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妈住院一个月后可以出院了,但这是一个需要长期康复的病症,加上她已经六十七岁了,各方面恢复起来都比较慢,所以后期养护需要格外的仔细小心。老太太体型有点胖,伺候起来便比较麻烦。尤其是需要挪动的事,洗澡和上卫生间,保姆一个人根本挪不动她。
何飞回来跟廖学玉商量,看她能不能辞职去照顾老妈一段时间。廖学玉当时就被气得肿了一圈。
她情绪激动地嚷到:“凭什么要我去伺候?你家不是还有大儿媳吗?你爸妈不是看不上我吗?现在倒是想起我来了?你爸有的是钱,一个保姆不够就请两个三个嘛,现在医院里也能请到跟回家照顾的护工,你可别来打我的主意!”
“不是我爸妈想让你去,是我跟你商量想让你去!”何飞本就是个爆脾气。他见廖学玉嚷嚷,声音也不由大了起来:“怎么说她也是我妈!我是个男的,要是个女的我早辞了职去伺候她了!她原先虽然不同意我们结婚,也给了你点脸嘴看,但事情不是过去这么久了吗?再说,要是没有我妈补贴,我俩能轻轻松松住得上这精装修的房子吗?!”
他态度虽不好,但说的也有点道理,廖学玉不由声音就小了几度。但她仍是不愿意的:“你不是还有大嫂的嘛!长子长媳不就是该在家里有事的时候站出来?!再说你妈本来一直也住在他们那边的!”
“何雄不也是男的吗?再说也不是他亲妈,怎么去做这种贴身伺候的事?!”何时飞吼了起来,可能意识到自己这样对廖学玉发脾气也不对,便又把声音硬压了下来:“嫂子是公务员呐,那能天天跟着照顾我妈!
“我的工作就可以天天请假了?!再说你跟你哥不是相处不来吗?怎么现在又护着他了!”
“我跟何雄是一回事,跟我嫂子又是一回事。我讲的是理!你的工作又不是正式岗,虽说是个大公司,但你也只是一年一签的劳务派遣的合同工而已。所以才想到让你先辞了,以后不是还可以再找别的工作嘛!嫂子那工作,假又不能多请,如果辞了,划算吗!”
廖学玉的眼泪掉了下来,划算!自己总是那个被价比下去的人!在婆家是这个地位,在自己娘家也是这种地位。
见她流泪,何飞便把声音又柔和了些,相对温和地说:“你别哭了,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家里不是不想花钱请护工,而是那样没会么必要也没有什么人情味。我想过了,老太太又不是完全不能动,只要有人搀扶一下就行,说是去照顾,其实也就是关键时候搭把手,比如她上厕所、洗澡什么的时候搭把手,也累不着你什么。等嫂子下班了,你不愿待着就回来……你去照顾照顾老太太,这可能也是你跟我爸妈关系缓和的机会!”
“这也叫商量?跟你爸妈的关系不该是你当儿子的去缓和吗?你把所有有利的话都说了,我要是不辞职去照顾你妈,最后还不都是我不对!”廖学玉含泪抗议着。
何飞又有些暴躁:“随便你,你不愿意我自己再想办法,也不是非要求着你!”
廖学玉是一夜没睡着,又抱着她的猫脑壳足想了两天。
第三天早上起来,她冷脸冷声地对何飞说:“我今天去辞职!”
何飞原来也冷着的脸顿时喜笑颜开,他抱着廖学玉亲了一口,开心地说:“老婆,谢啦!!”
“别来这一套!以后你可不许抱怨我没工作!”廖学玉嫌弃地推开他,认真而理智地说:“你知道现在工作有多难找吗?人家说女人过了三十五岁就要被职场淘汰了,可我现在都快三十八了,又没什么高学历和特别专长,你却要我这种时候辞职!”
“不会的,保证不会那么说。我什么时候在乎过你挣几个钱?”何飞大大咧咧地说。
“不管工资多少也比不挣钱好!”廖学玉虽然决定了辞职,但心里还是很别扭,况且他这话说得跟多大款似的,好像忘了自己还欠着钱的事实。
“不行,你得写个保证书!”她压住心里的不快向他要求到。
“保证什么?”何飞讶异。
“保证你以后不会嫌弃我没工作!还有,我要是辞了职就靠着你一个人工资过日子,欠的那些钱就更难还了!”廖学玉无不忧心地说。
“我绝对不会嫌弃你没工作!我努力卖房提高业绩就是了。写那玩意儿表明你是完全不信任我嘛!”何飞抬起右手,竖起两个指头继续保证:“再说了,工作你以后还可以再找的嘛,你是那么自尊自强的人,别人不说你你都会闲不住的!”
廖学玉回击到:“说了工作不好找,特别我是女人。我也没有一技特长,办公室里的那些工作谁不会做?更不要说现在大把的大学毕业生、研究生都在等着抢饭碗呢!你快给我写下保证来!”
何飞肯定不会写,他一边往门外溜,一边说:“从这个月开始,我把工资都交给你还不行吗?”
廖学玉辞了职。就在要把辞职书交上去时,她心里还是很纠结的,辞职信递到部分经理手中的瞬间,她都还在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可是当辞职申请批下来的时候,心情也就在那一瞬间得到释然,有的时候当情况成了既成事实,也就那样儿了吧。
说实在的,她在这单位也不是干得没有一点怨气,甚至可以说是牢骚满腹。在这里干了两年,工作量远远比正式职工大得多,可薪资待遇却比正式职工少了起码一半。包括逢年过节,他们发的福利品都是不一样等级的。两年了,她的工资没长过一分钱,这完全是一种没有动力,对未来没有盼头的工作。她跟别的和自己一样是外聘的同事聊过,她们说,原来早有人抗争过,但单位劳资部门给也了解释:其实每月支付给她们的工资不止发到手的三千来块钱,加上各种保险和人力资源公司扣掉的那一部分服务费用,公司每月实际付出的已经每人五千多了。所以,公司方面是不可能再给加工资的。
廖学玉总感叹,谁叫自己没那个能耐混个好单位进正规编制呢。涨工资没指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受够了这种一仆二主的的滋味了。那些正式员工的身上,总端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嘴巴上算是客客气气的,但散发出来的气场是拒人千里的,真把你当同事或是朋友,是万万不能够的。而同样属于她这样的编外劳务派遣的同事们,好像都太熟悉这些不同和差别,生怕他们在一起聊聊天就会被视作一个小团伙而更被正式员工排挤在外,所以这部分尴尬的人,虽同病相连反到彼此间更加生疏,好像分散开才对,总是各忙各的,最多碰见遇到时点头问个好。想到这些,廖学玉便又有了几分解脱感,这种没多少人情味和公平感的工作辞了也就辞了吧。
廖学玉开始每天都像上班一样去何家照顾婆婆,晚饭后再回到自己跟何飞的窝。虽然嫂子已经给她准备了房间,但她是绝对不会留宿的,两个家不过只隔了七八公里的路,每天来回一趟也不算什么。在婆家,也真没多少事,饭是不用她做的,保姆会做,卫生也不用她搞,保姆也会做,她的任务就是大多数时间陪在婆婆身边端个水递个饭什么的,保证老太太身边常能有个人支应一下,再就是在给老太太翻身、洗澡或上卫生间时搭把手。可一天天下来,廖学玉仍觉得累得要命。那是心理上的累再引发的身体上的劳累。
她跟婆婆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原来一年也见不了两次,现在却得天天守着妈长妈短的,特别是还要做帮着洗澡上厕所这些私密的事。老太太因为不能起来多活动,就容易便秘,解大后那气味很让人很不舒服,她却要在第一时间进卫生间去搀扶老人家。洗澡也很费事,天热了,老太太这情况也不能三天五天的就洗个澡,于是身上就总有那么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有时候廖学玉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可是对亲妈都没这么伺候过的。大多数时间两个人都在一间屋里呆着,也没什么话可说,大多数也是老太太看电视她玩手机或看书,老太太看的电视节目,廖学玉她不喜欢。
何妈终归是个心软的人,两周下来,便把原先对廖学玉的那种分生感减少了很多,话虽不多,却是对她笑咪咪的。何雄一家三口都是晚上才回来。两口子对廖学玉倒是很和气,特别是嫂子秦芳是很温柔的女人,虽然嫁到何家过了那么多年有保姆伺候的富裕日子,工作上也比较优越,但她却把农村姑娘的那种质朴和勤劳都保留了下来。
每到周末的时候,秦芳就让廖学玉不用来了,她说:“周末我在家,这两天我来陪着妈!你跟何飞出去玩玩,放松放松!”
有好多次,晚饭后来廖学玉要回家,只要何雄在家有空,都会主动送她回去的。
慢慢的,廖学玉都奇怪何飞干嘛总要跟他哥何雄过不去,他哥和嫂,还是很好相处的,又很客气!比自己家那个女魔头廖学洁不知好了多少倍。
在婆家,只有一个人让廖学玉最不自在,那就是老公公何振国。老头儿七十了,这两年也几乎是把事业都交给何雄去干了。但他自己可呆不住老在家里,一周怎么也有两天要去公司里坐镇,其它时间就出去溜达溜达和会会朋友。每天老头儿大概会来婆婆房里溜达两三次,来的时间也不长,就是问句好点了没有之类的话。有时候还连话都不说,就那么板着脸进来,有事没事的看一下就走了。婆婆跟老头儿也没多少话说,他们都很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可廖学玉难受啊!每天她跟老头儿,大多数就两句对话。她喊一声爸,他嗯一声而已。
她觉得,老头沉着脸其实是板给自己看的。所以,廖学玉就总觉得自己压根就是个外人,是这个家里不花钱找来的高级护工。这个家里,让她最放松的是何雄的儿子,小家伙上中学了,心性却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简单可爱。有时候,他会跟她这个叔母聊一会儿天,他会跟她讲一讲那只小银渐层的趣事。那只从廖学玉手里转送给他的小猫,他养了三年,可惜那猫儿在半年前跑出去不知在哪里乱吃了东西被药死了。廖学玉又遗憾,要是那只叫可可的猫还活着,她也不至于每天在这别墅里度日如年。
她对小侄儿说:“要不要婶婶再给你买一只小猫?”
何睿麟笑咪咪地回绝了:“谢谢婶婶!现在学习好紧张啊,根本不能分心养宠物了!……等以后我工作了再养吧!”
“真是个乖孩子!”廖学玉赞着,心里不由地想到了一幅酷拽面孔的,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外甥林子斌。
小家伙突然想起了什么,神秘嘻嘻地问:“小婶婶,你的绰号是不是叫老猫?”
“你听谁讲的?”廖学玉笑了起来,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是谁讲的。
“小叔告诉我的啊!”何睿麟笑嘻嘻的:“我们班也有个同学的绰号叫老猫,不过他没有你长得像猫。婶婶你长的真的像一只猫呢!”
躺在床上的老婆婆听到这样的对话,也好心情地慈爱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