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三人等待的重要客人从大堂走来,老远就高声打招呼。缠着余味百般殷勤的那人,认得出声音的来源,吓得一溜烟地跑了。三人忙上前相迎,薛总说道:“抱歉,来晚了。”雷小海说道:“大哥,自家兄弟,说哪里话,快请坐。”薛总被有关部门叫去配合调查,亏得他和罗兴合作项目时,早有计算,一概有猫腻的工程概不接手,两家公司名义上合作,实则独立运转,由第三方走帐,正正经经的生意。几个烂尾工程本来要甩手转包给薛总,他绝不会为了贪图蝇头小利糊里糊涂替别人背黑锅,罗兴从他那里讨不到半点便宜,又拿他无可奈何。然而,既然是合作,双方终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有违反体制的地方触犯不到法律,薛总能明哲保身,体现出他的大智慧,也体现他的预见性,他算准罗兴出事是迟早的事。更何况他被余味一路追债追到过省跨县,有如丧家之犬,饱尝穷途末路之痛,从那以后,便立世为人,给自己立下三条规矩:第一条,绝不做触犯法律之事;第二条,戒赌戒恶,不做为非作歹之事;第三,读书养性,尽己之能多做善事,多为社会做贡献。思想转变,往往只在一瞬间,人还是同一个人,觉悟之高,修养之深,不啻再世为人,涅槃重生。
说起薛总被约谈数次,随传随到,据实反映情况,提供了几条罗副市长叔侄二人犯罪的有力证据。相关部门经过多方取证,证明薛总确无违法违纪之事实,决定撤销原地二十四小时待命传唤的禁令。这是最后一次传唤结束,匆忙赶来举办喜宴的酒楼。有些了解内情的人,纷纷聚拢到内室,听薛总细叙内中详情。薛总本就是重信尚义之人,在商圈威望很高,一听说他无事,由衷松了一口气。这一半和他广结善缘有关,一半和外地商人抱团有关,有一个主心骨,利于团结,也利于形成竞争力。余味问道:“罗兴这一段时间销声匿迹,听说躲到国外了?”薛总说道:“据传是躲到缅甸山区里了。”对余味小声耳语道:“你放心,叶千红应该不在他手上,他亡命天涯,多带一个人多一份累赘。”余味点头不语。有人说道:“像罗兴这种为非作歹的人,有命案在手,一天不抓捕归案,一天就是个祸害。”薛总说道:“放心,政府不会放任这种恶人逍遥法外的。”余味说道:“他一日不归案,你出行还是得注意些。”薛总说道:“我理会得。如今,他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敢和人民作对,敢和法律作对,没什么好下场。”欧阳烟云说道:“听说余副区长要上调到市里了?”薛总说道:“有这个传闻。这人不简单,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真正做到了。”有人说道:“盛传罗副市长是他实名举报的。”余味说道:“这事不管真假,先不要讨论,万一有人意图报复,反而对余副区长不利。”那人说道:“也是。”有人又说道:“揪了罗副市长这只老虎,简直大快人心。”薛总说道:“搜集取证阶段一旦结束,宣告他好日子到头了,意味着这人也就定性了,最终要接受人民的审判。”众人纷纷点头,面露喜色,其中有不少人和罗兴有过生意上的纷争,不是受过威胁,就是被迫签了霸王条款,明面上自己干工程,最后一结算,发现是替他打工。他靠山倒台,自己仓惶出逃,也不知是谁先带头,众人纷纷拍掌叫好。薛总说道:“散了吧。小海,带我出去见见弟妹,祝贺你们。”
雷小海上前引见,说道:“这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薛大哥,我们三个的好大哥。”新娘子伸手说道:“大哥好。”雷小海说道:“你替大哥斟杯酒,我俩敬大哥一杯。”新娘子说道:“大哥派头足,生意做得这么大,喝酒肯定也是海量。”于是,足足倒了一满杯。薛总提杯一口干完,笑道:“弟妹用了激将法,但是这杯酒我喝了。”新娘子有孕在身,不便喝酒,用饮料代替,敬了一杯。
正谈笑间,有人在背后推了两下余味,余味转过身,见李元生同时向欧阳烟云、雷小海招招手,李元生说道:“借一步说话。”但见李元生一脸肃穆,跟着他走到外面。李元生脸上浮现悲色,定了定神,强作镇定地说道:“舒义海死了。”三人大吃一惊,齐声说道:“啊?什么时候的事?”李元生说道:“三十多分钟前的事。”余味还是不敢相信,追问道:“确定了吗?”李元生说道:“我先收到老舒的一条短信,立马联系110和他的家人,120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确认无生命体征。”雷小海说道:“刚才还聊到他,不是好好的吗?”欧阳烟云说道:“怎么回事?怎么死的?”李元生眼神闪烁,说道:“从二十几层的楼顶跳下去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得连夜赶回去了。”
送走李元生,三人感慨人生无常,一个人好端端地,说没就没了。同时,对海安内部运作产生了质疑,是不是内部出现了问题?李元生说话时明显有避重就轻的意味,更突显了舒义海死得突然,死得蹊跷。
余味一方初始出资了一个多亿给海安,只算借贷,海安用来给员工发放工资。罗兴撤股套现后,李元生和舒义海第一时间联系到余味,余味契合时机正式入股海安,占了17%的股份,这股份和欧阳烟云、雷小海、叶千红均享;李元生和舒义海合占58%;海安新能源研发部的领头人施总占了25%。海安是一个典型的三资企业,而且随着新能源技术的成熟和广泛应用,国家对节能减排的大力推广和扶持,客车行业产能呈回暖趋势。海安占得天时地利人和之利,上升势头很猛,订单多,效益好,口啤不俗,俨然有后来居上的气势,在竞争日益激烈的客车行业中分得一杯羹。这份市场先机充分说明了海安的实力,后劲十足,前景一片光明。
舒义海的讣告两天后在当地报纸刊登出来。隔日,余味、欧阳烟云、雷小海赶到殡仪馆送他最后一程。主家治丧办得很冷清,来客不多,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走动,只有几个本家和其余亲戚在张罗。李元生从殡仪馆打过头阵,余味三人来后,又从海安总部出发,来殡仪馆第二遭。舒义海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妻子尚在病中,不能前来。余味鞠了三躬,向其家属说道:“节哀顺变。”舒义海的儿子回礼以示答谢。余味扫了一眼这位公子哥,但见他体态慵肿,虚胖显怀,站了一会儿,就换一个站姿,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一看就是声色犬马之辈,并没有很好遗传到舒义海的精明能干。
李元生一头操办舒义海的后事,一头要处理公司事宜,两头要兼顾,人很是憔悴,说道:“有多少事等着干,可是力不从心了,要是再让我年轻十几岁,该多好。不过,人活着就好,至少还有拼的机会。”言外之意,满是对舒义海突然离世的惋惜之情。雷小海问道:“我有个小小的疑惑,老舒到底为什么事情想不开,走得这么仓促?”李元生说道:“这事说来话长,回头我再慢慢细说。”余味说道:“我们打算去公司转转。”李元生说道:“恐怕现在不是好时机。”欧阳烟云说道:“万望李总安排一下。”李元生说道:“既然你们执意要去,明天上午行不行?实不相瞒,各位,现在公司是个困局。”余味听得话里有话,讳莫如深,暗自推敲,莫非舒义海的死和公司内部变动有关,说道:“我们也不是外人。”李元生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有知情权的。”
翌日,三人提前到了公司大门,保安拦着不予放行。三人表明了身份,保安半信半疑,让三人稍等,请示完后,才出来一个人接待。那人引着三人进办公室,余味说道:“我们想去生产车间走走。”那人意欲不为,可又不敢得罪三位股东。欧阳烟云说道:“你忙你的,我们自己转一会,等一会儿,找李总好了。”那人忙说:“没事的,我当引导员。”雷小海对海安旅行车有限公司的布局图了如指掌,走在那人前面,说道:“我熟得很,你忙你的去。”那人见三人态度坚决,不便坚持,自行走了。雷小海引着余味和欧阳烟云先到了整车生产线,从电泳、焊装、涂装、底盘工段一直走到总装、涂装工段,发现线上车辆满线,工人归组坐好,生产停滞。有领导负责的区域工人静坐或者翻看手机,没领导负责的区域工人乱哄哄地在聊天。余味慢悠悠过去,侧耳一听,他们讨论的焦点句句围绕舒义海的死亡,有一个人说到骗补贴之类的事时,其余的人都静下来,听他一个人讲,所以余味听得很清楚,心下一个狐疑,不好故作停留,继续往前过去。
转完车间,雷小海径直拐向李元生的办公室。李元生的办公室和舒义海的办公室正好相对,在东南面,福鼎楼二楼,三人才到一楼楼梯口,就听见上面人声鼎沸,嘈杂非常。三人上了楼,走廊里声音回响,似千军万马奔腾,里里外外站满人,有些人来回走动,叫嚷,情绪激动,甚至爆出打砸东西的声响。这些人一直堵到李元生办公室门口。余味眼尖,发现其中一个女人似曾面熟,猛然一想,这人头天在殡仪馆见过,是舒义海的女儿舒兰,余味礼节性地朝她点了点头,然后,想从人群中穿插过去,看看里面的情况。看来这些人是冲李元生而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很显然,余味三人借道失败。闹事的人认为这三个人是李元生请来的帮手,更不能让他们过去。李元生只放了舒义海的儿子一人进办公室,门从里面反锁,不时传来摔东西、拍桌子和舒义海儿子暴躁的怒吼、质问声。几个保安已经被推到墙角,退无可退,被人团团围住,手机、传呼机,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围的人不是人高马大,就是横宽竖长,不难看出,他们在冲突中全面占优,获压倒性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