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晚睡了一个多小时左右,“哎呦”一声,顺势往下一溜,从余味的怀抱滑溜出来,脑袋钻了出来,坐了起来,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些许。余味被她叫声惊醒,双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白晚晚说道:“上午还得走台。”原来工作室成立后,做的第一件案子便是主推一个“中国风”系列,按资方和策划要求,秀场伊始,白晚晚在众模特的迎接下,就要第一个出场。秀场结束,再由众佳丽迎接白晚晚返场,到时候,还要接受媒体的采访。这是白晚晚从幕后走向台前最正式的一次,较为重视,便和模特们勤加合练。白晚晚无论身形与姿态,还是长相与扮相,比起这些职业模特,毫不逊色,无非年龄上长了一些,反而增加了不少风韵,尤其她走台的台风稳健灵动,更是一点差错没有,惹得那些小姐妹说道:“幸亏你只是客串一下,要是同行的话,你过来抢饭碗,我们要饿死了。”反正诸如这类夸奖的话,听了总是让人舒适。开始谈方案的时候,白晚晚很反对参与走秀,更别提到台前露脸发言,既然最终同意了,就得把每个细节每个步骤做好,这是她做事的风格。活动行程安排到了检验成果的一天,更不能拉跨,计划上午安排合演,中间休息几个小时,下午秀场如期举行。
这边,余味的行程同样安排得满满当当,上午陪同相关领导二期验收“双园”建设项目,下午去漳南参加具体布局的演示会议,商讨稿修定后,确定最终的修正方案,表示离破土动工的日子不远了。前几天城建薛总向余味引荐了一个人,因此,余味下午先去和他们汇合后,再一起去漳南。按目前的资金预算,薛大哥引荐的这个人不是金主就是行业间的翘楚,他故意卖了一关子,说你来了就知道了,这人也是你的老相识。余味一时猜不出此人究竟为何方神圣,基本薛大哥认识的,自己也认识,只能暂且压下好奇心,等忙完“双园”的初步验收再说。
何以有一把备用钥匙,来到白晚晚楼下,先径直去地下独立车库将车开上来,等白晚晚下楼。白晚晚临出门前对顾四姑说道:“妈,等会让甘柠来接你。”抱了一会余小味,放下来,蹲下来跟他说道:“妈妈第一次走秀,等会和奶奶一起来支持妈妈好不好?”余小味过去拉着顾四姑的手,说道:“妈妈放心,我带奶奶一起去。”顾四姑笑道:“好,你带着奶奶去。”眼神里尽是对余小味的疼爱之情。余味摸了一下余小味的头,说道:“不愧我余味的儿子,说话都带着责任感。”落得白晚晚揶揄几句,便和她一起下楼。
见了何以,左瞧右瞧半天,说道:“小丫头片子,一段时间不见,出落得更漂亮了。”何以每次见了余味,起初会有点不自然,即使这样,仍要反驳两句,说道:“我一直漂亮好不好。”余味说道:“自信是好的。”何以说道:“也不看我天天和谁一道?我和老大出去随便那么一站,谁不说我们两姐妹花,又美又飒。”白晚晚说道:“你们斗嘴带上我干吗?”何以说道:“老大,我可没说你坏话。”白晚晚说道:“难不成你还想说我坏话啊?你要跟你余大哥瞎扯,估计哪儿也不用去了。”转身便推余味走。余味故意贴在白晚晚身前赖着不走,白晚晚连哄带撵。何以咳嗽了两下,清清嗓子,说道:“身边还有人,请注意影响。”余味说道:“你还是个小孩子。”何以说道:“你说这话就是欺负人,你要是和我老大有什么事,你带回家去腻,我在下面等着,等得起。”白晚晚笑道:“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哩?”何以贪一时嘴快,等回味过来吃吃发笑,似乎刚才说的话能产生无限的遐想。余味说道:“等你什么时候带男朋友来家里吃饭,我就算你长大了。”何以说道:“瞧不起谁,得空我带十个。”白晚晚借着两人斗嘴的空档,终于上了车,说道:“何以,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自己走了。”作势要关车门。何以笑道:“走,这就走。”这时,余味敲敲车窗,何以露出头,笑嘻嘻地问道:“请问有什么指示?”余味说道:“你是你老大的人,我哪敢指派你。求你个事,我今天去不了现场,你老大走秀的时候,你帮我多拍些照片,我回来好好欣赏欣赏她的风采。”说着,将一部单反交到她手上,说道:“刚换的新滤镜,好用得很。”何以看了一眼白晚晚,说道:“小菜一碟,你擎好吧。”喃喃自语说道:“就我大这风采,你还特意换个滤镜,用什么照照出来不好看?”
到了场地,白晚晚和众人打了招呼,先去换了装,再去化妆间简单补了一个妆容,一应有何以帮着打理,省了白晚晚不少时间。十点时分,安排彩排了一遍,基本达到了预期效果。趁休息的功夫,何以拿出一个文本,两人一问一答,熟悉一下上场的时间不与采访的内容。电视台要做一个白晚晚的专访,秀场期间的采访只是整个专访的一部分,还要将以前成名的历程与获得的一系列荣誉串联起来。节目组征询了白晚晚的意见,是否方便邀请余味出镜,被白晚晚婉拒了。余味出轨叶千红的绯闻闹得满城风雨,热度虽消,余温尚存,不想余味再卷入到什么漩涡中去,他已经忙得连轴转了,哪有精力应对这些烂七八糟的事情。
下午,秀场开始之前,由甘柠、隋菲菲领队组成后援团,来后台向白晚晚报道。白晚晚被众人围作一团,俨然有众星拱月之势。她抱着余小味,吐纳了一口气息,才悠然说道:“有你们来给我打气,我心里有底了。紧张得要命,老是担心哪里会出点差错。”一一和杨蓓蓓、关关、柳如絮、隋菲菲、甘柠拥抱完毕,看了看白天成和宋晓梅,也送出了一个拥抱。到了顾四姑面前,见她居然上了淡装,头发束了起来,穿的是新衣服,戴了一条珍珠项链,雍容华丽,整个人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一看这身行头打扮肯定出自甘柠之手。白晚晚由衷的高兴,不免激动,抱着顾四姑,分外亲热,叫道:“妈,太好看了。”无须更多言语,顾四姑都懂得。白晚晚说道:“有您亲自来压阵,我不慌了,不怯场了。”顾四姑眼角温热,笑道:“妈妈哪能帮到你什么,是你自己做得好。”隋菲菲“呦”了一声,说道:“婆婆可是比妈妈亲一些,有人可要吃醋了。”宋晓梅笑道:“哎呦,我吃哪门子醋,婆媳投缘,说
明晚晚嫁了个好人家,我高兴还来不及。”白天成轻轻从后面推了她一下,宋晓梅瞪大眼睛看着白天成,说道:“难道我说错了吗?”顾四姑说道:“你生了个好女儿,我得了个好儿媳。”甘柠说道:“你们就别相互吹棒了,说来说去,优秀的人还是白晚晚。”白晚晚哼了一声,说道:“对,我也算很优秀的了。”甘柠说道:“来劲了。”白晚晚也不理她,双手伸向宋晓梅,说道:“我的好妈妈,再抱一下。”宋晓梅说道:“这么大人了,还长不大?”嘴上这么说,心里极甜,仍伸出双手。
快到了演出时刻,一并人才从后台撤出来,来到台下落座,专等白晚晚出场。模特们依次站定,分列两队,彩灯炫色,音乐响起,主持人高声喊起:“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著名设计师白晚晚女士出场。”掌声中,只见两名婀娜女子伴着一个高挑的女士,从幕后的暗影处向舞台走来,先走到T台左侧,顿缓,再回场走向右侧,然后从起始点走回舞台中央。两名模特退至后台,这位高挑的女士抬着双手,缓缓指向两边,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台下有个小孩兴奋地喊道:“妈妈!这是我妈妈。”这个小孩就是余小味,被喊的这位女士正是白晚晚。白晚晚站在舞台中心,气场全开,分明是同一个人,台上台下竟如此不同。白晚晚穿了一套特制的西服,束放自如,衬托得身材起伏不定,错落有致,气质更胜往昔。整个人身上罩了一层光芒,愰似仙界归来,遗落于人间。这些美色与优点集中于一个人身上,难的是兼容,又各自突出。说她超尘脱俗,容貌绝佳,还是不可方物,只能形容她的美,却概括不了全部。连经常私混的闺蜜看了台上的她也是惊愕咂舌,发出感叹:“怎么可以这么美,怎么可以这么优秀,怎么可以达到这种程度?”但见她张弛有度,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声调,无不是自信与美感的交融,随着这种张力的不断发酵,使整个舞台幻化成一个仙苑的居所,这个说话清脆的人就是仙女。
白晚晚一个爆炸式的开场很好地带动了现场的气氛,预示着整个秀场成功了一半,后面的演出交给模特尽情演绎就好了。与预示的结果一样,这场秀办得相当成功,充满中国风情的设计理念使每件作品骨肉丰泽,个性鲜明,更不乏现代元素的律动,得到广泛认可,尤其知名设计师白晚晚从幕后走向台前,让一些人识其真身,睹其风采,显有本人长相大有盖过其作品风头的嫌疑。要有才华有才华,要有容貌有容貌,这两点集于一个女人身上,无异于一件奇玉,附之以巧夺天工的匠艺,在精心凿造之下,如瑰丽之宝,更显夺目之光,使那些初次、数次见了她的人,产生强烈震慑,生出无数赞美之词,赞美她的美,赞美她的才气,偏偏乏善可陈,苦于找不出精准又有新意的词汇。
演出结束后,人们还沉浸在适才绚烂的表演里,不时听得见有人高谈阔论,发出由衷赞叹的声音。新鼎盛的郑则明也到了现场,身边还跟着两人,追身上来向白晚晚表示祝贺,一并献上鲜花。白晚晚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接过鲜花,说道:“郑总,谢谢!你亲自捧场,我可受之有愧。”郑则明双手举起,拍了拍巴掌,说道:“哪里的话,太精彩了。不瞒你说,我是有私心的,这不我带着两个后辈前来取经,学习学习宝贵经验。”白晚晚说道:“这是捧场的话,我听听就好了,不然容易骄傲。”郑则明笑道:“真是越有本事的人越谦虚,越能干大事。”顿了一顿,说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舞台后面的侧方位置,郑则明扫了一眼四周,直入主题,说道:“你知不知道老杨摊上大事了?”白晚晚眉目一展,凝神以待。郑则明继续说道:“江心玉把他的财产全卷跑了,可以说,老杨一无所有了。他挺精明的一个人,没想到最后栽在一个女人手里,也不知道这个新媳妇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手段了得。”白晚晚一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郑则明唏嘘不已,说道:“就上个月的事,江心玉现在不知所踪。我前两天才去看过他,精神状态不是太好。”杨不同是白晚晚入行的领路人,亦师亦友,虽说后来他办了很多糊涂事,这份情份却不容抹杀。白晚晚乍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愤慨,进而担心起杨不同目前的状态,与何以匆匆交待几句,无论如何先去看望杨不同。
到了住所,按了半天门铃,里面才有人缓缓开门。两人隔着门缝乍一见,皆吃惊不小。开门的杨不同须发长留,杂乱灰白,俨然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倘若不是老熟人,白晚晚第一眼绝认不出眼前这个人就是杨不同。再说杨不同乍一见白晚晚,自知落魄消沉,这时候无颜相见,本能地挡了挡门,然后,颓然地放下手,让白晚晚进来。
房间里杂乱无章,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地上很多玻璃混杂瓷器碎片,家具东倒西歪,烟头铺了厚厚的一层,空气里弥散着臭气,气味熏天。白晚晚逐一下开了门窗,一方面让阳光洒进来,一方面确保空气流通起来,然后,忙着清扫打理,等收拾完毕,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估摸着杨不同这段时间吃喝是个大问题,趁清扫的间隙,在网上购买了诸如肉类、蔬菜、面条、鸡蛋等食物,又买了一些水、面包和熟食。下了一锅面条,用一个大碗盛了满满一碗,端放在杨不同面前。杨不同两眼放光,端起碗埋头痛吃,吃到一半,大概噎了食,放下碗,大声咳嗽起来,再看已是老泪纵横,哪里有往日的半点神采。杨不同说道:“我对不起你。”白晚晚笑道:“你好好的吧。”杨不同说道:“想不到越老越糊涂了。”白晚晚说道:“江心王有没有消息?”杨不同长叹一声,说道:“不说她了。”白晚晚笑道:“你还不是贪恋一点美色,何况,就江心玉那样的女人,不过是过江之鲫,稀奇平常得很,怎么在你眼里就是个宝贝?”杨不同苦涩地说道:“谁说不是。当时像着了魔了一样,搁现在,就像你说的,过江之鲫,平常得很。”白晚晚说道:“你恨她吗?”杨不同说道:“恨,恨又能怎么样呢?”白晚晚说道:“还记得我刚入行的时候,一遇到困难遇到挫折,都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是你鼓励我,帮衬我,让我快速成长起来。我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叫你一声'师傅'也不为过。人都有时运不济的时候,今天我想对你说:'振作起来,成败与得失只是一时,我还想见到以前那个雄心勃勃,指点江山的杨不同'。”杨不同叹道:“如今轮到我当小学生,你鼓励我了,我越活越回去了。时代就像一个大转盘,落伍的人终将被淘汰。我的命运是在重新洗牌之后,彻底沦为边缘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白晚晚深知他在事业与感情上双双受挫,比起事业的黯淡,被心爱的人背叛,这一重创才是致命一击,说道:“你有什么打算,有些地方我帮得上忙。”杨不同说道:“我老了,思想也固化了,干不动了,我想关了新和锐。我现在特别渴求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人造了孽,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希望还来得及完成自我救赎。其实林婉对我特别好,是我犯了错误,弃他们而去。我儿子,他们都不理我,希望有生之年能弥补,他们还能接纳我这个罪人。”白晚晚心道:“兜兜转转,满世界绕了一大圈,转回来发现还是自家人好,自家人亲。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典型例证。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造了孽,求原谅,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回过头还得自个儿来受,何苦来哉!”说道:“师母他们值得你这么做,我支持你。我明天就去看看师母,顺便和她聊聊。”杨不同坐直了起来,两手扶着扶靠,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终没开口。
杨不同的前妻林婉是一个非常值得让人尊敬的女人。在杨不同创业前期,没少提供过资金和营销策略方面的帮助,只不过她一直居身幕后,未走到台前,不为大家所熟知。但是,白晚晚了解这些始末,加上她为人豪气,有一股子天然的亲和力,“师母、师母”地这么叫着,叫顺了口,一直叫到现在。反倒从未当面喊过杨不同一声“师傅”,这和白晚晚得知杨不同私生活放荡不无关系。光凭这一点,就判了个罪无可赦,对着杨不同,白晚晚喊不出一声“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