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数天,市政府与工信部、市工委、企业家协会、海峡都市报联名举办杰出企业家暨杰出青年表彰大会,余味双双获奖,一时风头无两。评委会根据公司资质,对社会实体经济的体量与贡献两方面评估,另外对社会公益事业的倾入,也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衡量标准。组委会对余味的获奖评语在大屏幕上播出,图文并茂,说他“正确引领公司的发展方向,正确引导企业文化,对社会基础建设贡献巨大,对公益事业的热心和投入,秉承时代精神文明发展的需求,是新时代企业家的典范,彰显了时代文明与力量。”
主持人让在一旁,司仪引导上台。所有聚焦对准了余味。这次是余味压轴上台领奖,气氛炽烈,掌声雷动。纵使余味获得无数肯定与荣誉,历练过大大小小无数的场合,还是抑止不住内心的激动。正当他掏出演讲稿,准备发表获奖感言时,有一个记者却排众而出,打断他的讲话。那记者拿着话筒,举起录视机,说道:“对不起大家,我这里刚刚收到几则信息,我想采访一下余总,究竟是怎么回事?”与会的有市、区、协会、工会的领导,再不就是社会公益人士、大企业家、各个行业的精英代表以及一些嘉宾。人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那名记者将一叠东西高高举起,分呈给身边的人拍照。原来他手里举的是一摞照片。罗副市长和余副区长等几人坐在领导席上,见下面一片扰乱,也是一头雾水。那记者手中的照片被转递到台上,几人一一过目。罗副市长眉头一皱,余副区长面色稍凝,表情沉着,纵然起身,另几位看了不禁小声议论起来。
余味仍停留在台上,顿时成为漩涡的中心,众人指指点点的对象。他见事有蹊跷,不知所为何事。余副区长快速收捡照片,示意余味从后台下去,退到会堂的侧门,自己紧随其后。此时,台下嘘声、嘲弄声一片,显然都是对余味而发。
等余味看了一眼照片,先是一股躁气升到头顶,尔后一股凉气压到丹田。余味无力地
往墙面靠了靠,余副区长拍拍他肩膀,进了会场察看里面的情况。余味缓过一口气,拾回照片一张张地翻检。照片中只有自己和叶千红两人,衣着暴露,亲昵地在一起,睡在一张床上。从拍照的角度观测,应该是叶千红反着手或者架着杆偷拍的。余味记起他那天去叶千红家的情景,去和回这个阶段所发生的事历历在目,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全然模糊。只知道在她家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见和叶千红共执衾枕,赤裸相对,吓得一声冷汗,仓惶逃跑,连手机也落在她家中。他自认为做了对不起白晚晚的事情,跑到白晚晚公司楼下偷看她上班,而真叫他具体地说出做了哪种对不起的事,方方面面他全然记不起来,更不可能直接去问叶千红。所以其中曲直,做了没做,狐疑不定,心中已肯定自己出了轨。如今,陡见照片,不论真假与否,更加印证了这种断定。此时此刻,最先想到的是白晚晚和叶千红两个人,她们现在在做什么?这种事件发酵后,她们看到这篇报道,她们又会做什么?白晚晚会做何感想?自己面对两人该如何处之?倒没去想这第一手资料显然为叶千红所有,怎么会到了记者手里?而照片一直都在,迟不报料晚不报料,偏偏选在表彰大会上报料?是不是有人背后操控,成心要让自己名誉扫地?而操控叶千红的人,舍罗兴其谁?虽然余味不往这方面去想,但他在商海奋战多年,思维本能性地练就一套高能预警的体系,让其自动生成分析事物态势的意识,喜凶趋避,主见自现。他顾不得许多,想不了许多,急忙掏出手机,恰见叶千红发来一条信息,写道:我走了,不要找我。再拨打她的号码,连打几次,已打不通,微信一块被拉黑。余味赶去别墅,明知她已不在那里,去了,果不见其人。一通折腾过后,余味疲惫不堪,瘫软地坐在沙发上,双手顺着额头往上拢着头发,一筹莫展,酸辣苦的滋味全湧上来。一时怪叶千红为什么要对他下手,一时又不齿自己荒唐的行径、粘糊的性格,造成今日之差错。稍稍歇息片刻,终于恢复理智,想出叶千红有不得已的苦衷的万般可能性,发现面临最大的一个问题:叶千红去哪儿了?除非她亲口说,不然,这件事始终弄不清楚,关键短时间找不到她。余味最担心她的处境怎么样了?会不会受到伤害?会不会做傻事?
第二天,各种版本的报道铺天盖地而来,街头巷尾都在谈论余味和叶千红桃色新闻这件事,白晚晚当时就收到了消息。余味上台领奖时,白光坐在台下,目睹整件事情发生的全过程。当时,场下乱作一团。薛总在会场,他和几位相熟的领导在后台交换了一下意见,便组织人手去找叶千红,让余味回家善之其事。欧阳烟云和雷小海去了海安集团出席庆典活动,反倒余味这边没什么可靠的人手用得上,只能交给薛总当了“急救先锋”。白光早就快马加鞭,去向白晚晚质实此事。再说前段时间白晚晚已经向杨不同摊牌,任他作何承诺,开出何种条件,铁定离开新鼎盛。这几日,上班就是点个卯,善尽其事,彼此心照不宣。离职出巢所谓的手续,只是走一个过场。得知余味要去领奖,本来打算陪他一起去见证这个荣耀时刻,谁知临出门,余小味千拉万扯,哭闹着不让白晚晚走,难得他黏人一回,白晚晚母爱大为泛滥,就留在家里陪儿子,索性班也不上了,左右无事。
余味点了一根烟,抽到一半,毅然决然地掐掉,起身离开别墅。望着天空,茫茫一片。待回到自家楼下,抬眼望着楼层的阳台,脚生根般地,没有丝毫力气挪动一步。各种情绪交迫之下,再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怔怔地望着天空出神,等指尖忽地传来烫灼感,才发现香烟烧到尽头,本能地甩手抖落。终于,余味找了一个地方,静坐下来,整个身子有所依靠,仿佛一身瘫软才有所依托。这一坐竟然花了一个多小时之久。木然之间,摸出手机想看看白晚晚有没有发信息过来,一颗心在腔中惴惴难安,确认无果,长舒一口气,立即又变得烦躁无比。空气里燥热难当,一团团乌云密集,吞没边沿最后一丝阳光,风阔雨来,一阵急雨突袭而来,扬尘四起。余味坐直身子,任雨水冲涮身体,一动不动,像一座安置在外的雕塑,或者只是一架机械。
其实,白光怒气冲冲地冲到家里,余凡是出门溜达去了,当着顾四姑的面,告诉白晚晚,姐夫在外面有人了,那人是谁,艳照爆光是如何如何一回事情。白晚晚没事人似的,以为白光发神经讲个不合乎情理的故事,或者讲给第三个人听的,自己只是刚好在场的一个听众而已。当白光将会场拍的视频放给她看,她连看了三遍,淡淡一笑,还是不相信余味会背叛自己,这件事还是没有往心里走。只是静静地坐着不说一句话,十几分钟过去,终是支持不住,站起来往房间里走,起身时,脑袋里一片浑浊,崴了一脚,差点摔倒下去。余小味在后面试图去拉住她的裙摆,她回头轻轻一摆,无力地说道:“让妈妈一个人呆会。”进了房间,轻轻关上门,一点声响也没有。关上门的刹那,泪水夺眶而出,说来奇怪,没觉得一点伤心,眼泪却分明汹涌,如若不是带着温度和盐渍,她又何尝确定是自己在流泪。抹了一把左眼,抹了一把右眼,试图抹断这泪水,泪腺如决了堤,越抹越多,俨成泪海。
她脑海中不断重现叶千红抱着余味的画面,叶千红嘴唇触碰余味唇角的情景,她慌张,她颤栗,她余悸,分明已混乱至极,也不知心痛是不是痛,也没想到打个电话给余味求证,也没想到其实这个时候这种情况非常需要一个解释。她走到窗台,想靠出去的第一眼,就能见到已经往回赶的余味。真如她所想,她见到了余味。余味不知自己所坐的地方正对卧室阳台的视线范围内,只要白晚晚站出来一点点,一眼就能见到他。
她喊了一声余味,空旋无力,喉咙动了动,见余味未作任何反应,到后来才发现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息。突然下起一场倾盆大雨,余味坐在雨里,纹丝不动。白晚晚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想赶紧下去为他送把伞,撑开,两个人头碰头肩靠肩地躲在雨伞下面,一起上楼回家。她收伞抖水,他转身等她。
她木然拿起一把伞,刚碰到门把,颓然后退,跑回阳台,余味重新回到视线以内。她松了一口气,不禁在想:这还是自己熟悉的余味,一丁点也没有改变。那鬓角,那发型,那俊朗极富线条的脸庞,那熟悉的身影,朝朝暮暮,冬去春来,眼里心里都是他。看迷了双眼,入了心髓,缠了今生,缠了痴恋。突然,心揪地一下,撕绞般地疼了起来,白晚晚弯下腰,本能地压住心脏位置。饶是如此,偏恨,恨不起来,骂,骂不出口。她做梦都未曾想到余味会出轨,背叛她背叛家庭,尽管她深知余味有多优秀,有多帅气,有多有能力,有多少女人主动投怀送抱,她始终坚信她的真心足以能压平这些,因为,自己完全可以做到忠贞不渝,她坚信余味同样能做到。为了余味,连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生而爱他呢?爱他的时候,多半是在愉悦自己,这有什么难的呢?
如今,叫白晚晚面对这个残缺,守住心中独有的纯洁和美好,还像从前一样,对爱情的坚定,会不会太残忍?惩罚过不过重?不是每分每秒还在爱着余味吗?血液里流淌脑袋里装的喉咙里呼唤的都是他吗?恨都不怎恨得起,怨都不怎怨过,一句都没骂过。白晚晚连声轻语:“余味,余味,你为什么将这样一个难题交给我,我要怎么面对你?见的第一面,是不说话,还是说话?要开口的话,第一句是质问语气,还是简单的问候一下'你回来了?'然后,就管不住嘴:'下那么大雨,淋得这么湿,赶紧换衣服。'还是闭口不谈,等你开口?”
尽管白晚晚预演无数个假定场景,始终确定不了一个方案。她显得无助又摇摆,空落又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