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汝侠和钱锦闹得正欢,电话突然响了。楚汝侠停下动作,扭头看向茶几上自己震个不停的手机。钱锦松手,楚汝侠起身去拿手机。
“到了?”楚汝侠气喘吁吁地问到。
“嗯。你这声音怎么回事儿?怎么喘成这样儿?”田心疑惑地问到。
“啊,刚刚做了个沙发运动。我们下来接你们。”说完楚汝侠挂了电话。
田心一脸懵地看着挂了的电话,表情呆滞,瞳孔地震。
“怎么了?”和前夫牵着手的冷清好奇地问到。
田心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的人。“说是刚刚在做沙发运动……”
众人定住,脑子里各自闪过各种不可言说的画面,最后谁也没说话,默默地往前走。
“你他妈故意的吧?不知道的还以为运动的对象是矢衷。”钱锦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楚汝侠愤愤地瞥了他一眼。“就你思想肮脏!满脑子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钱锦不屑地“切”了一声。“你问问旁边这两个,是你的话脏还是老子的脑子脏?”
楚汝侠看向一脸无辜的程昊文,又看了看一脸宠溺的矢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向矢衷伸出手。“走吧,男主角!”
矢衷灿烂地笑了,伸出手握住,起身和楚汝侠出了门。两人牵着手走出单元门,正好看到不远处的三对。
三个女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到矢衷身上。
“好焦灼!”矢衷温柔地笑着看向楚汝侠。
“你颜值段位太高,估计得焦灼好一段时间。”楚汝侠坏笑着挑了挑眉。
矢衷哈哈笑了,两人亲密地牵着手走过去。
“要不要这么恩爱?”冷清坏笑。
“你看看自己的手在哪儿再说老子!”楚汝侠白眼。
“姐夫!”田心挣开老公的手两眼放光地向矢衷伸出手。
矢衷松开楚汝侠的手,礼貌地轻轻握了田心的手指。“又见面了。”
“妹夫!”刘白也伸出手。
矢衷哈哈笑着同样和她握了手。“你好!”
“那我也得来一下。妹夫!”冷清伸出手。
矢衷礼貌回应。“好久不见!”
“敢情就我第一次见!”刘白不爽地看向楚汝侠。
“她们都是偶遇。”楚汝侠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一群人互相握手寒暄后,壮大的队伍开始往回走。
“所以,你们刚才在做什么沙发运动?”刘白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一行人眼神锁定两人。
矢衷乐得不行,看了一眼楚汝侠,解释道:“她和钱锦闹着玩呢!”
一行人顿悟地“啊”了一声,口气里有轻松,眼神里有失望。
“不然呢?”楚汝侠无语地看向几人。
“那,不好说嘛!是吧姐夫!”田心坏笑。
矢衷只是笑着,不置可否。楚汝侠翻了个白眼。
四对夫妇浩浩荡荡地进了电梯,进了1702。
“欢迎欢迎!”钱锦和程昊文起身来迎。
“用换鞋吗?”冷清问到。
“不用!没那么多拖鞋,直接进来吧!”楚汝侠开口。
冷清看向钱锦,钱锦笑着点点头。于是所有人进了屋。
“哇!好丰盛啊!辛苦你们了!”田心放下带来的礼物。
“辛苦辛苦!”冷清和刘白也把东西放到一起。
“所以以后别来了!”楚汝侠直言不讳。
三个女人齐刷刷地怒瞪楚汝侠,男人们笑作一团。
众人坐下,调着蘸水下着菜,你一句我一句,屋里吵闹得不行。
楚汝侠一脸生无可恋地打着哈欠,钱锦帮她调了蘸水,矢衷和程昊文下了菜。
“就没见过你这样待客的!”刘白瞥了她一眼。
楚汝侠扯了扯嘴角,冷笑道:“那今天你算是长见识了!”
“她也跟着忙了一下午了,别见怪!”矢衷笑着解释到。
“姐夫你别在意,她俩天生八字不合,见面就要斗嘴。”田心哈哈笑着解围。
“对,不用管她俩。开吃开吃!”冷清斗志满满地举起筷子。
“都别客气!快动手吧!”钱锦笑道。
“不会客气的!”田心的老公开口。
大家哈哈笑着都动了筷子,虽然吵闹,却是其乐融融。
男人们都在给自己的对象夹菜,楚汝侠这边画风就清奇了,从原来的两个变成了三个,这个夹一块肉,那个夹一片青菜,另一个再给她倒杯温水。
“这家伙上辈子怕是拯救了整个银河系吧!”刘白无语地蹙起眉头。
“她不毁了整个宇宙就不错了!”冷清习以为常地笑了。
“可能就是因为她手下留情了吧!你看看那边的颜值级别,能撑破天了!”田心嘴里嚼着肉吧唧到。
话题中心一脸性冷淡地坐在三个男人中间,筷子都不用伸到锅里。吃累的楚汝侠往窗外暗下的天空看了一眼,一双冷漠的眼睛顿时一亮。
“呀,兄弟姐妹们!看外边儿!”楚汝侠开口。
“嗯?”众人疑惑地看向窗外,眼睛都亮了。
楚汝侠两眼放光地看向钱锦,钱锦会意地起身去了书房。楚汝侠拽着矢衷和程昊文去了大大的落地窗边,把纱窗拉开,半个身子探了出去,两个男人惊恐地一左一右拉住她一只胳膊。
“哎呀,不会掉下去的!”楚汝侠豪爽地甩开两人,一左一右勾着两人的胳膊,脸上笑容满满。
程昊文和矢衷相视一笑,一齐看向窗外。
“哇,真的好漂亮啊!”
一群人站在窗边,不是扒在玻璃上,就是探出头去。
远方的天空连接着错落起伏的群山,落日已沉,余晖残存,天空过渡出几种不同的颜色,淡粉、淡蓝、湛蓝、雪白、深蓝,还有逐渐显现的夜黑,中间闪动着一颗明亮的星星,美不胜收。
一群人站在窗边,迎面吹来微凉的晚风,每个人的眼神都柔和发亮。
“都转过来吧!”钱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一群人转身,钱锦已经架好相机调整好机位。
楚汝侠松开程昊文,两人空出一个位置,笑着向钱锦伸出手。钱锦调好相机,跑过去一左一右牵住两人的手。
矢衷伸出另一只手握住楚汝侠勾着自己的手,挪到下方,握住。
楚汝侠看了他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五,四,三,二……”一群人一起倒数,最后扬起了最灿烂放肆的笑容。
钱锦查看了照片,朝众人比了个okay的手势,拿起相机走到窗边,每对都拍了一张,又给四个女人拍了一张。
楚汝侠给了矢衷一个眼神。
“给我吧!”矢衷接收,笑着去接相机。
楚汝侠站到钱锦身旁,两人中间留了一段距离。程昊文在钱锦的另一侧,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一,二,三!”矢衷调整相机,画面里只有钱锦和程昊文两个人。
“给我给我!”拍完后楚汝侠接过相机。
“泥石流你确定你可以?”钱锦嫌弃地走到她身后环着她调整相机。
“风景这么好,我再泥石流也不影响好吧!”楚汝侠扭头瞪了他一眼。
矢衷温柔地笑了,只远远地看着站在窗边的两人。程昊文走到他身旁,一起看过去。
“好了,按吧!”钱锦在楚汝侠耳边小声说到。
楚汝侠听话地按下快门,确认了照片,看向钱锦,笑了,钱锦也笑了,像两个孩子。
“多谢款待!”一群人在小区外告别。
“以后别来了啊!”楚汝侠挑眉道。
众人都笑了。四人笑着跟每辆车挥手。
“他们四个关系挺好啊!以前只知道汝侠和钱锦关系好,现在又多了两个。”冷清前夫开着车。
冷清笑道:“是啊!他们四个是终生伴侣,有挚友,也有情侣。”
“我也走啦!”送走所有人后矢衷笑着看向三人。
“今天辛苦你了!”楚汝侠笑道。
“客气!”
矢衷上了车,三人和他挥手道别。矢衷笑着挥了挥手,开车离开了。
他看了看后视镜里三人的背影,轻轻呼了一口气。
那一刻,他希望,他也是不需要离开的人。
我希望,我可以站在你身边,一起回去……
十一月十日晚,程昊文和钱锦在家里张罗布置着。楚汝侠穿着睡衣推门而入。
钱锦蹙眉看向她。“不是让你别过来嘛!”
楚汝侠一脸无所谓地笔直倒到沙发上。“老子无聊。”
“你他妈什么时候不无聊?叫我们过去不就行了!”钱锦白眼。
“好啦好啦!也不是第一次了。”程昊文温柔地笑了。
“她的耳朵就是个摆设!”钱锦吐槽。
“会听话的就不是女侠了!”程昊文哈哈大笑。
楚汝侠拿起旁边的一个气球抱到怀里,双目失神地盯着电视。
“女侠今天怎么比平时还有气无力?”程昊文问到。
“今天的招聘会把她累惨了。”钱锦看了她一眼,继续挂彩带。
“别人累了都是倒头就睡,怎么就女侠端着一张冷漠脸叫无聊?”
“她是越累越容易失眠,越累越容易无聊!”钱锦无奈叹气。
“好像听医院的女同事说女生是会这样,女侠果然还是个女的!”程昊文哈哈笑了。
“也就身体是女的!”钱锦面露鄙夷。
两人在客厅忙上忙下,楚汝侠保持同一个姿势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躺着,哈欠连天,却毫无睡意。
等两人布置完,钱锦把人翻平,抱了起来。程昊文走上前开了门。
“你先睡!”钱锦对程昊文说到。
“嗯,知道了。”
“开门!”钱锦冲怀里的人吼到。
楚汝侠目光呆滞地把手按到门上,推开门。钱锦把人放到阳台的躺椅上,走出来把门关上。他回到阳台,楚汝侠会意地侧身挪出地方。钱锦躺下把人搂到怀里。
“你姨妈不是才来完吗?”钱锦蹙眉。
楚汝侠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钱锦,我终究,没能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每次生日,都像在提醒我,又这么空乏虚无地过了一年。”
钱锦吸了一口气,心疼地蹙了蹙眉,把人搂紧。“你知道的,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但我,原本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说起来,自己喜欢的样子本就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无论你活成什么样子,这个世界都会让你不满。不是说好了吗,养活自己,然后尽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怎么又开始想了?”
“我也是个会胡思乱想的女孩子。”
钱锦白眼。“你够了啊!”
楚汝侠微微笑,又正色道:“黑夜很可怕,它会把你扒光,再给你一面高清的镜子,让你看到自己赤身裸体的样子。你的伤疤,你的不堪,你的狼狈,你的懦弱,全都暴露出来,一道道地,提醒你那些白天想不起来的事情。然后,脑子就停不下来,身体也会跌入黑夜的泥泞,挣脱不开。”
“你不是自称太阳女神吗?怎么,年老色衰的太阳女神发不出光了?”
楚汝侠搂着钱锦的手顺势掐了他一下,钱锦怪叫一声,身体却没动,哈哈笑了。
“我说过,会接受自己的一切。但我,还是讨厌黑夜里的自己。不受控制地想东想西,什么东西都往脑子里跑,情绪失控,变得矫情造作。”
“不打紧。我接受你所有的样子,包括黑夜里的这个矫情鬼。”
楚汝侠咧嘴笑了,蹭了蹭钱锦,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闭上了眼睛。
许久后,楚汝侠的呼吸变得缓慢。钱锦轻手轻脚地抱着人起身,去往卧室。他看着黑暗中的楚汝侠,叹了一口气。
你接受自己,却始终,不肯放过自己。
他伸手摸了摸楚汝侠的头。
黑夜很可怕,它会让人放下防备,然后在梦里,让你变回那个你早已丢弃的自己。那个,你原本以为已经死透的自己。
但是楚汝侠,不用怕,每一个你,我都不曾丢弃过。全都,安全地住在我心里……
钱锦俯身吻了楚汝侠的额头,带上门离开了。
楚汝侠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黑夜里一双眼睛泛起涟漪,在眼眶里打出几圈浪花,又沉下了。
她无奈冷笑。
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起身拉开窗帘,坐到飘窗的软垫上,靠在墙上,双手环着蜷起的腿,嚣张全无。她扭头看着窗外,眼神空洞,逐渐连意识都消失了。
为什么不改变呢?不改变现状,也就爬不出现在这个泥潭。
啊,因为人生,本就是不断地从一个地狱,爬到另一个地狱。而她已经累得力气全无,已经爬过的层层地狱,耗尽了她的血肉,空留一副白骨。
而那架白骨上,仍然深深地扎着无数条被不同人拉扯着的锁链。
她挣扎过,即便血肉模糊,也拼命地往前爬着,朝攀暮折也未停歇。
只是,当她全身僵硬,再也无法动弹时,才发现,刺穿胸口的那条锁链,握在自己手里。
而她,竟很喜欢这样的自己……
意识消散的眼睛里一片漆黑,连空洞也说不上了。只是,什么也没有……
黑暗中,一颗蒲公英飘过那双眼睛,白色的花瓣被鲜血染红……
十八年前,楚汝侠走过贫瘠的村庄道路,往日的健步如飞不再,脚步沉沉,看上去很稳。
“哟,楚楚啊!去学校啦!又去找你的小男朋友啦?”迎面而来的大婶笑容满面地跟她打招呼。
楚汝侠也不解释,嚣张跋扈地笑道:“是啊!”
“小小年纪不学好,就谈起恋爱来了。两个人天天在一起,也不知道山里水里的做过些什么……”走远后的大婶小声地跟身边的村妇嘀咕着。
“哎,镇上村里都传遍了,她爸妈都是文化人,受不得这种耻辱,昨晚上我路过她家门口啊,听到……”
“啊?看她样子没什么事儿啊!”
“哎,打得可凶了……听说啊,好像是,睡过了!”
“啊,这么不知廉耻啊!该不会搞出个小的来吧!她都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哎哟,造孽啊!”
……
楚汝侠面无表情地走到钱锦家门口,笑着叫了钱锦的名字。
钱锦妈妈走出来,表情有些尴尬,笑道:“是楚楚啊!我让钱钱先走了。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但是最近吧……你俩还是注意点儿距离!我们不反对你们做朋友,就是风言风语地,实在不好听,对你俩也不好。先,冷上一段时间,啊!”
楚汝侠笑了。“知道了阿嬢!那我也走啦!”
“哎,过段时间风声过了再跟钱钱过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楚汝侠笑着离开了。
钱锦妈妈看着楚汝侠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两个孩子就是关系好,人家说就让人家说去,有什么的!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钱锦爸爸蹙眉道。
“我当然没意见了!再说楚楚多好的孩子啊!以后要真能娶回来就再好不过了。但是人家女孩子的名声我们也是要顾及的嘛!别说这种乡下地方,城里也没好到哪儿去!而且啊,她爸妈……哎!先让两个孩子注意一段时间吧!”
“所以说乡下人见识短!两个孩子玩儿的好好的,怎么了就?”
“咱现在不也是乡下人?你就别说了!再让人家听到点什么,又要被说成什么样都不知道了!”
“无聊!谁管他们!”
“人言可畏!再说了……”
走出村庄的楚汝侠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了,表情也不再冷漠,蹙起的眉头上是强忍的痛苦。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不时伸手揉一下手臂和大腿。
“你怎么了?”钱锦从草丛里钻出来。
楚汝侠一惊,破口大骂:“你大爷的!吓死老子了!”
“你爸妈又打你了?”钱锦自责地看了看楚汝侠的腿。“对不起,都怪我。”
“关你屁事啊!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老子从小到大就是个讨打的脾气,不在乎多这一次!”
钱锦无奈叹气,过去扶住楚汝侠。“走慢点儿!”
楚汝侠烂笑。“阿嬢不是让咱俩先保持一段时间的距离嘛!”
“这里又没人。”
楚汝侠坏笑,把胳膊搭到钱锦肩上,挤眉弄眼道:“大爷的!打哪儿都好,打腿影响老子行走江湖,不仗义!”
钱锦无奈地瞟了她一眼。“你不是跑得快嘛!干嘛不跑?”
“被打出奴性了,懒得跑。”楚汝侠挑眉。
“我信你个鬼!”
楚汝侠哈哈大笑起来。
就这样,钱锦扶着一瘸一拐的楚汝侠,踩着黄色的泥路,往镇上的学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