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人朝余味三人逼仄过来,舒兰走到中间,说道:“不得无理,这几位是重要客人。”舒兰对他们印象深刻,主要是他们也是海安的股东之一。经舒兰描述,舒义海死之前立了遗嘱,做好了股权变更手续,所有股权全部归李元生所有。李元生只需以低于市值股价变现分配给子女。舒兰兄妹二人觉得这种分配严重损害了自身利益,连日来对李元生围追堵截,对遗嘱内容拒不承认,要求利益重新计算与分配。舒义海的儿子要现价套现,舒兰认为掌控股份才是长远之计,兄妹二人达成协议,一致要求继承他们父亲的那一份额股份。舒义海用视频录制的遗嘱,分别发给子女和李元生,大意是公司正处在发展壮大阶段,不适宜自损元气,李元生做掌权人,对公司的发展有利无弊,而一儿一女只会贪图享乐,既无运营才干,又无学术方面的建树,因此折现给他们一笔钱,每年享有适当分红权,算是上辈对子女的一个交代。李元生念及旧情,对舒义海的一对儿女保持隐忍姿态,想不到闹到如此田地。但是,如果有人抢班夺权,他势必捍卫海安掌舵人的权利,容不得有人拿海安做一点文章,来此搞破坏。这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灌注了他和老舒的心血,全部家底、全部精力都倾在这里了。海安在他们眼中,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从嗷嗷待哺到学会了走路、奔跑,他誓要护它周全。舒义海深知,自己这一双儿女不成气,个顶个的败家子,不然权力交迭,子凭父贵,进入董事局一点问题也没有。因此,舒义海这一做法很让人钦佩,任人不唯亲,不愿看到海安出现内乱与无谓的斗争,他想海安走得更远,做到更强。
余味听完了舒兰的话,说道:“你想要股权无非是多要点钱。我和你舒总有些交情,我进去帮你和李总说说怎么样?”舒兰说道:“这是我爸最后能给我们的东西,我们当然要股权,股权能当万年的钱,股权一变钱,不经花了。”余味心说:“你父亲刚死,没有一点哀悼的意思,开口闭口争家产,可是够混蛋的了。”说道:“按你父亲的遗嘱,就算你上法院,估计也没什么胜算。我完全是站在你这一边考虑问题的。叫你管理公司,你肯定没时间,还嫌累,何苦操那个心,拿了钱投点资,做点什么不好。”舒兰说道:“话虽如此,总有些不甘心。对了,你几岁,不比我大多少吧?”余味说道:“三十六。”舒兰说道:“还没我大,这么老成。”余味微微笑了两下。舒兰说道:“留个号码,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好请教你。”余味说道:“这个……好。”舒兰说道:“你不愿意啊,我想弄你的号码还不简单,你本人肯给,不是显得更有诚意吗。”说完,伸手拿过余味的电话,拨通了自己的号码,末了,对余味报以一笑,余味尬然失笑。
中间让出了一条路。欧阳烟云用手肘顶了一下余味的腰,小声说道:“你真惹骚!到哪里都能骚一身,坏了,让那女人看上了。”余味没好气地说道:“看上你了。”雷小海插嘴说道:“听这话像骂人。”三人来到李元生的办公室门前,余味敲了两下门,高声说道:“我是余味,请李总开一下门。”听见有人解锁的声音,门开了,余味三人陆续进去后,门又重新关上了。
当头眼见一人躺在办公桌上,如一堆横肉,桌上一应事物全部掉在地上,地面一片狼藉。舒家公子微微抬头,只对进来的人横了一眼,又躺下去。这说明两人没谈拢,也没法谈拢。李元生苦笑一声,表示无奈,说道:“这是我不让你们来的原因。”余味说道:“难为你了。”李元生说道:“自家侄子,一时想不到,也没什么大事。”余味大声说道:“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我刚才报案了,说海安福鼎楼二楼有人滋众闹事,打砸公物,相信警察很快到了。”舒家公子哼哼两声,费力爬起来,说道:“你算老几?这公司是我爸打下来的江山,哪有你指手画脚的份。”欧阳烟云说道:“知道是你爸打下来的江山,还来搞破坏?你心真大。”雷小海和舒家公子见过数面,一起喝过几次酒,两人倒谈得来。本来三人一起去的殡仪馆,只是舒家公子见到雷小海后,才将这三人是一路人的事实联系到一起。雷小海扶起他,说道:“兄弟,快带着人走吧,等会警察来了,还要做笔录,很麻烦。晚上,哥哥带你一起坐坐,闹心不!”舒家公子说道:“雷哥,你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雷小海说道:“一定。”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出警车已经来了,警察让闹事的人靠墙两排站好,几个保安被解救出来,个个衣服破烂,乌眼鸡似的。舒家公子最见不得警察,早已吓得浑身发抖,有如筛糠。李元生出来和解,避重就轻说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出警的负责人掌握基本情况后,说道:“还是要去队里。”问谁报的案,余味举手说道:“是我。”负责人说道:“一起去队里。”
李元生对闹事的人不予追究,双方冲突中只有保安受些轻微伤,两方很快达成调解。从警局出来,李元生要请余味等吃饭,余味将他拉至一边,说道:“这段时间你也忙得焦头烂额,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李元生说道:“对不住了。”余味说道:“哪里话,问你个事。”李元生说道:“但说无妨,不用这么客气。”余味说道:“多花点钱把这事解决了,你看成不成?”李元生说道:“我也想耳朵根清静两天,多花点钱无所谓,可他们要价太离谱,我一时拿不出那么多。按道理说,老舒都没了,我有什么好计较的,可他们这么闹让我进退两难。”余味说道:“我们等会带舒公子去吃饭,顺便探探口风,做做他思想工作。”李元生拍拍余味肩膀,说道:“余总,你们三兄弟真是没得话说,你本可置身外,不必淌这趟浑水。”余味说道:“你先别忙着表扬我,这事成与不成难讲,我尽力而为。”
这时,余味手机铃声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刚准备挂掉,对方先挂了。抬头一看,舒兰在前方招手。余味过去,说道:“舒小姐,你好!”舒兰笑道:“这称呼听上去有些生分。”余味说道:“那称呼什么比较好呢?”舒兰一笑,说道:“比如说兰兰,听上去像个老朋友了。”余味说道:“我怕叫起来不太顺口。”舒兰柔情万种地睃了他一眼,说道:“随便了。你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余味说道:“好啊,不过你哥哥,我的两个兄弟一起。”舒兰说道:“和他们一起有什么可吃的。”马上提高警觉,说道:“你想帮李元生当说客?”余味说道:“这是你们之间的事,和我没关系,我也不方便参与进来,而且你们怎么分解股权结构,是你们和李元生的事,对我一点影响也没有。”舒兰说道:“说的也是。”
雷小海对这边的门径熟门熟路,像这种庭院园式的私房菜馆,掩在丛丛翠竹后面,前有池水,后有假山,亭台楼榭,穿阁入巷,以为是一个小型园林,其实就是一个专供人吃饭的地方。进入内进,里面装扮古朴,江南水乡风韵的油纸伞与花伞相间,深灰的墙,用白粉勾出线条,墨色的桌椅泛光,一抔翠茶沁在壶中,壶嘴生出白烟,飘出一股股芬香。一色穿着旗袍的服务员,盈手而立,腰肢如削,身段如柳,走起路来碧波漾波,烟雾迷茫。
欧阳烟云说道:“你倒会挑地方。”雷小海说道:“这边位子很难订,我来的时候已经订好了,不然你没这个口福。”余味说道:“欧阳嘴中的好地方,就是有美女的地方。”舒兰说道:“你们男人就是这样,没女人不下饭,有女人好下酒是吧?”雷小海说道:“基本上是这样,难道你们女人不是这样吗?要是余总长得五短三粗一个矬样,包你不会一起来。”舒兰哈哈笑了两声,等于是默认。
席间,觥筹交错,舒家公子酒量不赖,频频向余味邀酒。舒兰和余味喝了两杯,她吃得不多,你会发现,十次有九次她在盯着余味,神情迷离。余味感受到咄咄逼人的眼神,假装视而不见。雷小海在桌下暗踢欧阳烟云,让他看曲好戏,不小心挂到舒家公子的脚上,舒家公子捕捉到这幅画面,颜面挂不住,咳嗽两声,说道:“妹妹,失态了。”舒兰神游万里,半天回神过来,说道:“怎么了?”突然明白过来,竟然有些忸怩不安,腮上两坨霞红,不知是喝喝的缘故,还是别的缘故?
酒喝得差不多,舒家公子擦了擦嘴,突然说道:“雷老弟,你说说下一步我该怎么办?”雷小海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也不好帮你分析,再说,我一个外人不好说三道四,你还是别难为我。”舒家公子埋怨道:“这事太不公正了,你说我父亲为公司生,为公司死,到头来一脚把我们踢了,这叫什么事?李元生太不是人了。”雷小海说道:“关键舒总留有遗嘱,这一点对你们很不利。”舒家公子说道:“所以叫你帮参谋参谋,怎么做才对我们最有利?”雷小海说道:“这个……”余味咳嗽两下,叹气说道:“令尊大人是个人物,说过世就过世了,令人唏嘘。”欧阳烟云也加入到话题中,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套出舒家公子的话。照他原话的意思,大意如下:原来新能源客车行业适逢国家大力出资补贴,海安在申报时弄虚作假,国家相关单位彻查下来,海安存在骗取国家补贴违规违法行为。所涉及金额不但悉数上缴,还追加了3.2亿罚款,对相关涉事人追究法律责任,勒令海安停业整顿。舒义海主动揽责,归其一身,始有从高楼纵身一跃之事,目的是保全公司,成全李元生。最后这句话才是重点,牺牲了舒义海,成全了李元生。以舒家兄妹的理解,舒家有人舍了命,得到的肯定要比李元生得到的多才是,实际情况正好相反,李元生得到了公司的控制权,舒家兄妹得到的是零头把碎,最好的方法是将李元生扫地出门,当然这是解气的想法,实施起来不太现实。其实,从舒义海临死前的细节安排不难看出,他不希望公司分崩离析,他只有将大权全部交到李元生的手上,他耗费的心血才不会付诸东流。他的儿女难堪大用,他比谁都清楚,他要替李元生扫清障碍,说到底,最终的出发点还是为了海安的未来。不知道舒义海从楼上跳下的前一刻是怎么想的,这件事本不该以结束生命为代价,但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令人扼腕叹息。
当然,骗补揽责,作为舒义海的死因,这只是舒家兄妹的说辞,外面的谣传往往以讹传讹,真假难辨,真相一时变得扑朔迷离。总而言之,这件事有一个了结。至于三人如何鼓动巧簧之舌,在舒家兄妹和李元生三人中间斡旋,李元生如何安抚,舒家兄妹得到了哪些利益,总之,一波三折,事情总算得到圆满解决,不提也罢。这里说到舒兰对余味一见倾心,后面又闹了哪些笑话,也一并带过。正是诸事凡尘,难免堕俗,逃不过一个“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