起来，贺丹衍神情怏怏，说话的语气都没什么精神。

　　整个人像是被病气染了一层阴郁的光辉，眼皮微微耷拉着，上眼睑耷拉下来。

　　万赴仔细看了以后发现，他平日里卷翘的睫毛竟然都无精打采得变直了。

　　“听说你生病了，我就来看看你。”

　　贺丹衍揉了揉太阳穴，不太正常的体温已经让他的头脑陷入极度的昏沉，就算是醒着也不大舒服。

　　贺丹衍从床头摸了眼镜戴上，掀开被子下床。

　　他身上穿着黑色丝绸材质的睡衣，眼睛上的金丝眼镜掩盖住了他眼睛中的疲意。

　　万赴：“你不舒服，起来干嘛。”

　　贺丹衍小幅度地转了转身，看向她：“我要去卫生间。”

　　万赴：“······”

　　洗手间你好。

　　洗手间再见。

　　“那······你去吧。”

　　贺丹衍“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话，朝卫生间走了过去。

　　想起楼下李叔还弄了粥，万赴便给他发了个消息，告诉李叔贺丹衍醒过来了。

　　李叔秒回，说过一会儿把粥端上来。

　　贺丹衍从卫生间出来，这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下万赴，见到她身下的椅子，他眸光微动：“身体好些了吗？”

　　万赴点头：“好得差不多了。”

　　“说什么谎呢。”贺丹衍扯动自己的肌肉，半边嘴角扯了扯，“伤的这么重，就这么几天就好了，你喝菩萨给的观音水了？”

　　万赴语气不足地改口：“······皮外伤好得差不多了。”

　　这时，李叔敲了敲门。

　　贺丹衍垂下眼睛，去开门。

　　李叔端着盘子：“少爷，你要吃点吗？”

　　贺晚城看了那粥一眼，粥闻着还算是香，十月初的天气，南城的温度已经有些凉了，可贺丹衍穿着一件夏季薄薄的睡衣，身上还隐隐冒汗。

　　摸上去像个小火炉。

　　贺丹衍说：“拿下去吧，去楼下吃。”

　　李叔应了一声，朝屋子里看了看：“小小姐要吃什么吗？”

　　“不用。”万赴看向李叔，“我吃过来的，现在不饿。”

　　李叔便转身，端着盘子去楼下了。

　　贺丹衍转身，推着轮椅，将万赴带到楼下。

　　万赴看他额头冒出的虚汗，有些于心不忍：“我其实也可以走的。”

　　“有轮椅为什么还要走。”

　　贺丹衍说话时语气已经是恹恹的，仔细听，他的声音比以往更加低沉，甚至还能让人听出隐隐的烟嗓。

　　将她推到餐桌旁，贺丹衍从冰箱里倒了一杯牛奶，去微波炉加热了一下。

　　微波炉加热的时候，他就倚在旁边的墙上，眼皮低垂着望向地面，仔细看眉心还有些不明显的褶皱，显然他并不舒服。

　　“叮——”

　　贺丹衍打开微波炉，将里面的牛奶拿出来，递给万赴。

　　这一切动作都像是被放慢了一眼。

　　贺丹衍做事不疾不徐，将牛奶推到万赴面前，他才勉为其难掀了掀眼皮：“喝一点。”

　　万赴看着他的脸色：“你要不还是去楼下躺着吧。”

　　“不用。”贺丹衍坐在椅子上，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慢吞吞地咀嚼，“没什么大事。”

　　万赴捧着那一杯牛奶慢慢喝，期间偷偷抬眸看了贺丹衍好几眼：“丹哥，谢谢你那天救我。”

　　贺丹衍掀动眼皮，认真劝道：“以后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

　　“知道了。”万赴讲，“我那天其实是想来找你的。”

　　事后，贺丹衍看到手机上的短信，自然知道万赴是因为担心他才想要过来找他的，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找我做什么？”

　　不想他夜里喝醉酒伤身体，担心他在黑暗里沉沦颓废，害怕他在九月底的这一天想不开，出事。

　　各种各样的心里话翻涌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万赴说：“我喜欢你。”

　　贺丹衍喝粥的动作一顿，眼皮依旧懒懒地垂着，叫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良久，他“嗯”了一声。

　　仍然是那没什么精神的声音。

　　疲惫虚弱中裹挟着一丝慵懒和漫不经心。

　　万赴做过心理准备，想过贺丹衍可能会严词拒绝，亦或是嗤笑着驳回她的喜欢，她也异想天开地想过爷爷说的话，也许贺晚城对她的感情其实也不一般，或许他会点头同意。

　　然而，现在贺丹衍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万赴从他的神情里看不出丝毫的态度，以为他拒绝了，不禁有些失落。

　　原来爷爷也有看错人的时候，他明明对自己的感情很一般。

　　心里郁结，有些气闷，万赴一口喝完了剩下的大半杯牛奶，可是一口灌得太多，一下子咽不下去，竟然冲进了鼻腔。

　　顿时，万赴被呛着，咳得那叫一个翻天覆地。

　　贺丹衍抬起眼，眉心依旧微微蹙着，好像生病了以后什么事情都进不了他的眼：“你很喜欢这牛奶？过几天我让李叔给你买些。”

　　万赴抽了纸巾擦干净嘴，心里的无名火窜上来了。

　　“重点是牛奶的牌子吗？”万赴拍了拍桌子，“我说我喜欢你。”

　　“嗯。”贺丹衍点头，发烧让他的所有动作都放慢了许多，看起来甚至有些呆，“喜欢谁是你的权利。”

　　万赴皱起眉，敏锐地嗅出他话里的意思，换了个说法：“我想当你的女朋友，可以吗？”

　　贺丹衍放下勺子，金属制造的勺子在碗壁上磕碰一下，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

　　他按了按眉心，脑子混沌：“不可以。”

　　“为什么？”万赴此时显得有些不讲理，按理来说被拒绝了以后她就应该收起脸皮，悄咪咪离开了，可她非要追问到底。

　　“是因为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贺丹衍此时显然耐心到了极致，问：“谁跟你说的？”

　　“爷爷说的，他说我配不上你。”万赴低头，此时眼眶有些红了，声音听起来也带了哭意，“他还说不太愿意你这颗白菜被我拱了。”

　　贺丹衍：“······”

　　他倒是没想到老爷子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真令人哭笑不得。

　　“你是因为我救了你，心里产生了错觉。”贺丹衍额头冒着虚汗，他整个后背都冒着虚热的汗，“这不叫喜欢，过一段时间这种感觉就会慢慢淡了，没什么事的，别哭。”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万赴觉得自己要是今天不说清楚，以后可能真就没什么机会再说了。

　　她认真说：“我很早就喜欢你了，真的。”

　　只是一直死犟着没承认过。

　　只是怕他拒绝得太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