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越来越近,这日难得钱锦和程昊文都休息,两人在家里收拾东西,钱锦在卧室,程昊文在书房。
程昊文打开玻璃柜,把东西都拿出,摆到已经清理过的书桌上,搬来家用梯子,把最上层的东西也取出来,里里外外地擦了一遍。正准备把东西放回去,不小心弄翻了一个旧盒子。
“怎么了?你没事儿吧?”卧室里的钱锦走过来查看。
程昊文笑道:“没事。对不起啊!把你的东西打翻了。”
钱锦表情松下来,走过去蹲下一起捡东西。“没事,放回去就好。”
程昊文拿起两张保存完好的高考成绩单,略带惊讶地看向钱锦。“女侠改过名字?”
钱锦点头。“嗯,刚上大学的时候。我和她都是大一才满十八岁,偷了户口本就去改了。”
程昊文哭笑不得。“她爸妈没说什么?”
钱锦耸耸肩。“能怎么样?她都成年了。”
“这名字有什么由头吗?”
钱锦挑眉。“她想直接改成楚女侠,我让她低调点,她就加了个三点水。”
程昊文忍俊不禁,看向两人的高考成绩,笑容逐渐僵硬,这次脸上不是惊讶了,是惊恐。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钱锦。“女侠的高考成绩比你还高?”
钱锦笑着看向程昊文。“你别看她现在忘东忘西跟个二傻子似的,以前脑子好使着呢!”
程昊文疑惑地又确认了一遍,一脸的不可思议。“那,什么专业都可以选啊!怎么选了人力资源?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钱锦低头笑了笑。“她乱选的。”
程昊文惊叹道:“不愧是女侠!”
程昊文站上梯子,钱锦把东西递给他。
两人里里外外地忙活,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起做了午饭,坐到餐桌前。
“一会儿我叫人来把窗帘和沙发垫拆下来送去洗,女侠的也一起吧!”程昊文给钱锦夹菜。
“嗯,下午我们把她家一起收拾了吧!今天有空。不然她又要找家政了,懒不死她!也不是什么有钱人。”
程昊文笑着点头。
午饭后收拾完东西两人就去了隔壁,又忙活了一下午。
钱锦看着衣柜里最边上的外套,吸了一口气,和程昊文回了自己屋。
傍晚十分,楚汝侠一脸冷漠地靠在电梯里,满脸疲倦地开了门,愣了一瞬,换了拖鞋进屋,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出门去了隔壁。
楚汝侠烂笑。“谢过两个田螺姑娘啊!”
在清洗砧板的程昊文回头,笑道:“女侠客气!”
“去厕所把手洗了。”钱锦头也没回地继续炒菜。
楚汝侠贱笑着靠近,从背后一把抱住钱锦,用力一勒。钱锦一声惨叫,吼到:“楚贱人!”
楚汝侠温柔地从背后搂了一下程昊文,兴高采烈地去了卫生间。
程昊文笑得没形,钱锦龇牙咧嘴地骂了半天。
三人围着餐桌坐下,开始吃饭。
钱锦看向楚汝侠。“你还是回去吃个饭就回来?”
“嗯。你们呢?”楚汝侠面无表情。
钱锦冷静道:“他们让我带程程回去。”
楚汝侠停下动作抬头,眼睛亮起,笑道:“终于!帅老公要去见公婆了啊!”
程昊文温柔一笑,深情地看了钱锦一眼。
“你确定不跟我们去?”钱锦看向她。
“总得去吃个饭吧!多的我也做不到。”楚汝侠挑眉,继续吃饭。
“吃完过来我们那儿?反正也不要多久。”钱锦看向她。
楚汝侠坏笑。“不了,你们好好聊!”
钱锦无奈叹气,给她夹了瘦肉。
晚饭后,三人一起去了附近的湿地公园。
“你俩去过二人世界吧!灯泡今天累了,坐一会儿。要回去的时候叫我。”换了运动鞋的楚汝侠一摆手给两人留了个潇洒的背影,一屁股坐到湖边的长椅上,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搭在两边。
两人继续往前走,踏过一个个路灯,影子缩短又拉长。
程昊文回了回头。“安不安全啊,让她自己呆在那儿?”
钱锦淡然道:“只要别人不作死靠近她,那就安全。”
程昊文微笑,认真道:“刚认识的时候没注意,这两年我算是发现了,女侠一接近春节,感觉就不太对劲。”
钱锦笑着看向程昊文。“你这是越来越了解她了啊!”
“怎么?不高兴了?”程昊文调侃到。
钱锦笑着翻了个白眼。“能多个人察觉到她微妙的情绪变化,我高兴还来不及!”
程昊文换上认真脸。“是因为跟家里的关系吗?每次都这样。”
钱锦掩下笑容。“太复杂了,很难解释清楚。”
程昊文看向前方,眼底有波澜。“也是。”
楚汝侠看着黑暗中死寂的湖面,大晚上戴了墨镜的脸上没有表情,也看不清眼里的情绪。她就一直这么盯着湖面,一动不动,直到钱锦和程昊文回来,才起身和两人一起回了家。
除夕前一日下午,站起身准备去打印机的田心脸色一白,眼前一花,突然就喘不上气了。她扶着桌子坐下,有气无力地叫了楚汝侠。
楚汝侠起身看向她,脸色一变,绕到她的一侧。人事部的人都围过来了。
“估计是低血糖,喝点儿水吃颗糖!”丁敏拿起她的杯子去接水。
“你们都散开点儿!”楚汝侠皱眉说到,从田心常备的盒子里拿出一颗糖剥开。
惊慌不安的人群散开。丁敏把水杯递给脸色煞白的田心,田心喝了几口,缓了一口气后吃了楚汝侠递的糖,勉强笑道:“我没事儿!可能就是低血糖了。大家不用担心,都去忙你们的吧!”
“你们都去忙吧,我带她去医院。金朝,你帮我跟经理说一声。”楚汝侠站起身看向众人。
“好!”金朝去了经理室。
“那汝侠你开车小心些,有需要就打电话过来。”丁敏微笑。
“好!”楚汝侠扶起缓过来的田心,慢步离开了办公室。
“不用担心,就是低血糖,宝宝没事。马上要生了,注意休息!”医生柔声道。
“谢谢医生!”楚汝侠笑着道谢。
田心放下心来,同样笑着道了谢。
“不客气!”
“现在感觉怎么样?”楚汝侠柔声问到。
“好多了,没事儿!”田心的脸恢复了血色。
楚汝侠松了一口气,坐到床边。“你再休息会儿吧!好了我送你回家。跟你老公说了没有?”
“没说。他这两天出城了,急急忙忙地开车赶回来也不安全。马上过年了,等他回来了再说。”田心叹气。
楚汝侠应声,摸了摸她的头。
“汝侠,我有点儿害怕。”一向笑嘻嘻的田心突然低头道。
“怕什么?生孩子啊?”
田心摇摇头。“那个都不是最怕的。留白当时不就是休产假的期间被顶替了嘛!虽然明面儿上她还是回来了,却被架空了职位,每天打杂,工资也低了,家里还有孩子要养。她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受得了。我也怕……”
楚汝侠握住她的手,眼神柔和而坚定。“财务部我够不到,人事部我还是能有办法的。放心,你的位置会完好的留到你回来的。”
田心看向楚汝侠,圆圆的眼睛红了,眼泪直冒,抿着嘴唇强忍泪水。
楚汝侠无奈地笑了。“哭什么啊?有我在,没事儿的!”
“嗯。”田心点点头,哭得伤心,吸鼻涕的样子却很有喜感。
楚汝侠笑着从包里拿出纸巾递过去,田心接过,吹了鼻涕,调整情绪。田心平复下来后,楚汝侠送她回了家,又回了公司,跟经理和大家说了情况,下班时收了东西走了。
“侠姐!”金朝追到地下车库。
楚汝侠回头,疑惑道:“怎么了?还有事?”
金朝气喘吁吁道:“侠姐,你过年回家吗?”
“嗯。”楚汝侠点头。
“什么时候回来?”金朝满眼期待地看着楚汝侠。
楚汝侠预感不妙,冷静道:“不确定。”
“那春节要去哪里玩儿吗?”金朝追问。
“还没想好。”
“侠姐,我们……”
“金朝。”楚汝侠打断了他的话。
金朝疑惑地看着她。
“祝你和你的家人,春节快乐!我走了。”楚汝侠说完温柔一笑,转身走了。
金朝看着楚汝侠离去的背影,失落地叹了口气,落寞地走向自己的车。
除夕当天,楚汝侠和程昊文驾车离开小区,一路一起进入楚汝侠父母此时居住的市里,两人在路边停了车。
楚汝侠下车走过去,俯身看向白车里的两人,笑道:“你们路上小心!”
“嗯,女侠回见!”驾驶座上的程昊文微笑。
“有事给我打电话啊!”副驾驶上的钱锦嘱咐到。
“知道了!”楚汝侠笑着回了自己车。
两张车开向不同的方向。楚汝侠在市区里开了一段,驶入一个别墅区,把车停在了家门前。她看了看贴了新对联的房门,蹙起眉头,面色不太好看。
她深吸一口气,下了车,走向门口,敲门。
楚汝侠妈妈小跑着来开了门,看到楚汝侠后开心地笑了。“快进来吧!”
“嗯。”楚汝侠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楚汝侠爸爸回过头,看了看她没有行李的手,微微笑。“回来了!”
“嗯。”楚汝侠冷着脸上了楼,回了他们替她准备好的房间,还是一片粉红,像是为了弥补她粗糙的童年。
她坐到床上,看着窗外,闭上眼吸了一口气,蹙起的眉头怎么也松不下来。
晚饭前,楚汝侠的妈妈往她房里送了水果,又送了糕点。楚汝侠都一一吃下了。她把盘子送下去,看向在厨房忙碌的两人。“有什么要做的吗?”
“没有,你去看电视吧!饭好了叫你。”楚汝侠妈妈笑道。
还是一样,小心翼翼,像对待客人一样。
楚汝侠自嘲,坐到客厅。
晚饭快好时,门铃突然响了。楚汝侠起身,去开了门。
一个打扮简单却不失气质的中年妇女站在前面,后面是她有些发福的丈夫和有些木讷的高个子儿子。中年妇女笑着打量楚汝侠,眼里流露出几分满意。
“楚楚,那是你陈姨一家,今年和我们一起过,快带他们进来!”楚汝侠母亲在厨房喊到。
“陈姨,快请进!”楚汝侠微笑着退到一边。
“楚楚你好啊!”发福的中年男人慈祥地笑起来。
“叔叔好!快请坐!”楚汝侠继续微笑。
“快打招呼啊邓思源!傻愣着干嘛呢?”陈姨拍了拍她儿子。
“你好!我叫邓思源。”高个子男人露出正经的笑容,长相其实算得上俊朗。
“你好,楚汝侠。快请坐!”楚汝侠微笑。
陈姨去了厨房,楚汝侠父亲迎过来,笑着和陈姨丈夫搭着肩膀去了客厅。
“叔叔要喝点什么?”楚汝侠走过去。
“白水就可以了。”
“思源你呢?”楚汝侠看向邓思源。
“白水就好,我来吧!”邓思源走到楚汝侠身边,接过楚汝侠递过去的杯子,点着茶吧机上的按钮。
楚汝侠妈妈和陈姨偷瞄着两人,相视一笑,动作熟练地把最后的菜肴做好。楚汝侠和邓思源过去帮忙摆桌,两人配合得不错,楚汝侠也一直很礼貌。
“吃年夜饭啦!”楚汝侠妈妈高兴地朝客厅里喊到。
两家人围着圆桌坐下来,楚汝侠和邓思源明明白白地被安排坐到了一起。她只是微笑,低头吃饭。
“楚楚,思源在国外读完博士回来的,跟你一样在省城,大学教授!你们以后多走动走动,两个人都是自己在外面,可以多帮衬帮衬!”楚汝侠妈妈满意地看着邓思源说到。
“对啊!我儿子就是木,不爱社交,但还是很会照顾人的,也很独立。楚楚,你们有空多见面,在外面互相帮助。”陈姨笑道。
“好的。”楚汝侠微笑应了。
邓思源也微笑点头,悄悄看了楚汝侠一眼,有几分害羞地低下头。
“思源,你给楚楚夹几块肥瘦相间的肉,再夹几块肥的。楚楚可喜欢吃了!就是有点儿远。”楚汝侠妈妈笑着说到。
陈姨用手肘碰了碰儿子,邓思源赶紧起身,从中间的碗里给楚汝侠夹了肉。
“谢谢!”楚汝侠礼貌微笑,神色不改地吃下。
“不客气。喜欢吃肥肉还能这么瘦,经常健身吧?”邓思源开启话题。
“偶尔,你呢?”楚汝侠配合地回答了。
“我也是偶尔,看工作的时间。”
“楚楚,你上班的地方和思源的大学不远的!下班了可以约着一起去嘛!”楚汝侠妈妈使劲儿助攻。
“好。”楚汝侠保持微笑。
两家长辈看上去都很满意,一顿饭下来看上去其乐融融。邓思源好似对楚汝侠很有好感,晚饭后两人一起洗了碗,收拾了厨房。期间不停地找话题和楚汝侠说话,楚汝侠微笑着一一答了。
“楚楚,快过来一起看春晚啊!我们老年人熬不住,一会儿让邓思源带你出去看烟花。”陈姨笑容灿烂地转头看向楚汝侠,眼神仿佛已经认定下来。
楚汝侠微笑道:“陈姨,你们看吧!我差不多回去了。”
陈姨的笑容僵住,所有人面带惊讶地看向楚汝侠。楚汝侠妈妈站起身看向她,勉强笑道:“难得和你陈姨他们一起过年,今晚就别回去了!过几天再走就行了。大家都回家过年了,省城也不热闹!”
“我和朋友约了出去旅游,明早的飞机,今晚得赶回去。陈姨,你们这几天也玩儿得开心点儿啊!”
楚汝侠看向父亲母亲,微微笑。“爸,妈,我走了。”
说完看向邓思源。“走啦!”
她往门口走去。
楚汝侠妈妈的表情几乎失控,但还是碍于面子笑着看向陈姨。“她就是这么个性子,喜欢旅游。我送她出去,你们看着啊!”
说完快步跟了出去,关了大门。
“楚楚,你非要这样吗?”楚汝侠妈妈苦着脸瞪着楚汝侠,随时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楚汝侠冷漠地看向她。“我只说回来吃年夜饭,其他的什么也没承诺。我工作了一整年,难得有几天休息的时间,我有自己的安排,你们也该自己安排好。”
“在家怎么就不能休息了?我们又不要你做什么!”楚汝侠妈妈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楚汝侠冷笑。“从小是你们教我要独立生活,要我学会忍受孤独。我学得不好吗?”
“那是你小时候我们太忙了!你也要静下心来读书!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啊!”
楚汝侠冷下脸。“有什么不一样?因为你们闲下来了,我就得天天陪着?不能有自己的时间?”
“别人家都是这样啊!”
“那你去找别人家的孩子啊!”楚汝侠再次冷笑,瞟了一眼屋内。“还真是,找了别家的孩子呢!让他好好陪你吧!”
“思源多好啊!学历高、工作好、人品好,又有礼貌,要不是不喜欢交际,喜欢搞科研,什么样的女孩儿找不着?你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就是帮别人打工的,人家也没嫌弃你,你还挑什么啊?你也不小了,都三十了!你真的想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一辈子吗?你已经不能再挑了!别人都是这么过的,你为什么不能呢?今晚你必须留下来跟思源好好聊聊!不然我……”
“不然怎样?”楚汝侠傲慢地抬起下巴,眼底一片漆黑。“像那时候一样,逼我说要去死吗?”
楚汝侠妈妈顿时脸色煞白,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楚汝侠戴了手表的手腕,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强忍泪水。
看着她的楚汝侠眼里有波光,但转瞬就被压了回去。“妈,过好自己的生活,我从来都不是你生活的全部。你想要的人生,我没办法替你完成。我已经妥协至此,抛弃了我的人生,就让我自己活下去吧!我很感谢你们生养我,但我不是你的附属品。你说得对,我欠你们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是你的人生寄托,不是你的生活全部,不是你的期待和希望。我只是我而已!”
“你能有今天都是我们给的!难道多陪我们一下都是为难你了?”楚汝侠妈妈眼里含着泪,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楚汝侠打开车门,看向母亲,冷笑道:“是,你们成就了我,也毁了我。”
楚汝侠上了车,开车走了。
楚汝侠妈妈擦去眼泪,看着远去的车辆,转身面带笑容地回了屋。
楚汝侠飙上高速,自嘲地笑了。
成就和摧毁,从来都是互生共存的……
“快吃吧!”年轻的楚汝侠妈妈把三道菜的最后一道放到桌上。
年幼的楚汝侠坐在破旧的木桌前,看着一碗肥瘦混杂的韭菜炒肉,夹了旁边的土豆丝。
“吃肉,也不小了,不要挑食。”楚汝侠爸爸往她碗里夹了瘦肉。
楚汝侠把碗里的肉放了回去,换了一块肥瘦相间的,和饭一起送进嘴里。“我喜欢吃肥的。”
楚汝侠打小不爱吃肉,瘦得跟蚂蚱似的,这会儿总算说愿意吃了,边上的两人就一直往她碗里夹着,她只是埋头吃着,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