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来了之后，熟练而迅速地开药给万赴打了个吊瓶。

　　因为药水的作用，万赴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不到三分钟又陷入了深度睡眠。

　　贺丹衍冷着脸站在一盘，李叔快要急死了，看万赴睡着，他连忙对医生说：“医生，给我们少爷也开点药吧，胃药。”

　　医生被请来之前只听说有一个发烧的病人，没听人说还有一个有胃病的。

　　愣了下，医生无奈表示：“抱歉，胃药恐怕要回医院才能开。”

　　贺丹衍摆了摆手，让人将医生送走。

　　李叔命人买的食物到了，晚上很少有清淡的白粥，手下的人只能去便利店买了些面包和牛奶。

　　贺丹衍看了那奶一眼，没接，伸手将面包拿过来吃了。

　　第二天，万赴醒来。

　　高烧已经完全退去，万赴撑着手臂坐在床头，眼睛盯着地面，看着有些呆愣。

　　李叔推开门，发现她醒了，连忙扯起唇：“小小姐，您醒啦？少爷说让你醒了就吃饭。”

　　听到他的话，万赴才抬起头，似被他的话唤回了注意力，万赴呼出一口气，问：“丹哥呢？”

　　李叔脸上一僵，避开了这个话题：“小小姐您高烧刚退，先起来吃点饭养养精神吧。”

　　万赴掀开被子下床，心里还有点怵，她咬着勺子：“李叔，你们昨天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少爷翻遍了南城的监控，半夜才找到这里的。”

　　想到昨晚高烧烧得意思都有点模糊了，那时候她隐约还能分辨出贺丹衍眼中的愤怒，万赴缩了缩脖子。

　　一顿饭吃完了，万赴才又想起来想起那个话题：“丹哥呢？”

　　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个问题。

　　李叔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少爷出国了。”

　　万赴丢下勺子：“什么！他去国外干嘛？”

　　李叔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但万赴已经从他的反应中猜测到一个大概了。

　　“他是去找我爸妈了吗？”

　　李叔依旧没回答。

　　万赴盯着李叔看了半晌，嗫嚅着想要说话却又没法开口，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吐出一口气，垂下脑袋，丧气似的低声说：“算了，管他呢。”

　　李叔憨笑了两声：“小小姐，我是个外人，但活了也有几十年了，看事情都比你们清楚，有一句话少爷说的是对的，生而不养，别怪无情。万老爷子将您拉扯长大，哪怕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不得已将您赶去国外，那也是爱您的。”

　　他笑着收了万赴手里吃干净的碗，又给她倒了一杯淡茶。

　　“您的身体，是由您自己做主的，外人管不了。但您也得分的清孰轻孰重。您要真依了那女人献了肾，恐怕万老爷子也过不长久了。”

　　这不是危言耸听，这番话完全是出于知心长者的好言相劝。

　　万赴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再开口时声音还有点沉哑：“我知道的李叔，我已经想明白了。”

　　“我就是气。”万赴抬手胡乱抹了一下眼睛，“其实我早就听说了他们把主意打到我头上的事情，但我就是有点不甘心，她找我的时候，我以为她至少要问问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至少应该关心关心我的，但她一开口就是要我跟她去A国做手术。”

　　她坐在椅子上，腰背弯着，趴在桌子上。

　　“昨天，也是我一时脑子发热想不开，这才叫你们担心了。”

　　李叔见她想开了，也快活些。

　　递了一包纸巾给她。

　　“我们倒还好，但少爷听说您不见了，真的急得脚都快站不稳了。”

　　万赴微哂：“等他回来的，我跟他道个歉。”

　　思考了一会儿，万赴看着李叔刷好碗，又改口：“我觉得他那个脾气，轻易可能不会原谅我，要不我买点礼物送给他吧。”

　　李叔笑着，让她一个人说话。

　　万赴念叨了一会儿，又捂住脸，语气如丧考批：“他什么都不缺，我能买什么啊！”

　　见她纠结万分，李叔不得不出来缓和气氛。

　　“小小姐，只要你以后别想着伤害自己的身体，少爷应该就不会怪您了。”

　　万赴没法相信。

　　那男人就是死心眼，一旦生气了半天都没法哄好。

　　万赴病好了，李叔领着她回了万家。

　　万老爷子看见万赴，举着拐杖对着她的屁股就敲了一下：“下次还敢不敢乱跑了！”

　　万赴知道自己有错，平日里虽然闹天闹地，但这会儿却乖得不得了。

　　万赴倚在栏杆上，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那一件，到现在还没换，她委屈巴巴地叫着：“爷爷。”

　　老人家偏头看向她。

　　眼眶不知不觉已经泛了红，他咬了咬牙，冲万赴摆了摆手：“滚去楼上，我现在看见你生气。”

　　发现了老人泛红的眼眶，万赴抿了抿唇，却没再多逗留，上楼去了。

　　见她上楼，老人望向楼梯的方向，看到她的背影，表情难受地闭了闭眼。

　　李叔上前：“老爷子，你消消气，小小姐已经知道错了。”

　　老人对自己的孙女了如指掌，看她的嘴角一抿就知道她已经知错，可还是忍不住心疼：“这丫头从小缺少父母亲情，我昨天是真怕啊，万一她没想开，跟我那女儿出国去了，我都想象不到结果。”

　　面前的老人虽不至于老态龙钟，但现在也称不上精神矍铄。

　　楼上。

　　万赴背着包进屋时，余光瞥见老人拄着拐进了那间房。

　　收回目光，万赴将自己摔在大床上。

　　浑身软骨头一样不想动弹，脑子里又回想起方才的事情，万赴揉了揉脸，枕缝里漏出她的一丝声音：“对不起。”

　　万家富贵，作为万老爷子最疼爱的小孙女，万赴的卧室装修得十分精致豪华，看似处处不经意，实则到处都有着细节。

　　缓了一会儿，万赴从床上慢吞吞爬起来，她将背包倒扣过来，里面的东西一一掉到床上。

　　手机。

　　充电器

　　不知道谁塞在里面的感冒药和退烧药，其中还有几颗咳特灵。

　　一包湿纸巾。

　　一支口红。

　　万赴伸手拨了拨，还找到一个被揉成球的废纸团。

　　她疑惑了一瞬，便将纸团打开，上面的自己龙飞凤舞，看着随意而散漫。

　　【想认错，趁早打电话给我。】

　　万赴挠了挠头，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写的。

　　丹哥。

　　万赴拿起手机，将手机开了机，磨磨蹭蹭了几下还是没将电话拨出去。

　　做错了事，她心里有点怵。

　　电话通了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手一下一下在脑袋上拨着，等反应过来，她的头发已经乱得不成样，像是有头老黄牛舔过她的头发。

　　确认东西没少，万赴把东西又装了回去，欲盖弥彰地又把手机关了机，她打开笔记本，坐在床头。

　　点开视频软件，本想找几部剧刷一刷，注意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但看着看着就走神了。

　　集中不了注意力，万赴索性直接关了笔记本。

　　闭上眼，手伸进包里盲掏出一个小瓶子。

　　倒出几个小白丸在手心，干嚼了几粒。

　　脑袋轻轻倚靠在床上，她放空思想，良久叹了口气。

　　她吃一点再打电话给他，应该也可以吧。

　　万赴揉了揉眉心。

　　自己都觉得不可以，李叔肯定已经把自己回家的事情通知那人了，如果知道自己看到了纸条却还装死，他估计会更生气。

　　万赴咬了咬牙，将手机从枕头底下掏出来，按了开机。

　　点开联系人，正纠结着要不要打，现在打过去他会不会没空接，卧室虚掩着的房门便被撞开，万赴被这巨大的动静吓得手一抖，手机没拿稳，啪叽一下飞了起来。

　　带着床头柜上的水杯一起掉到了地上。

　　“哐——”

　　水杯顿时被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热水也全都倒了出来。

　　而手机，被一杯水泼个正着。

　　万赴等着圆溜溜的眼睛，亲眼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啪叽”一下黑掉了。

　　白色的萨摩撞开门冲进房间，跳上万赴的床就胡乱打转。

　　万赴一手捞住狗狗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拿手机。

　　按了几下开机，手机都不亮了。

　　好嘛！进水死机了。

　　不知怎的，看到这一结果，万赴竟然觉得有些侥幸，将手机扔进了垃圾桶，万赴坐起身抱着萨摩揉了揉。

　　这是她养的狗，但贺丹衍一回来，这只萨摩就只缠着贺丹衍了。

　　吃喝拉撒全都围着贺丹衍。

　　想起这件事，万赴有些不悦地瘪了瘪唇，她揉着萨摩的后颈毛：“等他回来，你有点眼力见，抱着他的腿让他出去遛你，听见了没？”

　　万赴苦恼地将下巴搭在狗头上：“这样他就没时间训我了。”

　　过了好半天，万赴感觉自己快要烦死了，掏出糖丸又吃了几粒，咀嚼的动作让她暂时冷静一些。

　　万赴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良久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真想买个星球留自己一个人待着。”

　　贺丹衍是一周后才回来的。

　　回国前，他给李叔发了自己的航班信息。

　　作为一直关注李叔的人，在李叔的手机想起特殊消息铃声的时候，万赴就连忙凑了过去。

　　看到航班信息，万赴感觉后颈一片清冷，但紧接着她又将脖子向前伸了伸。

　　李叔觉得她的动作搞笑，将手机直接递过去：“小小姐，要去接机吗？”

　　万赴眼球躲避着转了转，她耸了耸鼻尖，就差将“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我就是想看看机场有没有变化。”

　　这话刚说完，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情绪。

　　李叔憨厚地笑了笑：“好，那今天下午，我带小小姐您去看看南城北机场现在长什么样。”

　　顿了几下，李叔回忆了一会儿，继续说：“比较一下它跟一个月前有没有变化。”

　　一个月前，万赴还去了一趟国外，拿回了自己的毕业证书。

　　听懂李叔话里的揶揄，万赴咳嗽了几声掩盖自己越来越明显的心绪，她点了点头，牵着狗朝楼上去。

　　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提醒李叔：“李叔下午不要忘了我也要去。”

　　李叔面露笑容，说话的语气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他说：“好好好，小小姐放心，我一定会记得的。”

　　万赴嗯了一声，跑上了楼。

　　下午三点，万赴卷了卷着自己奶奶灰色的头发，随便用夹子固定在了脑后，这发色和颜色都让她这张脸显得更加精致。

　　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万赴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但一旦安静下来，整个人身上就会有一种心淡如菊的气质，十分吸引陌生人。

　　而就在出机口等候的这十几分钟，万赴已经被好几个男人要了微信号。

　　想到马上贺丹衍就要到了，万赴心里又怂又激动。

　　那天发烧，她不知道贺丹衍脸上具体的表情，只知道他很生气，生气到都不等她第二天醒过来就出了国。

　　再加上，这一周她一直躲避着，手机摔坏了也没重新买。

　　贺丹衍给她留了纸条让她打电话给他认错，但她以为心虚故意装瞎看不见。

　　想到自己这些日子“花式作死”的种种做法，万赴越发觉得透心凉。

　　这时候眼前多了一罐雪碧，万赴脑子一下没反应过来，心里无声地接了句“心飞扬”，但转而她便迅速地抬起了头。

　　万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贺丹衍已经出来了，而且还买了一瓶雪碧。

　　也不知道看她发呆看了多久。

　　贺丹衍脸色清冷，将雪碧塞在她手里便大步越过了她，一句话都没多说。

　　万赴下意识想要喊了解释，但话到嗓子眼，也不知道怎么说。

　　只得低着头，默默跟在他边上。

　　气焰低落，像个被欺负的兔子，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余光瞥见她的模样，贺丹衍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了些，闲闲的眨了眨眼，她依旧没说话，只不过走路的速度稍微放慢了些。

　　让小跑着才能跟上的姑娘“走”了起来。

　　坐到车上，万赴撞了一下车门，这才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明星应援似的大牌子，上面灯光闪闪，写着“丹哥，在这儿”的字样。

　　按了下牌子背后的一个按钮，慢慢将牌子折叠了起来，万赴不敢抬头，磨磨蹭蹭地爬山了车。

　　贺丹衍戴着眼镜，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开始工作。

　　万赴偷偷朝他瞥过去，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终于鼓起勇气。

　　“我错了。”

　　蚊子哼一样的声音。

　　贺丹衍敲键盘的手微顿，他抵了抵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问：“什么？”

　　万赴这次的声音比蚊子哼还低：“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