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烟云问叶千红道:“要不一起喝点?你不监督我们哥仨,怕出什么乱子。”叶千红快速偷瞄了一下余味,见他毫无反应,小声说道:“不去了吧,怪累的。”雷小海、欧阳烟云同时望向余味,说道:“一起吧!不是请求,是命令!”还是欧阳烟云脑袋转得快,不等余味回绝,立马打通了白晚晚的电话,点开话筒键,说道:“白女侠,征用你老公一下,可不可以?陪我们喝个小酒,如有损坏,照价赔偿,你老人家看怎么样?”白晚晚在电话那头骂道:“去你的,你才老人家呢?借人家老公,嘴巴就要俭点些,好话坏话你都不会挑着说?”
雷小海迅速附上来,说道:“女王陛下,凡是女王陛下都是人间难得见,只应天上有的大美女,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凡人,准了吧,我们放空一下。”欧阳烟云立即捂上他嘴巴,说道:“就你这生活作风,别说话!”赶紧对着手机补充一句,说道:“有我在,我会监督他俩,绝不会犯什么错误。别说一只'小藏獒',就是一只大老虎,我也按得死死的,浪不起来。”白晚晚说道:“你让我家的正主过来听训。”欧阳烟云将电话递给余味,听见白晚晚说道:“你几个确定要喝点吗?准了。不能让你兄弟笑话你怕老婆是不是?”余味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很想喝,我想回家。”白晚晚说道:“矫情,准假了。”一直站在他们身侧的叶千红,眼见着余味这微微一笑,如晨光攒露,又如晓风拂面,这笑容如果不是从心窝柔化了一般再放出来,哪有这般自然中满是情真意切的幸福表情?想到和他打情骂俏的女子不是自己,终和他差着一大截子距离,不禁泛起一阵阵酸楚。呆呆站立,情难自控,不自在起来,居然不知道如何自处。
欧阳烟云挽着雷小海,雷小海挽着余味,欧阳烟云一把将叶千红拉过来,等她惊愕之余,反应过来,发现欧阳烟云竟然将自己的手腕送到余味手腕里,手腕扣手腕。这样一来,叶千红排在了最边上,欧阳烟云重新挽上雷小海,排在了最边上。雷小海喊道:“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欧阳烟云喊道:“起步走!”雷小海又喊道:“闯荡江湖去啰!”欧阳烟云又喊道:“浪去了!喝酒去了!”叶千红喉咙作响,有一个声音想大声喊出来,终于,只在心里狂喊,没喊出声音。四人步调一致,大步走开。
雷小海起了个头,高声叫道:“Beyond《海阔天空》,'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预备,一起唱!”这首歌四人都会唱,一起歇斯底里地高声唱起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四人依然故我,抬头挺胸,引吭高歌。叶千红从未体会过这种坦然的友情,这般亲密的友情,这般没有排斥的心理活动的友情,在人潮中纵情高歌,触动到余味手上滑溜的纹理与温度,如坠云端,一阵迷失。心底的声音,终于爆发出来,飘在声乐之端,沉醉起舞。叶千红似乎看到漫天飘动的音符中,一个精灵的样子,久久撤不回余光,看得如痴如醉,像极了爱情和初心。
我们迷失在路上,又在路上寻获,一路走走停停,猛然发现,还是一无所有。我们想到以前,想过以后,只是现如今,有些纷扰,理不大清楚头绪。然而,人生的轨迹越划越远,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心里想要什么,最终,失去的就是什么。我们不再完整,也不再年轻,就等着剩下的美梦与怀念,被时间一寸一寸蚕食,挣扎过后,坦然得像得到所有,已别无所求。
很明显,叶千红心里荡起了涟漪。余味给她了希望,让她重新看到了生活的曙光。对于一个见惯风月,整日靠酒精麻醉的女人来说,这无异是泛苦的人生里,遇见的第一团蜜糖,而一辈子仅仅是在等待这一团蜜糖的出现。在接近崩溃的边缘,得幸遇到,顿时,激活了热和血,如同重获新生一般。欣喜、慌恐、释然,焦虑,各种情绪相继侵袭而来,担心得到,害怕失去,不安定的自我内心胶着状态彻底暴露出来,再也没有一点抗拒的力道。只想全身心地将自己依附出去,再不留一丁点余地。
算一算,四个人陪客户应酬的居多,真正自己人坐下来,安安心心地喝顿酒,吹个牛皮,反而没什么机会。雷小海坚持去酒吧,余味说道:“我老了,怕吵,找个安静的地方。”欧阳烟云见雷小海还要理论,一把胁住他的腋下,说道:“没一点眼色,再啰嗦,余味要打道回府了。”雷小海悻悻地说道:“听余味的,我怎么着都行。只是在酒吧喝酒,热歌劲舞,又有辣妹子看,多好。”欧阳烟云说道:“就你这点觉悟,我怎么跟你成了朋友?你严重拉低了我们这个小团体的纯洁度。”余味笑道:“趁早开除他!不然把我们的素质和品味都拉低了。”雷小海从背后蹿到余味背上,双手扼住他脖子,说道:“还要开除吗?”余味说道:“仍然开除。”雷小海越发扼紧了,问道:“开除吗?”余味说道:“你这样坚持,就不开除了。没有我们,你过得不精彩。”欧阳烟云将一直看着他们打闹的叶千红推到面前,说道:“雷小海同志,你是瞎了眼,有这么漂亮的女士在这里,你还想着酒吧的女人,你对得起人家这高水准的容貌吗!虽然我们只是纯洁的友情,但是,经得起考验的友情不是更可贵吗!”雷小海对着三人分别作了一个揖,说道:“我错了,请求组织重新考察我,我决定洗心革面,从新做人。”眼珠偷偷觑着欧阳烟云,滴溜溜乱转,趁他不备,一个纵身,扑过去在他臀部上用力拍上一巴掌,便撒腿奔跑。欧阳烟云硬生生挨了一掌,屁股吃痛,来不及捂屁股,疾风般地追过去。你追我赶,一个追得起劲,一个跑得如风,追的人总是抓不到跑的人,有几次眼看快扯到衣角了,就差了一点点。两人撑不住,蹲下来大口喘气。雷小海“呼噗呼噗”地说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还好意思说我。”余味说道:“哥俩半斤八两。”叶千红也说道:“平分秋色。”欧阳烟云说道:“还是女生说话讲究,虽然不是什么夸人的话,起码听上去悦耳点。”
不知不觉四个人来到海堤边,附近是一个公园。四人都没有开车。从酒楼出来,一路嬉戏打闹,等到了海边,才发现很久没有穿街过市,于闹中取静,娴适地散过步。海滨之城,花草树木;棕榈,三角梅,凤凰树,都是常见的街景,却倍感亲切,在它们的枝头边,冠盖之下,流连穿梭,要有多闲适就有多闲适,要有多惬意就有多惬意。耳边的风,虽说是冬日的风,很轻盈,不失温润。不是凤凰花开的时令,一丛丛三角梅开得正当时,片片花儿相对而生,互为依托,一簇簇往上拥,红火如焰,在夜色中,月亮下,灯光里,更是毫不吝啬,将所有的炫彩,贯穿到生命里,让人觉得花很美,这个城市太美了。你忙忙碌碌,匆匆忙忙,等猛然觉醒,你生活的这个地方,这座城,你一直没有真正留意它,却已经灌输到血液里,流遍全身。不管是你第一故乡,还是你第二故乡,你爱它已然爱到骨子里。
海边的堤坝绕很长一圈,离公园偏右的六百多米的地方,是一排音乐酒吧。酒吧外面拉着篷布和彩灯,在外面喝酒欢唱的人显然比室内的人多。海堤的台阶上的空地有人拉着小提琴,酒吧外面有人弹吉它,玩架子鼓等,以民谣为主题的音乐,节奏舒缓,音字清亮低沉,配着淡缓的拨弄吉它的弦声,娓娓道来,像叙述一个故事,故事的梗概,从一个人开始,再到一座城市……你慢慢地听,然后,你听到了自己的人生。
四人不由得远观驻足听了一段,心神俱宁。下一首以架子鼓开头,伴奏响起,摇滚的血脉瞬间喷张,炸了场。雷小海伸出右手,比起代表摇滚精神的手势,各处神经宛如过了一遍微电流,甩头,挫肩、沉腰、舞动起来。一曲尽毕,雷小海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眼神仍投向前方的酒吧,那些人还在举杯狂欢,享受生命的盛宴。对生命的敬重,是对生活的热爱。
欧阳烟云幽然说道:“看到这些年青人,想到我们年青的时候那个劲头。”余味很有共鸣,说道:“那时候,我们两个初识,小海和千红我们还不认得。我和欧阳两个,在一个工地搬砖头、提泥浆、弯钢筋。每天干着粗重的活,虽然过得很辛苦,却很快乐。晚上休息的时候,到工棚外面找块地,我们俩拎几瓶啤酒,舍不得买下酒菜,你一口我一口,就干撸着,筹划以后做什么?要娶什么样的女人?要怎样照顾一个家庭?还要盖怎样的房子?要当多大的老板,要给这个社会创造多大的价值?才不负这一生。算一算,快二十年了。”雷小海用手掐住下嘴唇,搓出一记响亮的口哨,说道:“如今梦想都实现了。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一点吗?贫不忧,富不骄;心态永远都是最好的,生活态度永远是积极的。最大的毛病是什么,知道吗?”欧阳烟云催促道:“你卖个什么关子?”雷小海捏了捏嗓子,才慢腾腾地说道:“余总裁这家伙,长得太帅又多金,迷倒一片女性,偏偏心系白晚晚一个女性身上。你说你霸着这副长相干吗?你好歹匀点我,让这些优点有用武之地,不然,浪费了可惜了。”叶千红和他们熟络了,说话不用刻意隐瞒自己的观点,说道:“这话我不敢苟同了。再者,照你说的,见一个要一个,还不弄得天下大乱了。”欧阳烟云出言抨击道:“这小子长这么大,压根不知道'好'字怎么写,他要说什么,当他放屁。他就那点智商,再能抠一点,那是他疯了。”雷小海脑袋里快速地运转了一遍,问道:“叶子,说实话,你刚进公司那会儿,有没有人给你看手相?我们这里有个人好冒充个大师,专给人看手相,骗骗小姑娘。”相处久了,雷小海送她一个“叶子”的简称。叶千红先是一笑,后摇摇头表示否定,说道:“没有。我都不知道。”欧阳烟云听完,哈哈一笑,却也不敢贸然接雷小海的话,一接话不就等于认了吗?
雷小海说道:“叫你当着上司的面,说上司的不是,确实太为难了是吧?所以你只能昧着良心掩盖事实真相。”余味装作严峻的神态,咳嗽一声,说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干正事吖!”欧阳烟云一拍大腿,说道:“找酒喝去啊!废什么话。”雷小海走到他身边,说道:“废什么话,走啊!”两个人勾肩搭背,你撞我一下脚弯处,我撞你一下脚弯处,闹完了,又有说有笑地搭在一起。后面只剩下叶千红和余味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