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阳在门店里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她如行尸走肉,在同事们奇怪的目光中走出了店门,同事们欲言又止。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脚步也非常的沉重,她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熟悉且清晰的画面,曾经以为已经撕碎的记忆碎片瞬间开始了拼合,心中的那种撕裂和破碎的声音使她的大脑产生了强烈的剧痛感。
她刚离开门店,就双手抱着剧烈疼痛的脑袋在街道的一角蹲了下来,她不想这样,她想摆脱这种失望且痛苦的纠缠,可是她的神经却偏偏与她作对,她的回忆在脑海里欲演欲烈,终于,她泪腺决堤,痛哭流涕起来。在充满心伤、无助和绝望的瞬间,她终于爆发了,多年来压抑在灵魂最深处的隐忍和坚持在倾刻间崩塌。
老大在店里寻找着已经下班的项阳,其实他只是想来看一眼她,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从阿细口中得知了项阳已经离开的事,阿细还告诉了贷朗,说项阳今天不对劲。
老大并不知道项阳经历了什么,他只是习惯性的关心着项阳,听到阿细如是说之后,他更加紧张了,于是便快速地跑出了店门口,他望了望四周,并没有发现项阳的身影,但她知道项阳刚离开门店不久,于是,他想到打电话给项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焦急的老大挂掉电话后就顺着回项阳住地的方向像猎人搜索猎物般追踪着项阳。
“你干什么?”被他拽住的一个女人猛然回头,用非常警惕和厌恶的眼光瞟着贷朗,愤愤的质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老大双手合十,请求着对方的谅解,然后便赶紧离开了那个女人,继续向前寻找着项阳。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老大依然没有找到项阳,他开始有些沮丧,在街道旁边的一处休息椅上坐了下来,还喘着粗气。他现在越来越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项阳了,项阳一直都是最能牵动他情绪的人。
看着街上的行人匆匆而过,老大只好在沮丧中学会接受,或许生活就是如此,它总不会给你想要的希望,它习惯在人身上安排挫折和失望。老大抬头看了看天际边,秋末的天空已经提前降下了夜幕,他正准备回去,就在这时候,车水马龙嘈杂的人群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他竖起耳朵听着,这声音离他不远,仿佛就在身边,老大不由自主地寻声而去,声音越来越近了,起初老大以为只是一次意外,意外的碰上了和他一样有着不如意的心事的人,但是他觉得有一种奇怪的熟悉的感觉,好像那个哭泣的人他认识,他的心骤然加速的跳动起来。当他慢慢地朝着休息椅另一边的大树走去时,才发现,树的背后,正蹲坐着一个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此人正是项阳。
老大马上走上前去,他想去问个明白,可见项阳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一个人在抽泣着,她蜷缩着身体侧靠在树干上,让人看着心疼。
这一刻,老大想要问她的话语早已经被彻底抽空,取而代之的是怜悯和心疼。他从来没有见过项阳像现在这般伤心过,原来往日里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她其实更多的是色厉内荏罢了,这让老大的心里震惊,是什么事情能让项阳伤心成这个样子?他蹲下身子,看着哭红了双眼的项阳。项阳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张脸,竟然是老大。这时,一颗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从她的脸颊滑落。老大疼惜地用双手轻轻的为她擦拭了眼泪,轻叹了一声,毅然地将项阳搂在了怀里,他抚摸着项阳的头说:“想哭就哭吧!”
项阳不是一个做作的女人,但是此刻,她放纵自己做了一个娇弱的女人。
老大能给心爱之人最好的慰藉就是一个可以让所爱之人肆无忌惮流泪的臂膀和温暖的怀抱,也许这些无微不至的关心并没有在项阳的心海里激起过多大的浪花,但是老大默默付出的爱在蹉跎的岁月里日积月累着,不管项阳在不在乎,老大就愿意这样奉献着自己,他对项阳的这种爱一直都存在着。
等项阳哭累了,老大二话不说,便背她回去了。项阳也不知道自己是昏厥了还是疲倦了,她在老大的背上睡着了。他背着项阳,慢步在街道上,引来许多人的指指点点和异样的眼光,老大不在乎别人对他们的看法,他像所有的情侣那样,沉醉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想问项阳的那些问题了。
爱情是不求回报的付出,爱情就是不理智的举动,它可以让人变傻,他却仍心甘情愿地为对方付出。
在别人看来,他们的高调,这是多么张扬的一对情侣啊,结果,这一幕还竟然让钱桦看到了,看样子,钱桦是刚办完公事归来,他坐在车上,旁边还坐着蓝晶,蓝晶在闭目养神,她并没有发现车窗外面的一切。钱桦一直盯着贷朗和项阳,他的心里有一股酸味,醋意涌起的他也只能看着贷朗和项阳向车子后面倒,最终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钱桦脑海里的回忆也终于压制不住的像放电影一样闪现出来,曾经她也是这样伏于自己的背上,慢步在黑夜里……而今,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但是看到背着项阳的那个男人,他还是没忍住吃起了那个男人的醋。他和贷朗并没有真正的打过交道,但在工作上,他听过蓝晶跟他讲过贷朗的为人,虽然是间接了解,但至少对贷朗并不是一无所知的,他也希望项阳能找到一个真正能给她幸福的男人,自己和项阳显然是不可能了,虽然看着项阳伏在别的男人背上时他心里还是嫉妒,可是他得接受现实啊!毕竟是自己对不起项阳在先……钱桦不停地说服着自己,不停的用好话来麻痹自己,这样,他才能觉得自己对项阳的愧疚轻一些。
“你还爱着她吗?”蓝晶仍然闭目养神,可是她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句话还是震惊了钱桦。
钱桦有些惊慌,他觉得蓝晶就像孙猴子,长着一双火眼金睛,竟然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事。“你在说什么呢?”钱桦装傻充愣道,因为他想知道蓝晶是不是也看到了刚才车窗外的那一幕。
这时蓝晶才睁开了眼睛,她不卑不亢地说道:“你今天和项阳见过面了,你们之间……”
听到蓝晶的话后,钱桦马上淡定了许多,原来蓝晶是在问这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被蓝晶看穿心事,而且他好像还会不由自主的惧怕蓝晶。他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荒唐,为什么要害怕蓝晶?他们之间只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有什么好害怕的?
钱桦扭头看了一眼蓝晶,他尽量不让自己的脸上有任何的变化,“我们之间都已经是过去时了。”
“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怕你在工作上会分心。”蓝晶解释道。
钱桦心想:如果你真怕我分心何必把项阳聘请过来,这是在考验我么?“放心吧,我分得清轻重缓急。”钱桦铁定的说道,却有种心虚的感觉。
蓝晶自从当上了门店的店经理后就不再住公司提供的宿舍了,小丫也一样,自从开始拍广告后就不再回宿舍住了,那间宿舍早已经被公司新聘请的员工住了。
钱桦把蓝晶送回住地去后,他一个人离开了蓝晶的房子,他想出去走走。在漫无目的的行走中,他意外的碰到了多年不见的同乡小丫,小丫一眼就认出了钱桦,她站在他的面前,可是钱桦并没有认出小丫来,直到小丫喊出了钱桦的名字。
钱桦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浓妆艳抹下的小丫也难怪他认不出来,以前的小丫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是?”钱桦依然疑惑,他打量着眼前这个能叫出自己名字的女孩。
小丫抿嘴一笑,“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老乡小丫啊。”
钱桦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完全没有乡土气息的女孩竟然是生在大山,长在大山里的小丫。
“真的是你呀?”钱桦依然觉得难以置信,要是换了项阳,他隔着一百米远的距离都可以一眼就看出来,而小丫站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来,“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好久不见了,你一个人?正好,我也是一个人,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再好好聊聊怎么样?”小丫一点也不见外的笑着说道。
盛情难却,钱桦只好耸了耸肩,表示答应。
他们在街道边就近找了个大排档,坐在一起喝了点小酒,两人便开始打开了话匣子,侃侃而谈起来。
面对眼前的小丫,一身名牌,浓妆艳抹,打扮时尚,完全不再是印象中纯真略带幼稚的小丫了,钱桦有些感叹,虽然说环境会改变人,但是当你身边的人真的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时,你却感觉有些陌生了,对于小丫的事钱桦只是略有所闻,但今日一见,还真是让人大跌眼镜了。是浮华改变了眼前的小丫还是小丫适应了城市的颜色?他突然觉得有一些欣慰,因为今天看到的项阳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如此浮躁的世界里她一样朴素,一样坚守着自己。
“看来你混得真不错啊!”钱桦给小丫斟了一杯酒后说道。
“你就别寒碜我了,哪能跟你比啊?”小丫似乎话里有话。
钱桦沉默了,他马上警觉起来,小丫为什么这么说?难道自己和蓝晶的事情在哪里出现了纰漏?这些问题一下子让钱桦的心悬了起来,他瞟了一眼小丫,又觉得自己是太多疑了,于是他转移了话题:“你最近还在拍广告?”
小丫斜视了钱桦一眼,淡淡地笑着并竖起了大拇指,但她并没有回答他。小丫也一样吃惊,一方面她是在惊讶钱桦的消息灵通,另一方面她又在想,钱桦是怎么和蓝晶联系到一块的?难道说钱桦这些年都和蓝晶在一起吗?这种奇怪的猜测在小丫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看着钱桦,除了彼此都在掩饰着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外,脸上似乎都还带着些许的忧郁,或者说是担心。
“说说你这些年都去哪儿发财了,我很好奇呢,而且……你竟然很快就要结婚了!”
钱桦怔了一会儿,但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对,他是要结婚了,是和蓝晶,他在老家发过请柬,小丫知道也并不奇怪。“发财谈不上,就是混口饭吃。”他继续不痛不痒的说道。
“你可真厉害,说句你不爱听的,别人都说你现在是傍上女富婆了。”小丫喝完一杯接着倒酒,她表现出一副很无谓的神态,却很有目的性地说道。
钱桦苦笑一声,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后说道:“你觉得我还会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吗?过去的对我来说已经是一堆废纸了。就像你,你今天还会在乎别人怎么说你吗?”钱桦很聪明的就把话题引到了小丫的身上,这让小丫哭笑不得,钱桦的话虽然让人哑口无言,但他不得不承认,小丫的话确实戳到了他的某个痛处。
看来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小丫只好一笑而过。“好吧,既然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们说我们,那就为我们的无谓精神干一杯吧!”小丫举起了酒杯,接着她又说道,“你很快就要结婚了,新娘我也认识,顺便祝福你。”
钱桦没有解释什么,他一口气喝完了满满的一杯酒,酒逢知己千杯少,钱桦和小丫虽然不是知己,但同样是有着满腹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人,他们都是清醒的,永远知道自己能说的话是哪些,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一番畅饮过后,夜更深了。“时间不早了,该散了!”钱桦对小丫说道,然后他就扭头对身后的人喊道:“老板,结账!”
各自回去,在帮小丫拦了部出租车后钱桦便一手勾着西装,一手插进裤袋,继续漫步在深深地黑夜里,夜风吹着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像他的心一样。他松了松领带,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心事重重,疲惫和伤感写满了他那张帅气却总挥之不去带有些沧桑的脸,他的心是空的,心情是苍白的,显然,和小丫的一番谈话后他开始陷入了思考。
老大硬是一路将项阳背回了住地,其实他感觉自己是幸福的,心爱之人在自己的背上,他能感觉到项阳的心跳,那种温暖让他知足。
“项阳,到家了。”放下项阳后他发现哭累了的项阳还在睡觉,于是老大轻轻地将项阳放到床上,帮她脱去鞋子,盖好了被子,连睡觉也不老实的项阳一下子就将被子踹开了,老大笑着摇了摇头,又轻轻地把被子给她盖上。他随手拉了张凳子坐在床边,握着项阳的手,深情地看着项阳。也许是因为这些天工作上太累了,纵使老大想努力睁开眼,但是困意已经让他趴在床沿上起不来了。
第二天天一亮,项阳便被窗外的朝阳唤醒,那一道道温暖又刺眼的光芒直进小屋。她刚坐起来就被趴在床边的人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确定是老大,项阳摸着胸口深呼吸,她茫然的看着这个房间,他怎么会在这里?项阳摸着有些疼痛的脑门回想起了昨天的一切,看着眼前的老大,项阳无奈地轻叹道:“真傻!”
项阳轻手轻脚地起来,去厨房弄了些早餐,这时老大也醒了,他发现项阳不见了,马上站起来想去寻找,但是腿却抽筋了,痛得他直嚷嚷,项阳在厨房听闻便赶紧跑出来,一看老大抱着腿在喊救命,她赶忙过去帮忙,三下五除二就止住了老大的抽筋症状,这让老大很是惊讶,“看不出来啊,你还真有两下子呀!”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赶紧的,吃早餐!”
“啊?”老大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啊什么啊?不想吃啊?那请便!”项阳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做出请老大回去的样子。
“别别别,项大小姐弄的早餐再怎么样也得赏脸吃啊是不是?呵呵!”老大油嘴滑舌的说道。
“嗯”,项阳手指着老大,瞪着眼睛示意他马上闭嘴。
“遵命!”老大马上掩嘴不说话了,他走到餐桌边,开始幸福的享受着这一顿由心爱之人为他做的早餐,他总是爱这样自作多情的想着。这是他第一次吃到项阳亲自为自己准备的早餐,幻想着以后也能一起吃饭,一起生活,不由自主地,他的脸上便洋溢着笑容,他一边吃一边开心的傻笑着。突然他想起了昨天的事情,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他本想不过问的,但是总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他便一鼓作气的硬着头皮向项阳问道:“昨天,你……”还没等老大说完,项阳就挟了一挟菜掖进了老大的嘴里。
老大只好嚼完了嘴里的食物,他看出了项阳的不悦,便赶紧补充道,“好好好!当我没问。”看着项阳的脸上渐渐地恢复了平静,他的心里才松了一口气,“我的乖乖!”他低头细语,好像终于摆平了一次暴动似的,他啃着面包,不敢多看坐在对面的项阳一眼。
“他出现了,离开我多年后的他又出现在我眼前了!”
老大惊讶的抬头看着项阳,显然是很疑惑项阳口中所说的那个“他”。他看着项阳,项阳的眼里似乎在闪烁着什么东西。
“我以为早就忘了他,可是他的出现让我所有尘封的记忆都被掀起,我就像又重新经历了一次被他抛弃的痛苦。这些年来,我拼命的工作,我想出人头地,我想让他后悔,我试图用疲惫的身躯去充实每一天,我总是不愿意让自己停止下来休息一会儿,因为那样的话,我就会胡思乱想。我曾经一度以为,我的这颗心已经死了,不会再痛了,可是当他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
项阳的眼里一颗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看着项阳,老大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心疼,他并不在乎项阳所说的那个“他”,因为在他去项阳乡下的老家时,项爸项妈就已经把项阳过去的那段恋情告诉过他了,他替项阳感到难过,不是因为她被抛弃,而是看着项阳还会为旧爱落泪……他知道,项阳并没有完全忘记她的初恋钱桦,虽然不知道这段感情对项阳带来过什么程度的伤害,但是看项阳的样子,要她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并非易事,也难怪自己一直走不进项阳的心里。
现在,项阳好不容易才愿意重新打开那冰封已久的往事,这说明老大的努力已经开始有了成效,他只希望她能亲自结束一切,再去迎接一个新的开始。
老大忍不住伸手去擦拭项阳脸上的泪水,项阳马上把泪水擦干了,这让老大有些失望,她还是对自己有所顾忌,她还是和自己保持着距离。
“傻瓜,你不要再麻痹自己了,你这样只会伤到自己。”老大还有话没有说完,他想说,这样还会伤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