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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杨程篇

再见,薛先生! 爱冷的风 6861 2024-07-11 20:06

  那天的市局汇报会结束后,我马上给孙敏发消息,一切由我来负责,我一会就去给李局黄局请罪,你帮我看着点我那个小姑娘,拜托拜托!

  好一会她回复了我一句,放心吧,我们的大好人蔡副局也来了,人我们早就给你哄完了,有空请客,不说了。

  我从人群里找到李局,悄悄找了个人少的地方,不停的道歉解释。

  李局没有心情听我啰嗦,很快打发了我。

  我看看时间,没办法了,只能匆忙赶去院里,因为今天有例会。

  刚到院里,就被人拦住了。刘组英今天也随规划院参会了,今天的事,她一清二楚。

  我硬着头皮,进了刘祖英院长的办公室。

  果然,刘组英为下午的事大动肝火。什么你连什么人都敢用啊,上次我大会上专门说的事,你杨所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巴拉巴拉,我陪着笑脸,任由刘组英发泄,还给她倒上一杯茶水,劝她消消气,还小声提醒,今天不是开例会末,这时间都到了。

  果然又招来一顿数落。

  开什么开,我开会你们都听吗!你们都多NB巴拉巴拉,我强调再强调的事情,你们就给我办成这样!咱们院什么时候丢过这么大的人,不光市局对我们有了意见,那些小猫小狗都在暗地里笑话我们!咱们院这么多年积攒的脸面都被你砸烂了,你知不知道!你干脆把我这建院也拆了吧!

  拆建院我是不敢,但是我知道刘组英副院的办公室的屋顶,快被耳边魔性的女高音给掀翻了。

  我没办法,快速思考,怎么办怎么办?

  终于待门外探头听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后,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事情一旦在院里传开,高亚就很难在这里立足。不仅如此,以后就连高亚去其他设计院,估计也很难有单位愿意要她。

  因为设计这圈子,本来就是很小很小。

  再者,今天这事也太。。。大了。

  我心里微微叹口气。

  既然我没能力保全她,那我就选择保全马新和自己吧。

  高亚我尽力了,只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所长,有时候也是不得已。

  我坦白了高亚实习生的身份,并坦言,原本高亚是泰达院刘院招来的,大四就过来实习,刘院长看不上她,就打算辞了,正好被我看到,我正愁没人,就顺手要了过来。这事行政部人事部他们很多人都知道。我一分钱补贴都没给过,就是白用人家。现在我忙不过来,才又叫了她过来,小姑娘笨是笨了点,但是听话,我现在每个月给人家600块钱,人家都愿意给我干活。。。现在完事我正好想打发了,就安排她参加入院考试,然后又让她熬夜画新项目的图,她心思分开使,果然考的一塌糊涂,今天这事就是个由头。我回来前已经和黄局李局都通过气了,不妨碍正事。。。。

  我一边哭穷,一边撇清高亚跟院里的关系,泰达的刘院长和曹书记也已经退休了,这事根本没得计较。最终刘组英院长停了下来。好一会,才又继续怒骂,好你个杨程,你现在胆子都这么大了,劳动法都实行30多年了,你还敢给我玩这一套。你知不知道人家存好证据去劳动局反手一个举报,你就得赔个人家底掉。咱们可是国企,你还敢犯法了,还有理了,反了天了。。。

  矛头终于扭转了,门口的人群也终于散去。刘组英也听见外面的动静,明白过来,降低了声调。

  只是我觉得很遗憾,很遗憾。遗憾这顿骂还不够痛快。

  我知道,一旦刚才的话被人传出去,高亚那性子,不可能原谅我的。

  可是我还能怎么办?她那么喜欢设计,总好过被整个天津的设计市场封杀吧。

  不原谅就不原谅吧,反正我确实。。。很渣很坏。

  是我不值得。

  接下来我就只想一件事,让高亚放下负担,轻轻松松的走。

  我让马新接手了高亚所有的工作,虽然马新并不会做规划这一类的设计。

  我只是在摆明我的态度。

  高亚终于明白了,我离开办公室时,她看着我,那眼神充满不敢相信和痛苦,我狠心不去理会。

  然后让马新暗示她,去找工作,去找甲方一类的工作。设计院这种环境,已经不必要看她去白白碰壁了。

  我和马新说这件事的时候,他脸上闪过一丝犹疑。

  马新想劝劝我,能不能再争取一下。他说,小高那孩子,看着傻乎乎的,其实挺要强的。我一开始也不喜欢她,但是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她其实除了笨点,心气高点,人也挺好,也没什么坏心眼,咱们悄悄给开3000工资,她应该就挺高兴的,院里也不一定查的出来,不至于非得走吧。

  我明白马新的意思,也欣慰不善言辞的马新能在这个时候替她说出这样一番话。

  只是刘组英院长已经下了死命令,立即开除!

  我告诉马新,这两天注意安观察她,帮她稳定好情绪,别让她带着负担走。

  马新无奈,只好答应了。

  后来听马新说高亚按时上班,按时下班,看着都正常。

  高亚已经找到了工作,她看着挺满意的。

  正好我第二天就要飞云南了,是个机会帮她放下所有负担了。

  我请她吃了一顿饭,然后暗示她,院里我已经都搞定了,如果她愿意留下,一切都当翻篇了。

  但我知道她不可能放下了。她的眼睛这些天都是肿的。

  何必呢,既然已经决定,就把这里都忘掉吧。

  这样也挺好的。

  从NK大学出来,我就接到了楚主任的电话,告诉我明天去云南的机票要再增加一张。

  我连忙应下来。

  接到信息后,我抓紧订机票,联系酒店和旅游社。

  我回到院里,停好车,走下来,突然对着这个院子,对着这一座座灯火通明的大楼,恍惚了。

  这里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好,真的。

  这里有加不完的班,赶不完的项目,日复一日,黑白颠倒。

  遍地阴谋阳谋,没有自由,更不适合谈论理想。

  极少数,能成功爬上去,大多数背负着一个个生产指标,沦为垫脚石,默默无闻。

  她,终究会对这里失望,厌烦吧。

  所以,她还是离开这里的好,对不对。

  。。。。

  周四,我起的很早,先去接了楚主任一行人,然后直奔天津滨海机场。

  旭日东升,我看着窗外的红日,默默的想,杨程,一切都结束了,也挺好的。

  她走是最好的结局。我很清楚。

  楚主任见我发呆,碰碰我的胳膊,抱怨道,不让高工来,太可惜了,我们一群糙老爷们,看人家小姑娘们跳舞啊,泼水啊什么的,我们舞也不会跳,泼水也。。不好意思的,只能看看喽。

  我回头,笑道,都怪院里这车太小,以后有了大车,咱们就一定带着她。

  楚主任明显不相信,哎呦还以后呢,哪有什么以后啊,就这点事,还是提了好几年,搞了停,停了又搞,都快烦死了。

  那咱们这次好好放松一下。

  楚主任见我不接茬,忍不住抱怨,是不是人家小高不愿意来啊,上一次我们这边是不是惹人家太过啦。老杨,你应该多劝劝嘛。她听你的话的。

  哪里还用我劝啊,人家已经不归我管了。

  不过,这话只能再心里说说。

  那不还得有人干活不是,我干不动了,也就研究怎么吃喝玩玩了。

  那个小高还真会画图呢,楚主任撇撇嘴,我去过几次,她排个文档还不如我这几个大头兵呢。我还以为你就是让她跑跑腿打打杂什么的。

  我不说话了。

  其实那一天的汇报,她有很多种办法扭转局面的,看她平时伶牙俐齿,可那天确实没发挥出来。只是一切没有如果,不能重来。

  我不想再去想了,专心补觉。

  夜里我们到达酒店后,赶上当地的一个什么节,很多穿着漂亮衣服的少女婀娜的跳着舞,楚主任看着眼热,可比划几下,又学不上来,抱怨道,你看不让高工来吧,我们大群大老爷们看这个,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舞蹈很欢快,周围也很热闹,我却总找不到状态,不停的想,她在干什么,是收拾行李,还是加班?

  她怎么还会加班呢?听马新说,她这一周总是按时上下班,从没例外。

  我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放她走也好。

  对我们大家都好。

  周末晚上,从云南飞回来,我就直接回了单位。

  办公室里只有马新一个人。

  我看看他前面空着的桌子,几根铅笔、签字笔和几本规范,摆在桌面上,整整齐齐。桌子也擦过了,看着很干净。我不禁恍惚,问马新,“她什么时候走的。”

  “周五,下班走的。这几天我也没安排她干什么,她就每天到点来,到点走,自己看看书,上上网,中午也跟我去食堂,看着挺。。。挺好的。”

  挺好的。

  “东西都清点过了吗?”

  马新稍微一愣,“我这几天光顾着加班了,我看东西也不多,点数倒是没有,”马新看看我,“其实她也就这点东西,用不着吧。”

  是啊,清点什么呢?

  我不说话了,从桌子上拿走一根最短的铅笔,走了。

  那是我带她去外滩时,她在一家文具店买的。她要买麻花,我建议她还不如买根铅笔,至少还能用。她挑了半天才选了这一支。结果店家说三元一支,五块钱两支,她才不情愿地又送了我一根。

  好在晚上我请她吃了一顿大餐才让她平衡了。

  以后就经常能看她用这支,不到一个月,竟然用去大半了。

  现在她连这只铅笔都不愿意带走。

  算啦,我把那支铅笔一起丢进了最底层的抽屉里,和那只新铅笔一起。

  一周后,周一下午照例是例会。

  果不其然,刘组英出席了会议,并把上周的事在会上又提了一遍。我早就发现了,女人遇到什么事,都喜欢计较,反反复复的提,好像不说不痛快。

  我只当死猪不怕开水烫。

  批判大会终于结束,我想赶紧离开,就站了起来,刚要出去,又听见人事部的人到处抓人问,咱们各所谁那里有个叫高亚的实习生,有的话,把简历报备我这里一下。很多人都看向我,我只当没听见,脚步也没停。

  晚上不久,我就接到人事部小王的电话,“杨所啊,听说您那里有个叫高亚的实习生。我想找您打听点事。”

  “怎么啦?”

  人家人都走了,你们怎么就偏要纠着一直不放呢?

  小王又低声道,“杨哥,我也是替领导办事,你也理解我一下。有人托咱们院一个领导的关系,想安排你们这个高亚留咱们这,领导还说了,要给安排个好点的轻松点的单位,我估计是市场部,你那给放放人呗。”

  什么,什么玩意!

  “小王我这没外人,你直接说,是哪位领导,这事也敢接。高亚你不知道什么情况,你就没听到点什么末?”

  小王嗯了一声,“是听说了一点,但是咱们这位领导估计还不知道,我也是听安排。您就别问了。”

  这么说,肯定不是刘组英,今天开会,她虽然火力全对自己,但是高亚的情况,那一天她就摸透了,命令也是她下的。

  那还能是谁?

  是刘军院长?

  小王很为难,“杨哥,您就别猜了,猜对了我也不能说。”

  那就是刘军院长无疑了。

  可是刘军院长一贯不管院里这些琐碎的事,谁还能请他出面照顾起一个实习生来呢?

  “杨哥呀,高亚这事,您就高抬贵手,帮帮忙,给说说吧。明天就能过来报道。”

  我吸一口气。

  “人家已经走了。去哪我也不知道。上周五最后一天。”

  “哥,别呀哥,我也是点背,下午见组英院长在这,不好提这事,杨哥,您给高亚打个电话吧,帮着说说,说成了我一定记您的情。拜托了杨哥。”

  我也吸了一口气,“之前也是领导给我下的命令,立即开除。”

  那边一声叹息。

  “我知道,杨哥您再试试吧。这次是咱们老大,有人给你顶着呢。”

  我直接挂了电话。

  到底是谁在帮高亚?

  我起身去了六楼。刘军院长的办公室在六楼,不过这事肯定不必找他问。找他的助理就行了。

  我敲了隔壁院长助理黄助的门。

  黄助理应该对高亚的事情比较清楚。见我找来,他一点也不意外,“杨总,这事我大约都知道。确实是有人安排过这事。就是说来比较复杂。”他压低了声音,“据我了解,是BJJZ设计院那边的祈院长。但至于谁托的祁院长。我不太把握。”

  那就是有少许把握了。

  “黄助,我这人你也知道,有什么事不喜欢猜来猜去,您就直接告诉我吧。”

  “应该是李刚。不过李刚也绕了一个大圈。我估计是李刚先托了BJ那边的十三所,十三所那边托了他们祁院长,祁院长托了咱们刘军院长。刘军院长一贯。。。你也知道,就直接让我交代给人事部了,偏偏组英院长。。。,哎,也是不好办啊。”

  我心里一阵钝钝的跳。

  黄助理感慨,“李刚家的事,你也听说了吧。也是可怜。听说他那个孩子刚考上同济本校的研究生,多有前途的一个孩子啊。好好的,偏就遭了难了。。。”

  我脸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了,连表面的客套都撑不起来。

  黄助见此,又忙帮着刘组英院长解释,“杨总,你也。。理解一下组英院长。我听说,也有个人,大约是姓薛的,托她的关系,想让你那的人走,而且不止一次。哎,大家都不好办。。。”

  我开车出去了。我沿着路,开过吴家窑大街,开过天塔,开过大光明桥,开过海河。

  怎么事情就变成这个样子。

  到底哪里错了?

  到底是怎么啦?

  为什么会这样?

  最终我停在海河大桥上。河面上依旧灯光绰影,明亮热闹。

  只是那个女孩再也不回来了。

  我停了车,步行沿着木制人行道,慢慢的走。曾经的一幕幕一句句在脑海里回响。

  “杨总,你看海河一共167步,我每步差不多70,就是110多米。我赢了。”

  “杨总,那栋楼是什么材料做的,那么透亮。”

  “杨总,你什么大学毕业的。”

  “杨总,我手绘不太行,做建筑有前途吗?”

  “杨总,你怎么不说话。”

  我来到大桥中间,拨通了那个电话,很长时间的等待,那边终于接起,“高亚是我,杨程。”

  我忍住喉咙里的酸痛,“你回来吧,院里今天托我通知你,和你联系好了市场部,不会画图,不用加班。。。。”

  “杨总,你怎么啦。你喝多了吧。你忘记我都在BHX区上班了。”

  我点点头。

  “我知道,但是这一次,是真的。是有人委托了咱们院的老大,刘军院长,让我安排你回来。”

  “可是,杨总,马新都跟我说了。”那边的声音也带了哭声,“我都知道了,我。。。很感激您,很感激为我做的。。。一切。我已经不需要了,我也已经重新开始了。我很好在这边。。。”

  “可是高亚,这次你相信我,这一次真的是真的,你如果不回来,人事部也会跟你联系,”我忍住眼泪,“我现在也是执行院里的任务,我们希望你回来,也需要你。”

  “可是我已经回去过一次了,我不想再回去了。我受不了了,想永远永远都不再回去,永远永远都不想再进那个院子了。”那头高亚哭出了声音。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去找我?”

  “就是上周一,你给我了打电话的。”

  可那一周是组英院长在,开完会我就去喝酒,路上才打了那个电话,可说的什么我都记不太清了。

  “你告诉我,离开是对的,你支持我的决定,还说别忘记发了工资请你吃大餐,我刚好赶上发工资,虽然只有1000多一点,我还是去了。。。。”

  “可是我连门都不敢进,我觉得我没有资格,不配进去。我也不想见到你,杨总,我大概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去了,你也不要再撒谎骗我了,我已经放下了。”

  “可是这次是真的,我真没骗你。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但是我保证这次是真的,不会有人敢为难你,刘军是咱们全院的老大,他比我厉害的多,肯定能罩得住你。”

  那头只有哭声。

  要不要说,要不要告诉她是李刚托付的关系呀,她会不会回心转意,还是想起那个小男孩。

  我心里矛盾极了。

  就在这时,那头挂断了电话。

  我使劲搓搓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全部都反了!都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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