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余味出轨这件事,在白家也引起轩然大波,以致白家亲戚不断询问此事。白天成反应没有那么激烈,白光的口气不是夹枪带棒,就是火药味很浓,为白晚晚鸣不平。宋晓梅对余味虽说态度上大有改观,日渐接受这个女媳,但是骨子里还是有些瞧不上,尤其在得知他居然背叛自己的女儿,更是怒恨交迸。她自始至终自带本地人的傲气,称余味为暴发户,小人得志,一旦做出点小成绩就得意忘形,原形毕露,说到底脱不了祖辈为农的一身土气。别看衣着光鲜,长得光眉画眼,像那么回事,本质还是粗劣坯子,入不了主流。
宋晓梅愤愤难平,说道:“晚晚,不要和余味过下去了,就你这条件,离了婚找什么样的找不到。”白天成听不下去,出口阻拦,说道:“你说的什么话!”宋晓梅气冲冲地说道:“难道就让晚晚白白受欺负吗?”白天成叹口气,说道:“夫妻两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你从中打一头,算怎么回事?晚晚已经很难受了,你让她安静一下。”宋晓梅喋喋不休,说道:“晚晚老实,一见余味心早软了,不给他长个记性,难道这事就糊里糊涂过去了?那以后余味岂不是要骑在我女儿头上,为所欲为了?做父母的不帮谁帮,你要不帮我帮,你做你的烂好人,大恶人我来当。”白天成极不赞成宋晓梅这种说法,更何况她说得出做得到,倘若真经她一闹,事情闹僵了,有理变成无理,遭殃的还是白晚晚。照他看来,要女儿在余味面前撒泼打滚或者据理力争、破口大骂都困难,更别说要她离开余味。再说余味人品俱佳,经过这么多年了解观察,非一朝一夕伪装而来,颇得自己好感。他在考虑:余味做错了事,肯定是不对的一方,至于怎么救赎,要看他表现。晚晚最终还是要回家。这期间要找到一个让双方舒适的办法,而不是像宋晓梅那种霸蛮式、棒打鸳鸯式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两个人都需冷静一下,给晚晚和余味一点时间,让他们自己去谈,关键点在于两人谁也离不开谁。白天成看得真灼:晚晚回来后,家里叫得最凶的就数宋晓梅和白光,反观晚晚没有说一句难听的话,甚至埋都没埋怨过余味,没有发一句牢骚,神情落寞精神还好。如果这几天,让宋晓梅跑到余家一闹,双方台面下不来,虽然白家占着理,晚晚心里本有一尺宽,非得挟成一寸不可。到时候,真正左右为难的是晚晚。他这么想,心里不免急,说道:“不能来蛮的,可以讲理。”宋晓梅冷笑一声,说道:“讲什么理!我要去余家把他们骂个遍,看看他们养的什么儿子!当初我就不同意晚晚嫁到余家,现在受气了吧?还是要靠我出手。”白天成本待去拉一下宋晓梅,缓和一下气氛,但是,宋晓梅在家里霸道惯了,一扬手,指着白天成骂道:“你个书呆子,指望不上你,就别碍手碍脚,我给晚晚出头。”宋晓梅本就有气,经亲戚一挑拨,更是觉得面子挂不住,誓要找余家算算总帐,出一口恶气。
余小味先是瞪大眼睛盯着大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吵架,后来宋晓梅声音愈来愈大,表情十分狰狞,吓得他哇地一声啼哭出来。白晚晚抱着他往房间走,说道:“你们吵吧,吵个够。”那语气好像全然不关她事一样。白天成小声说道:“不可理喻。”躲到厨房外面的阳台抽烟。
宋晓梅去开房门,里面却反锁了。宋晓梅梆梆敲了两下,说道:“晚晚,你开门,我是为你好。”余小味哭声未止,听得宋晓梅也是肝肠寸断,说了几句狠话,长长叹了一口气,终是软乎下来,央求着说道:“你先放余小味出来,别吓着他。”任宋晓梅怎么放低姿态,白晚晚只是不理,最后说道:“妈,你好歹让我静一会,你再这样,我不住这儿了。”
宋晓梅心里存了气,动不得白晚晚,可是动得白天成。转身进了厨房,拽出在阳台抽烟的白天成,说道:“你会图清净,点上支烟吞云吐雾,不管不问了。你是这个家里的家长还是甩手掌柜?”然后对白天成说如何如何。白天成心放在女儿与外甥那边,懒得和她计较,去敲门喊了一声,白晚晚让余小味出来,又关上门,自己仍留在房间里。宋晓梅见了此状,说道:“还是我枉作恶人,讨人嫌。”话虽然如此说,见了余小味,喜欢得不得了。一把抱住他,又是给他擦脸洗手,又是削苹果他吃,又是陪她一起玩玩具。一老一少,童真乐趣,极是相得,宋晓梅一时倒忘了适才乱糟糟的心情。这个时候,白光见宋晓梅亲自出马都压不住场面,对付余味一时商量不出个结果,自己更是毫无主意,担心宋晓梅“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趁早溜之大吉。
连续几天,各种消息见诸于报端与各大视频网站,桃色事件炒得甚嚣尘上,全城皆知,成为大热话题。组委会出于多种考虑,取消了颁发给余味的两项荣誉奖项。这原本属于人家私生活问题,孰料炒到一定热度,家人日常出行,正常工作行程受到影响。余味刚出小区,一大堆记者闻风而动,聚拢过来采访。余味不予理睬,记者们不依不饶,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对当事人之一的男主角挖料的机会。余味好不容易钻进车里,前天从外地赶回来的欧阳烟云打电话来说,公司也别来了,大门口有一大堆人,架了长枪短炮专等着你来。余味吩咐前来接他的司机说,试试甩掉他们。那群记者见车已发动,不再一味缠绞,纷纷让开,抢着到几辆中巴车里,看形势是要跟着余味的车。余味原拟先去公司,再去漳南参加筹备大会。一会儿,薛总探得漳南也有一群记者在蹲守,眼下那边肯定去不了。余味的车子过了几个红绿灯,右拐进了辅道,再左拐从右侧转弯出来上了主路,一进一出,绕了一个圈,又回到原路上。先头中巴速度不及,却也能跟得上,后来七拐八拐,便将它甩得老远,从后视镜里彻底消失了踪影。
余味心说:有点不对劲,怎么我的行程记者一目了然?连几日睡眠不足胃口欠佳,已是疲惫不堪,不及深思,对司机说道:“去海边。”心想:脑袋太重,身体飘忽,心里尘埃太厚,吹吹海风,轻减轻减,换换思维,兴许好一点。随便报了一个地名,司机应了一声,驱车便去。
到了海边,余味让司机留在车上,独自下了护堤,海风冽冽而来,细雨扑面。余味展开双臂,肩呈一字宽,仰头闭目先呼吸了一口空气,风从两腋穿过,湿润带腥,这种动作保持了十余分钟,才放开脚步前行。行过一片细软沙滩,穿过一堆乱石,寻得一小径,折弯而上,半坡之处得一小亭。余味蓦然惊醒:这里不是叶千红的秘境之地吗?怎么来这里了?便记起有一个夜晚两人来此的情景,记得清清楚楚,只有到了这里,叶千红才不需要包裹,不需要伪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来她到这里心情不好的时候居多,这里是一个可以卸掉她悲伤的地方。余味哑然,竟不觉到了这里,不觉想到了叶千红,再扪心自问,思量了一会,脑海里截了多个片断,确认某个时刻也确曾对叶千红动过心,也仅是某个时刻,但确定那不是爱情。心动的那一下,没触及那么深,也没起波澜。要是爱一个人,心动的时候应该保持了悸动的频率,并且两个人相呼应,那才是爱情。
余味站在悬石望海,以前站在这儿有两人,如今一人独行,空有回忆,不免一番感慨。如果不是有叶千红带路,他很难找到这个地方。如此一念,这个女人,也许是注定要出现在生命里的人,有纠葛,有牵绊,绝无恶意的一个人。如果她不曾出现,一切可以装作平平淡淡,换作大街上过往而擦肩的陌生人。如今,怎么可能认作一个陌生人!
悬石仞立,涛击盈耳,天高地远,海面阔绰,浑浑洒洒,无边无际。余味豪情之处,心怀广远,丝丝的落荡与不快顿时化为乌有,激励成无穷斗志。人生一世,家国情怀,再不济做个正直的人。自己现且纠结的一点点红尘客栈栈恋之事,虽不肖之娱,却是一笔无形之财产,不求快意恩仇,却决不是一种羁绊。该值得爱的人放手爱,该值得护卫的人去护卫。纵使犯下错误,不可更改,却能重新审视自身,近而待人待物。自己终究是个凡胎肉身,自视甚高,有无心之过之忧,自视甚低,恐辜负他人之想,不假自我之期。如此一念,心得一宽,眉得一展,心神自在,万般自在。
余味坐回亭子内,一只蚂蚁爬到脚上,便俯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掌把它搬到地上,看着它爬走。抬头之际,见右首柱角刻了两字,这两字料来有人蹲在柱子外用刀雕刻而成,稍显隐蔽,一眼望不到。字迹潦草,刻画深邃,不知所刻之人是否心思凌乱,趁了酒劲,用力极猛,其意坚决。下面又刻着一行日期,就是余味参加颁奖典礼的前一天。所刻之字赫然是“余味”两字。不用推究,刻字之人必是叶千红无疑。她在出走之前必是在这里呆了一夜。那夜,漫天星空,配着这一片幅员辽阔的大海,孤崖独亭只身,夜色下,尽是黑与灰。海潮生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有千千结不易解,触景伤情,必是一个令人黯然神伤的夜晚。
就算叶千红设计他,余味一点不恼她,外强内脆之下的女人,往往多贪得一分貌美,受的便是多比两人的苦与罪。余味想:她有她的不得已吧?看得清她的真心,看得清她眼神的闪躲,看得清她的无助与堆砌在眼角的希望。大风里的浅笑和百媚千娇,谁为而艳,就为谁而生。心里住了一个人,想来不太寂寞,就是孤单了一些吧。叶千红,你此时此刻是这样活着吗?希望你好,余味一阵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