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梦怡打量着这小屋里的一切,心里渐渐地沉了下去。以前她来过两次,那时杨静独自带着静好。家里收拾得干净温馨,阳台上养了几盆花和两只小仓鼠,简单却饱含生机。虽然有小孩子的家难免东西放得乱些,但是都没有现在的五分之一乱!现在客厅里新增了一张床,想是管志松睡的吧,被褥并未叠放整齐,而是散乱地堆在靠墙的一边;沙发上堆扔了好些衣服,分不清是洗干净没收的还是换下来没洗的脏衣服。梁梦怡起身,想去看阳台上的花和仓鼠,花倒是还在,仓鼠笼子里却空空的。此时天已暗下,街灯已亮,窗外是满目霓虹。梁梦怡回过头来看到坐在昏暗杂乱里的费文林,勉强挤出一丝笑。
她向最里面的屋子走去,看到那小小一间拥挤的卧室里,静好正趴在不大的梳妆台上写作业,她的妈手里拿着语文课本,轻声细语地念着生词给她听写。梁梦怡没有再往里走,而是倚在了门框上仔细地看着杨静。
杨静仰起脸来看着梁梦怡笑道:“这房子小,比以前的也大不了多少。原来两个人住挺好,现在加了你姐夫就显得有些挤了。本来静好做作业都是在外面茶几上的,今天不是你们来了嘛,只好让她在这里做了……”
梁梦怡淡淡地笑着:“我说去帮忙呢,你家老管不让。”她并未等杨静说话,就转了话题:“那两只小仓鼠呢?”
这时静好笑嘻嘻地抢答道:“梦怡阿姨,我告诉你啊,那仓鼠妈妈会吃自己生的孩子!太可怕了!然后我妈就把它送人了。”静好是对着镜子里的梁梦怡说的,她无需回过头来,只要抬头,就能看到镜子里站着她的梦怡阿姨。
梁梦怡也笑着看镜子里的小静好,吃惊地问:“是吗?那真的很残忍!有没有吓到你?”
杨静满面笑容地说:“这丫头胆子大得很!我都不敢看了,她倒守着看完全过程!我实在受不这玩意儿,就送人了。你说这耗子,怎么一点亲情都没有?真是低等生物!”
正说着,费文林喊:“大美女小美女们,来吃饭了!人家管大哥辛苦把饭菜都做好了!”
静好一听,高兴地把手里的笔一扔,爬起来就往外屋跑去。杨静起来拉住梁梦怡的胳膊说:“走,尝尝管志松的手艺,他做饭很好吃的!”
桌上已摆了五个菜,碗筷都已经就位。可管志松还是扎在厨房里,任杨静和费文林叫了两次,他都说让她们先吃,最后还有一个汤,做好了他就来。
费文林和梁梦怡拗不过杨静,只好先端碗开动,静好早就拿了块炸带鱼啃了起来。也许是灯光暗了些,也或许是老管做的菜里都放了酱油,一眼看过去,梁梦怡不能从视觉上很快地分辨出每道菜的内容。杨静殷勤地给他俩夹菜,并介绍着。菜的味道很普通,不难吃但也绝对不像杨静夸的那样好吃。
费文林的一碗米饭都划去一半了,还不见老管和汤进来。杨静忍不住又叫,这才见老管抬着碗青菜汤来。杨静打趣着:“你这是做满汉全席的劲头都拿出来了呀?做个汤那么老半天!梦怡他们又不是外人,而且我对你的手艺可是很有信心的!”
她说着,眼睛带着笑意扫过梁梦怡和费文林。费文林忙着堆起笑表态道:“管哥辛苦了!真的很好吃!你看我一碗米饭都快下肚了……”
蒙古汉子管志松似乎有些害羞,从梁梦怡他们进门开始,他就略低着头,眼神从未在他们的脸上明确地停留过。低头矮三分,目测他身高不过一米六五左右,又因为他低着头看着就更矮了些。
梁梦怡其实也并不太想把眼睛落到管志松的身上。这位刚做完大餐的厨师,一头不算短的黑发几乎有一半是站立在脑袋上的。她敢肯定,这决对不是时尚发型设计,而是头发脏腻了又被抓挠过的效果。管志松穿了一件灰衬衫,一半衣襟掖进了卷着裤腿的西裤里,另一半皱巴巴地塔拉在外面还被测上了几点污渍。
梁梦怡强迫自己想:文人一般都不修边幅!人越有才越朴实低调!
只见管志松半垂着眼,拿着星级总厨的范儿,又似乎带着抹害羞的笑容说:“你们吃,我做饭以后就不太愿吃饭,油烟味道太重,看着就饱了!”
“是呢,他只管做饭,吃的可少了,平时都便宜了我和静好!”杨静笑眯了眼,语气里丝豪不是替管志松解围的意思,而是真心是爱吃这个味儿。
梁梦怡看了看吃得很香的静好小妮子,脑子里却不由腾地想起了当年在杨静的另一个小屋里吃火锅的场景:那沸腾的锅里,涮的是红红绿绿的肉和菜,还有白嫩嫩的豆腐……那画面很清爽,色彩分明。
静好小妮子起身来夹梁梦怡跟前的那盘菜,梁梦怡忙着舀了一勺放她碗里。静好笑着对她抛出个笑来,随即一双浓眉极自然地向上挑了一挑。她这一挑眉,彻底把梁梦怡心里的那丝酸线给挑了起来,这孩子,长得太像程磊!
费文林挑起了活跃气氛的担子,找着话的跟管志松聊开了。因为不怎么吃东西,管志松也没怎么喝酒,倒是在接了费文林两只烟后也放松了不少,话也聊得开了些。但还是不像主人的样子,倒是像他们上费文林家做客一样。
听得说管志松很有才气,非常博学,好像还写过书,费文林在话题里就多了些文人典故和雅句。可好玩的是,人家管才子不接这茬,数次都回避了,然后直接跳到了别的民生问题上去了。比如云南的烟最好抽,青岛的啤酒真的好喝、内蒙的羊肉确实香这一类的闲聊。
见管志松不搭自己的话茬子,费文林又调整了一下聊天风格,一脸虔诚地对老管说:“我在路上听梦怡说,你毕业于哈师大!那真是所好学校!我当年都想报考来着,后来一想自己性格太大条,似乎不适合当老师,才转学了理工类。其实我就在你隔壁读的书,我在哈尔滨理工大混了四年!也差不多算小半拉东北人了。按时间算,我俩应该差不多是同时间段进的大学校门吧?!”
费文林脸上露出些许期盼,很想跟管志松好好聊一聊的样子。
管志松脸上闪过一丝微秒的尴尬,随即用眼睛飞快的瞟了杨静一眼,略带责备地笑着说道:“你怎么什么都说呢?”转尔深沉地着对费文林说:“既然都在一个城市读的书,那就对哈尔滨都很了解了呗!除了冰天雪地的也没啥好玩和有意思的事了!”
他主动举起面前好一阵子没动的半杯啤酒:“来,为了在同一个城市读过书,碰一个!”然后一仰脖干了这半杯酒,就再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了。
费文林的一腔热情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凉水,气氛冷了一会儿,费文林突然问:“听杨静说,管哥是出过几本著作的人!想讨问两本书名,我回去买来好好拜读拜读!”
梁梦怡心里暗笑,费文林开怼了。她瞧着管志松,又见他的眼神再次投到了杨静的脸上,带着先前的那种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的表情。
管志松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呼了出来,又深沉地对费文林道:“微不足道的一点小成就,怎么好意思说呢!都是杨静嘴太快,让你们见笑了!”
这一瞬间,梁梦怡竟从他的身上捕捉到了点程磊的影子,抽烟的样子有几分像。
可费文林不愿就这么让他滑走,穷追不舍地打探书名。管志松不得以才说出个名来:“我只写过一本《戏说三国》。其他的么,就是帮昆宁电视台写写市井小剧什么的!”
“噢!《戏说三国》那个我看过呀!管哥用的可是笔名?怎么没见着你大名呢?!电视台的市井剧……现在地方台正火的方言小剧《东城西市》是你的写的喽!很有趣啊!”费文林反应极快,一副焕然大悟的表情。
管志松更加支吾起来:“《三国》那个我没有出版,只在网络上发表。电视剧嘛,也不全算我写的,只是他们觉得不妥的地方让我帮修改修该!我写的东西主要是在内蒙地区拍过小剧……”
梁梦怡用脚轻轻地碰了碰费文林的脚,想让他尽快止住这话题。毕竟再犟下去最尴尬的会是杨静。幸而,他们夫妻俩的默契还是很好的,这个话题很快被打住。接下来的时间,梁梦怡觉得相当的不自然,不当是她,费文林和管志松都陷入微妙的不自然。最自得的是那母女俩,小妮儿认真吃,杨静认真笑,是那种一点牵强都没有的笑。梁梦怡真的能从那笑里感受到幸福。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