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叶千红受此重创,几天来怕光畏风,踡缩在角落里,精神萎顿,状态糟得很。这小区的房子看样子是不能住了,重回别墅等于是羊入虎口。余味只能给他另觅住处。薛总说道:“这件事从头说来,和我有关系,把你牵扯进来了。当时完全是一个玩笑,现在看来恐怕不是。欧阳烟云以前那个秘书在我那上班,转而介绍叶千红来的,当时并不知道她和罗兴关系匪浅。”余味说道:“谁又想到这些呢?该来的总会来。”薛总说道:“老弟,你跟我说,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余味说道:“我待她如亲兄妹一样。”薛总说道:“我相信你的为人。这样办你看行不行?你有家有室,有很多地方出手不方便。我有个别墅,我一个人平常也不怎么住,叫叶千红搬进去住段时间。我再派几个人暗中保护她,谅那罗兴也翻不起多大浪。如果叶千红有什么损伤,你拿我是问。”这时,余味和他客气不得,说道:“那多谢老哥了,解了我燃眉之急,多余的话我不说了,朝你鞠一躬。”薛总伸手抬住他,说道:“我受不起你这份大礼,如今讲义气的人有几个,我们兄弟之间太见外反而显生疏了。”
叶千红住进薛总的别墅,各种设施齐全,极为便利。余味花了两天时间专门陪她、照顾她,到夜晚等她睡熟了才回家。转了几日,叶千红逐渐好转,有说爱笑了,味口也好得多了,余味渐渐放下心来。叶千红催促他去上班,说道:“你手头上积压着一大堆事情,不要为了我耽误了,我没事了。”余味说道:“再陪你一天。”叶千红巴不得有他天天陪在身边,但是做人不能太自私,娇嗔地说道:“再不然你可以视频监督我?我多大了,你老拿我当小孩子看。”余味见她精神状态饱满,疑她有心为之,好在这个别墅是个安全所在,闲杂等人闯不进来,自己公务繁忙,便回公司上班,要开一个财务预算的会议,商讨一下财务节流和分配问题。走之前,薛总一个远房表侄女过来,说是同住,其实是二十四小时陪护,外面有四人轮岗巡守,诸般事物布置妥当。一来怕叶千红一个人生闷无聊,容易胡思乱想,二来她不会做饭,三来怕罗兴找过来寻衅滋事,无人在侧帮衬。
开了近两个小时的会,顺便更新了新一批人事任免的程序。散会时,杜经理留下来批几张单子。欧阳烟云说道:“你还没走啊?要留下吃午饭啊?我明白了,这是逼宫啊。”老杜将一只手搭在他肩头,笑呵呵地说道:“这个我哪敢。”余味说道:“不是逼宫,不是吃饭,就是要喝我的血。”老杜将文件夹往办公桌上一扔,右手食指和拇指敲桌面敲得梆梆响,说道:“我不走了,反正总部食堂的伙食不差,我吃个几天再走也不迟。”欧阳烟云说道:“老同志耍起无赖了。”余味心里早有计较,说道:“你是打算住几天走还是现在走……”老杜心知有门,一拍大腿,笑得满脸褶子,说道:“我就知道余总有魄力,你大笔一挥,看则动动手指头的事,实则解我燃眉之急,体衅下情,我感激不尽。”余味眼一瞟,老杜弹身而起,马上面呈文件夹。余味翻了两页,拣一页敲了一下,大笔一挥签上字,说道:“不能再讨价还价了,我口袋就这么点肉,割了一大块给你了,剩下的三瓜两枣,也要均点别人。”老杜深谙漫天要价,着地还钱的道理,嘴上不服输,见基本达到目的,急匆匆地出了门口就让人去财务部领卯分金。余味喊道:“不吃了饭再走?”老杜大嗓门叫道:“我已经吃个半饱了。……”后面话就听不清楚了,他说话的同时,脚下的行程一点不耽误。
空荡的会议室只剩下两人。欧阳烟云劈头盖脸地问余味,说道:“这两天你去哪儿了?问你你又不明说,这么个大家业你不管了?什么事这么重要,让你不管不顾了?”余味笑说道:“你是受了什么委屈了?说话跟打机关枪一样。”两人来到余味办公室,欧阳烟云走在前面,余味进来时顺手带上门。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大信封,余味说道:“你自己看。”欧阳烟云嘴里絮絮叨叨,说道:“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秘?”提起信封底角,一骨碌儿地倒出两沓照片。才看几张,欧阳云神色大变,看到第二沓,眉毛上翘,面色凝重,一脸惊㤉无以复加。第一主观自问:怎么回事情?事情怎么可能是这样?当初看上叶千红的狐媚之美寝食难忘,才一手促成她进公司当秘书的,叶千红来公司有什么目的?如果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目的,那么贪恋女色这个毛病要为公司招灾致难的罪过就大了,以后怎么面对余味?一时各种不好的猜测纷至沓来,包含歉责和羞愧的情绪,想极力掩饰都掩饰不住。疑问与答案,困惑与悔悟的表情全写在脸上,两眼直瞪瞪地看着余味,心里慌乱十分。主要对余味太熟悉了,在他面前,什么也掩饰不了。
欧阳烟云说道:“想不到是这样个局面。”余味说道:“谁想得到呢?”两人避口不谈叶千红和罗兴叔侄二人的关系。余味便将怎及时救了叶千红,怎么和罗兴打架,怎么又将叶千红安排到薛总的别墅休养,一一说来。欧阳烟云问道:“叶千红状况怎么样了?”余味说:“还不错。”欧阳烟云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她。”余味说道:“还是不要去了。她刚有点起色,你去了,代表你知道了整件事?”欧阳烟云想想,点头称声,说道:“好像是这么回事,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余味说道:“怎么着都奉陪,反正不能让叶千红再受到任何伤害,她受不起了。一个人精神一旦崩溃,后果……”余味欲言又止。欧阳烟云有一个问题急需求证余味,压在舌胎,动动了嘴,又被唇齿顶回去。他想问余味和叶千红到底发展到哪一层关系面上。要说两人没关系又不像没关系的情形,要说有关系,余味除了白晚晚,这么多年,他从未见异思迁过,反而用情专一,坚如磐石。有多少女人主动投怀送抱,换作自己和雷小海就没他这个定力。但是叶千红与外面莺莺燕燕之类俗流截然不同,她美得太明艳动人了,性如烈火,桀骜不驯,万花丛中遥遥绝尘的人物,难保余味坐得直行得稳……余味见他表情怪异,已知所然,问道:“你在想什么?你这什么表情?”欧阳烟云打岔,说道:“我在想老杜那边质检单位来检查的事。”余味说道:“你说得好听,赶紧打住。”欧阳烟云解释道:“我没多想。”
这时,白光无端闯进来。欧阳烟云见地极快,在余味身后收好信封放进抽屉里,说道:“小子,火急火燎的,屁股烧着了?敲个门啊?”白光一改往日油浮的性格,正儿八经地说道:“虽然这是在公司,但是我要和我姐夫说两句话,这里就没有什么总不总的,请副总出去一下。”欧阳烟云说道:“搞得蛮正经的。”说完,识趣地出去带上门走了。
白光言语夹杂着十足火药味,神情浑不像往日那般尊重。余味心里嘀咕:这是犯哪门子浑?还是在外面受气了,要转发一下火气?便轻声问道:“谁招你了?先坐下。”拿了瓶饮料递给他。白光看也不看,接也不接,夹枪带棒地说道:“哼,你干的好事,你对得起我姐吗?”说得余味一头雾水,说道:“你先坐下来说。”强按他坐在沙发上,才说:“怎么回事?发这么大脾气?”白光语气不善,说道:“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余味眉头一皱,顿时有火,强压火气,耐起性子说道:“你把话说明白了。”白光直入主题,问道:“你是不是包养了叶秘书?”余味一口水入嘴直接吞下,连呛了好几声,说道:“从何说起?”白光藏不住话,说道:“有人看见你在丽云都为叶秘书打架,两人举止亲密。”余味才回过味来:他是帮晚晚来出头的,不厌反喜,说道:“别人说的你就信了,我说的你信不信?”白光说道:“我就来听你句实话,你和叶秘书之间有没有什么龌龊的关系?”余味本来已心存芥蒂,心内有愧,和叶千红的点点滴滴一言一语又道不明白,只能假装镇定地摇摇头。白光到底年轻,一巴掌拍在余味肩头,笑逐颜开,欣喜地说道:“我就知道姐夫不是那样的人。外面这些人造谣生事,无事生非,我灭了他们。”余味说道:“嘴长在人家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你还有别的事吗?”白光哈哈笑道:“没有了。”余味说道:“去忙吧,跟老杜好好学学,将来大有用处。”白光转身往外走,余味喊住他,说道:“拿上水,一路赶过来不渴?”白光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嘻嘻哈哈地说道:“余总,姐夫,误会你了。”余味说道:“你替你姐姐出头,说明觉悟很高,我高兴得很。你和柳医生最近怎么样了?”白光说道:“她不愿意早结婚,我一样,总不能因为长辈催得急,就要满足他们的意愿,那么我们这点自主权也没了。”
白光走后,余味拿出信封,陷于沉思,重新锁进保险柜里。他半躺在转椅上,深陷于皮质的沙发里。他想白光当面质问自己,表示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姐姐。余味进退维谷,一面想一五一十地和白晚晚倾诉,一面和叶千红肌肤之亲的事实始终是个难以启齿的话题。他想在白晚晚面前做个干净透明的人儿,如今却是身不由己。他爱白晚晚甚过自己,是那种“非你莫属”的唯一,却不能保持清白之躯,背叛逆行。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只叹无心算有心,无为胜有为,造化弄人。
然而,这般,还是不能放任叶千红不管不问。他深知只要和她在一起,定会生出事端。余味还记得叶千红来公司的第一天,对她印象不是特别好,认为她太过妖艳。后来了解她酒量好,谈吐健雅,清高不入俗流,谁知慢慢却做成朋友,才知道她是外冷内热。在海边见她拎着高跟鞋光着脚丫爬岩石的利索劲儿,海风下裙摆贴身瘦棱棱的身影,像一道孤影,随时为海风所掀,海水所噬,夜色所没。崖壁的亭子上,听她讲家里的故事,听她哭得泪如雨下,想抱自己却不敢抱的无助,再目睹她被一回回地欺凌。如同从众星捧月的欢乐场下来,再看到寡落萧杀的一面,那才是真实的她。你解阅她这一面,你才能读懂她。在人前笑得有多狂野,心里就有多落寞,在人后就有多荒芜人烟。余味誓要护她周全。再想到白晚晚,多了一层顾虑,一时之间,想不出万全之策,只待静变,焦躁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