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虫
苏梅答应陈世龙以后不再躲他,也不再不理他,但苏梅却不同意和陈世龙超越友谊以外的东西。陈世龙非常高兴,说要寒假找苏梅玩儿。苏梅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考试成绩下来后,苏梅仍是班级第一,不过这次她只比班里第二名多一分,差点就和第一失之交臂。虽然考试成绩两人不相上下,但苏梅从没和这个男生说过话。苏梅每次考第一,他每次考第二,有次苏梅做题马虎,他考了第一,苏梅考了第二。苏梅其实挺喜欢这种感觉,棋逢对手是件多么幸运的事儿,心里有个敌人,会对自己更加严格,会让自己变的更优秀。只因心里住着一个敌人,时时刻刻告诫自己不能轻敌,不能一时大意,不能见好就收,而是好了要更好,精了要更精,两人就这样在你争我夺中,在暗自较量中不停成长,不停改变,不停提高自己。明面上两人如果迎面遇见也是微微一笑,别人以为两人在示好,其实暗地里各自较劲,谁也不服谁。女孩儿不能心气高,更不能心傲,心高气傲就会事事要求完美,对自己要求也相当苛刻,对自己要求特别高,对自己的期望也很高,一旦做不到,就很容易自卑。苏梅就是这样一个人,也是这样一个矛盾体,自信与自卑同在,但是苏梅大多数时,看到自己的更多是自卑,尤其是和林月在一起时,那种自卑感仿佛天生就有,仿佛苏梅学习再好也终是没有一丝用处。苏梅总觉得学习好并不是一件令人骄傲的事情,也不是一件动不动就拿出来炫耀的资本。这也是苏梅成绩好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苏梅沉默寡言的重要原因。这两者像一把双刃剑,一时把握不好分寸,就会伤到自己,伤的遍体鳞伤。
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陈世龙竟然一下进步20个名次,林月也一下进步十多个名次。班主任为此专门买奖品鼓励陈世龙和林月。林月的进步和苏梅是分不开的。苏梅经常私下里为林月解答疑惑,甚至还给林月开小灶,做起了林月的私人辅导小老师。林母一心扑在工作上,虽然林母对林月学习监督极为严格,但大部分时间很难做到私下里辅导林月学习。林月和苏梅做同桌,对林月的学习起到了非常良好的作用。林母也对苏梅认真负责而欣慰。林母心里高兴,嘴上不说却喜在心里,越来越喜欢苏梅。林母担心夸奖苏梅,苏梅年轻难免会骄傲,不知天高地厚,为此也不怎么夸奖苏梅。但这并不说明林母是个糊涂的人,相反林母心里有一杆秤,苏梅在林母心目中的位置很重。
林父和林母对苏梅还不大一样,林母对苏梅更多的像是老师对学生的爱,尤其对苏梅弹钢琴方面,林母非常在意。林父则是用另一种方式默默地滋润苏梅的心田,慢慢融化苏梅。林父和大部分父亲是一样的,给予苏梅的爱大多是含蓄不明朗,这也让苏梅对林父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说是父爱但又不是父爱,说是友谊也不是友谊,只是在这父爱与友谊之间来回游走。恰恰让苏梅捉摸不透,又让苏梅心生不安,更让苏梅不敢正视林父对自己的关心。
今天是上学最后一天,上午公布完成绩,老师布置好寒假作业,中午就放假了。学生们的心早就飞出教室,飞到外面,也不知道飞到哪儿了,天高海阔,想飞哪儿就飞哪儿,像是身上插上一双翅膀,在天地间尽情遨游。个个青春稚嫩的小脸上都是笑容,不管考的好坏,也影响不了他们放寒假的心情。解放了,终于解放了,同学们嗷嗷的叫,嗷嗷的欢呼,恨不得把桌上摞的厚厚的一沓书全部扔掉,从三楼仍到一楼,从桌子上仍到屋顶,从自己桌子上仍到对面讲台上,使劲儿的仍,狠狠的砸,仿佛找到了一个出气筒,仿佛终于不再受这些躺在纸上冷冰冰的文字和习题的压迫,丢掉一次次带给自己精神上的蹂躏和摧残。怎么才能从学习中获得乐趣,就像玩一样,玩着玩着就把课本学完了,就把令人脑大的习题做完了。学校每个老师除了布置寒假作业就是布置寒假作业,简直比童话里白雪公主的后妈还恶毒。班主任由于忙着批改试卷,寒假前学校有安排各种琐碎事情,到了现在还没顾得上找苏梅和陈世龙两人谈话。不过按照现在情况来说,也没什么可谈的必要了,至少从学习成绩来说,陈世龙进不了一个不小的飞跃。班主任不敢管苏梅和陈世龙两人太严格,把握不好力度将适得其反,某种程度上来讲,将会不同程度影响两人学习成绩,说不定,刚退下去的负面消息又会被无限扩大,以致恶化事态。反而使苏梅和陈世龙走的更近,两人关系更亲密。不管怎样,只要她俩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正事上,班主任就多少放心一些。
每当放假时,老天爷会很给力,大冬天不仅没有风,更是蓝天碧云,晴空万里,更好的是,多久不舍得露脸的太阳也热情的出来和人们打招呼。学校的门口乌泱泱的人,到处都伸着脑袋等着学校大门一开,就像放了闸的河水一样,一窝蜂的全涌向一个方向,那就是学校。
苏父来接苏梅,苏母在家准备过年的东西。林父早就来了,站在小车驾驶员位置的门旁,看上去很威武也很体面。
苏父站在不远处看见林父,便给林父打招呼。林父见苏父站在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旁便什么也没说。苏父站在自行车旁边没动,而是在蹲下时,从裤兜里掏出一小叠早就准备好的小方块白纸,拿了一张最上面的纸,纸看上去还有字,拿好之后又放回了裤兜里。这样看来,卷烟竟也有了文化气息,原来这纸是用孩子们废弃作业本用剪子剪的。刚好把纸放进裤兜里,苏父也刚好蹲下。苏父又从上衣胸口处口袋里拿出一个棕色小袋子,松开袋子上的绳子缓缓捏出一小缕烟丝,放在纸上,抚平后感觉烟丝有些少,又捏了一小缕烟丝放到纸上,平了平,反反复复五六次,最后才把装有烟丝的袋子放到上衣胸口口袋里,还轻轻拍了拍胸口处的口袋。同样是那个口袋的位置,林父却别着一支人人为荣的“英雄”牌钢笔,林父看着不由眉头一皱,眉心一锁,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苏父开始一圈一圈往里裹纸,一不小心烟丝溢出来掉在地上,苏父急忙从地上捡起来,说:“可惜了的这么好的烟!”话刚落地,苏父又把那抹捡起的烟丝轻轻吹了吹,像是吹尽烟丝上沾的土,又塞进卷纸,往里按了按,又裹起来,最后放到嘴里,用唾液呡了呡纸口,算是粘上卷烟口子,一支卷烟当场就造好了。苏父蹲着不动,另一只腿伸长,轻轻往上提一下裤腿,从裤兜摸出一盒火柴。苏父不经意间伸开的那条腿,看着比站起来时要长,裤子破旧却很干净,蹲下来的苏父竟矮小的像武大郎,穿的那么厚,也掩饰不住苏父精瘦。苏父从头到尾没站起来,一直蹲在地上。苏父将伸开另一条腿从裤兜里摸火柴,林父站在车门旁,也不知道扔什么,一边扔一边说:“接着!”,苏父“嚯”一下站起来接住了,就像人给狼喂肉,肉往空中一扔,狼猛的跳跃一口咬住食物,动作敏捷又利落,看上去特别有爆发力。苏父接烟时,就是这种爆发力,不偏不倚,刚好接到胸前。如果不看眼前这个人,还以为是一位身手了得的武打演员。苏父接过来后一看是打火机,笑口颜开,说:“打火机,不错!”刚说完,苏父想要蹲下,就听见林父说:“接着!”苏父又突然站起来,一边双手接住,一边不解地问:“什么?”林父说:“中华!尝尝!我也不经常抽烟,刚好昨天朋友送了一条,今天就装了一盒出来,回头我让苏梅给你捎几盒,反正我一个人也抽不完。”苏父笑成一团,看上去有些憨厚也有些示好,说:“我抽什么都一个味儿,这么好的烟给我抽浪费了。”苏父说完把烟放到鼻孔闻了闻,惊讶地说:“闻着都香!就是不知道劲儿大劲儿小。”只见苏父把卷烟别到左耳后,打了一下打火机,含着林父给的中华烟,朝着火苗盖过去,吸了两口,喉咙动了动,松开打火机,吐了出来,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插到裤兜里,看上去和刚才完全变了一个人。或许抽的烟不同,做人的样子也不同,底气也不同。林父见苏父这样,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如果真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人救了自己大女儿,那真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到此,林父不知为何感觉眼前的男人瞬间高大起来,像一座巍峨高山矗立在自己面前,令自己喘不过气。林父想起自己做的那件事,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说皮笑肉不笑,肉笑皮不笑,脸部如僵了一样,又像被冷风冻的一样,硬邦邦的,说:“没林月之前,我一支烟也不抽。自从有了林月,才开始抽烟。一抽就戒不了,上瘾了。你说奇不奇怪,烟真是个好东西!”林父一边说一边从烟盒掏出另一支烟,苏父走过去,想给林父打火,林父说:“我自己来吧!”于是,苏父把打火机还给林父。林父点燃烟后,抽了两口吐出一口气,说:“没抽烟之前感觉烟不是什么好东西,抽烟之后才发现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抽烟,爱不释手,抽烟容易上瘾,一上瘾就戒不掉。”林父说完苦笑一下,又猛抽两口吐出淡淡云雾,仿佛吐出的是愁云惨雾,还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吐气声,像一声无力地长叹。
苏父从未想过为什么抽烟,为什么抽烟戒不掉烟,只是从他有印象时起,就见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亲经常独自一个人坐在庄稼地的地头边,背着旱烟袋,走到哪儿背到哪儿,就像背着自己的身家性命,想抽时就抽上那么几口,不分地点也不分时间,不抽多也不抽少,只抽那么几口,苏父的父亲自己也总说,自己没什么好的,就好这几口,说完便捻烟丝儿,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从烟袋里抓一小小捏,轻轻放进烟斗里,慢慢抚平,好像抚平的不是烟丝,而是他播种收割的庄稼,像抓起一把玉米粒抚平查看玉米粒是不是饱满,那些烟丝全变成了庄稼地里长出的粮食,黄灿灿像金子般的粮食,那产量微薄的粮食足够他们全家老少吃上一冬天,而父亲终是笑着抽了一冬天的旱烟,似乎旱烟成了父亲的粮食,轻轻吸上一口,闻上一闻,便吃了一顿饱饭,下地干活有用不完的力量。苏父抽烟是苏父的父亲手把手教的,苏父的父亲说男人抽烟天经地义,就像吃家常便饭,还说不抽烟的男人不叫真正的男人,白在人世做一回男人。苏父的父亲就是这样学会了抽烟,而且先学会了抽旱烟,自从抽上旱烟之后,再也放不下这个烟袋。多好的烟都比不上他烟袋里的旱烟,那都是他亲自播种的烟种子,浇上汗水,浇上自己的喜怒哀乐,他觉得他的旱烟因为有了他自己的喜怒哀乐才有了味道,才有了烟真正的味道,那是世上任何香烟都无法替代,也无法给的。他的旱烟就是他的精神,他的力量,他的快乐。没有旱烟,就没有快乐。想到此,苏父只能配合林父嘿嘿一笑,说:“您说的有道理。”其实,具体林父说的有什么道理,苏父也不明白,也弄不明白。或许人同是抽烟,抽烟的味道是不一样的,就像人看山水一样。从看山得出人生有三重境界,第一境界的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境界的人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境界的人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如果说苏父抽烟抽的是喜怒哀乐,那么林父抽烟抽的是忏悔罪恶。两人开始专注的抽烟,林父有林父的心事,苏父有苏父的心事,两人互不干扰。林父抽完最后一口后扔在地上,踩灭烟头发出呼的一声,说:“苏梅这次又是班级第一,听林月说在全校排名成绩也不错。苏老弟啊,多亏你教育的好啊!哪天你得给我传传心经,让我也学一学怎么培养的,我也好用在林月身上。”苏父心里一颤,没想到林父竟然称自己苏老弟,心里便觉一热,笑着说:“不敢当!您别笑话我了,我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只不过苏梅这孩子争气,志存高远,怪就怪生错性别了,女儿的身男儿的心,志向远大着呢!她弟弟妹妹都没她这觉悟,另外两个不骂不吵根本不学习,更不肯看书,天天就知道不是吃就是玩。都是一个爹妈生出来的,怎么一个天一个地,差的十万八千里。”苏父说完最后一句话,忽然想起来,差别能不大吗,这才相信常人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生来会打洞。自己什么样儿,自己的孩子也就什么样儿。苏父脸上越过一丝慌张,偷偷看一眼林父,还好,林父一直看向校门,要不然就被发现了。林父听完苏父话若有所思地乱摸衣服,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苏父忙问:“林大哥,您找什么?”林父说:“烟!”林父刚才看见林父把烟放回了裤子布兜里,说:“烟在你裤兜里,刚才我明明看见你放进裤兜了。”林父一摸摸到了要找的烟,说:“看我这记性!”苏父笑了笑说:“人都这样,有时明明就在手里拿着,却不停地找,找了大半天,忽然发现就握在手里。”林父看着苏父,仿佛苏父说的就是自己的心事,看穿自己的心思一样,心头一震说:“苏老弟,你看苏梅这孩子这么好学,寒假时间又这么长,总不能荒废吧,要不让她在我家住一段时间,我准备给让林月找一个辅导老师提前学下半学期的课,也让苏梅来一起跟着学,正好她俩一起学钢琴,你看怎么样?”
苏父一想让苏梅跟着上辅导而且还是免费,心里当然高兴,可又担心林家从此用这个拿捏苏梅,又觉得不妥,说:“还是听苏梅的吧!如果她不想上,也勉强不了。孩子大了,自己有主见了,当大人说的话也不好使了。”苏父意思想推掉林父的好意,但又怕惹林父不高兴,便只好找托词。林父心想这人看上去憨厚老实,其实心眼明镜般的清,想要糊弄他,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林父说:“孩子选择对的,当然支持,选择错的当然要及时阻止,大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走歪路上吧?苏老弟,你说对不对?”苏父说:“对!”
学校大门哗啦一声,被门卫老头打开,等待学生们放学。还有五分钟学生们便会潮汐般涌出,持续一个小时后才会安静下来。随着铃声“叮当”乱蹦,站在门口的家长,老远就能从人群中辨认出自己孩子脚步声,第一时间就能准确找到自己的孩子。
林父和苏父站在一起,等着孩子出来。
学生出来了,像阵阵海浪扑面而来,像千军万马,更像龙卷风,所到之处尘土飞扬,策马潇潇。林父和苏父站在门口极目眺望仿佛望穿秋水盼子归来。林月一眼看见林父,远远的向林父挥手。林父也向林月挥手。林月身旁是苏梅,苏梅比林月沉稳,先看见林父后看见苏父,只一眼,苏梅心想自己父亲竟然比林父看上去老那么多。自己父亲年纪轻轻满脸褶皱一口的黄牙,而林父看上去儒雅沉稳透着一股文化人特有气息,苏梅不由低下头。
“苏梅,我爸旁边的那老头是你爸吗?”林月显然沉浸在父亲接她回家的喜悦中,完全没注意自己用词是否恰当。
“嗯!”苏梅轻轻点了头。“老头”那个词一下稳稳地狠狠地刺了苏梅心口一刀,不偏不正,正对心口。苏梅瞬间没了底气,胸前仿佛挂了一块沉重石头,怎么努力也抬不起头。苏梅感觉父亲给自己丢人了,如果她也有林月这样的父亲该有多好。
林月挽着苏梅,快步走到林父和苏父面前。林月松开苏梅手臂,挽住林父说:“爸!你来接我了!”林父看着苏梅低着头安静地走到苏父面前,说:“小月,这是苏梅父亲快叫苏叔叔。”林月欢快的说:“苏叔叔,你好!”苏父笑着露着两颗大黄牙,说:“你就是林月?这么小就长这么漂亮,这么懂事有礼貌。”林月笑着搂着林父一只胳膊不说话,像撒娇。林父说:“苏梅我准备寒假给林月找辅导老师学下半学期的课,你也来跟着学。一个人学也是学,两人学也是学。”苏梅想都没想直接说:“不去,没时间。”林父本想劝苏梅,可看她情绪不高,只好说:“你哪天想来就来,林月正好也找一个人做伴,两人学更有效率。”苏梅点了点头。林月说:“苏梅,你来吧,我们一起练琴。”苏梅这才浮出一丝笑意,看起来很勉强,说:“林月到时候再说吧,谢谢你。”林月笑着说:“怎么客气起来?”苏梅跟在苏父身后先走,剩下林父和林月。林父依依不舍地看着苏梅离去,林月突然问:“爸,苏梅怎么长得不像她爸?”林父望着苏梅远去身影问:“那像谁?”林月奇怪地扫一眼林父又看着远去的苏梅说:“像你!”林父没听清说:“你说像谁?”林月看着苏梅身影说:“像你,爸!”林父失神地说:“她是你姐姐呀!”林月不解的看着林父问:“爸,你说什么?”林父这才反应过来说:“你刚才说像谁?我没听清”林月生气地说:“爸,我看我不是你亲闺女,苏梅才是你亲闺女。她都走这么远了,你还伸着脖子看,有什么看的,又不是没见过。”林父笑着轻轻刮了一下林月鼻子说:“傻样。”两人说完,林父再次望向苏梅时,苏梅和苏父两人已走远。林父说:“回家!上车,小月!”
“回家喽!”林月一蹦一跳,欢快的像个兔子,走到副驾驶门打开门坐了进去。林父启动车子油门一踩离开了校门。
苏梅往身后悄悄望了一眼,林父和林月已经从路的另一个路口走了。苏梅心里怅然若失,一下不免失落。
“看什么?苏梅。”苏父顺着苏梅方向望去,说:“什么也没有啊!”
“我刚才看见我一个同学的身影,以为是她,原来看花了眼。爸,别看了,咱们回家吧。”
苏父骑上车子,苏梅自动跳上后车座。苏父骑着自行车驮着苏梅回家了。
苏梅看见林月搂着林父手臂时,竟有些小嫉妒,后来一想自己嫉妒什么,那是林月的爸爸也不是自己的爸爸。
陈世龙一个人回家的。之前他最讨厌陈父去学校找他。虽然他父亲是英雄,但也是残疾人,走路一高一低的瘸子。陈世龙不想让同学看见,更不想被同学取笑。取笑他可以,却不能取笑他的父亲。
寒假一到就得准备年货,陈世龙从来不管不问,全是陈父一个人准备。往年陈世龙一天到晚不着家,也不告诉陈父去哪里去干什么,像个野孩子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出去就是一天。幸好陈世龙没有不良嗜好,除了一天到晚在外疯跑四处游荡,也没什么。可这次陈世龙进屋半天也不出来,也没声响。陈父站在门口听半天也没动静,敲了敲门问:“小龙,你在屋里干什么?”陈世龙说:“学习!”陈父听完大喜,但又不知陈世龙说的是真是假,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改邪归正。
陈父做好晚饭喊陈世龙出来吃饭,喊半天陈世龙也不出来。陈父拧开陈世龙的门,发现陈世龙竟然趴在写字桌上睡着了,走近一看,陈世龙正在写寒假作业。陈父在旁边轻声说:“小龙吃饭了。”陈世龙醒来,睡眼惺忪地说:“老陈,你怎么来了?”陈世龙自由习惯了,大部分称陈父为老陈,陈父也不怪他,随他爱叫什么就叫什么。陈父不知是看到希望还是过于激动,眼里竟泛的泪花一个劲儿,说:“好!好!好!”一边不停说好,一边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说:“小龙,快来吃饭,吃完饭再写作业。”陈世龙说:“知道了。”
两人吃饭时,陈父不停地往陈世龙碗里夹菜,一边夹菜一边说:“多吃点!”不一会儿,陈父给陈世龙碗里夹的满满的菜。陈世龙给陈父夹菜说:“老陈,你别只顾给我夹菜,你也多吃。”陈父看着陈世龙吃饭的样子,一时竟然心酸起来,在心里说玉兰你看到了吗,你儿子长大懂事了,知道关心我了。陈世龙看到陈父端着饭碗发呆,说:“爸,想什么呢?饭菜都凉了!”说完陈世龙又说:“爸,家里有什么活,你让我干,你腿脚不便,我这么大个人了,还没怎么出力干活,不能什么都让你一个人干?早晚我都得学会。”陈父担心陈世龙发现什么,试探问:“小龙,谁跟你说什么了?”陈世龙吃了几口,说:“没,我是想啊,我也成大人了,大人就得有个大人样儿。”陈父丢下饭碗,把手伸到陈世龙额头摸一下自言自语说:“不热呀。”陈世龙奇怪了,问:“怎么了?老陈。”陈父说:“没事儿!”陈世龙说:“我吃饱了,你慢慢吃,我赶紧把寒假作业做完。对了,不管谁找我都说我不在家,你吃完喊我一声,我来收拾。”说完,陈世龙就往屋里走。
“站住!你说实话,是不是闯祸了?”陈父呵斥道。
“是不是谁对你说什么了?”
“你别问谁说的,就说是不是吧?”
“没有!我就是想把学习成绩提上去。对了,老陈告诉你个好消息,这次期末考试我进步了20名。不怕你笑话,接下来的目标,我要考班里第一名。”
“什么?”陈父不敢相信陈世龙的话,不敢相信陈世龙突然间大转性还转的这么快。
“老陈,你听清楚了。我要考第一名,班里第一名,年级第一名,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陈世龙不是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也不是小混混。”
“你说的真的?”
“真的。”
“把你试卷拿来,我看看。”陈父竟然被儿子的雄心壮志震撼了,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这种让他浑身上下热血沸腾,血往上涌的感觉。
陈世龙把所有期末考试卷子拿给陈父。陈父看着一张张的卷子上面的勾勾叉叉看,上去触目惊心,更让他惊讶的是卷子试题旁边写满了各种解题步骤,一看就是写的正确答案。陈世龙的语文居然考了85分。陈父阅读陈世龙写的作文一脸吃惊的问:“这是你写的?”陈世龙轻松的说:“是啊!”陈父说:“小龙,你怎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就带你在外面吃饭了,说什么咱们爷俩也要庆祝一下。”陈世龙说:“本身我也考的不好,在家吃和外面吃都一样,不过我还是喜欢吃你做的饭,虽然吃起来难吃死了。”陈父说:“该庆祝!”又站起来拍了拍陈世龙肩膀说:“行啊,你小子有我当年的范儿。”陈父说完背着手回自己卧室了。
陈世龙说:“老陈,你不吃饭了?”
“你别管了,去做作业吧!”说完陈父豆粒大的泪滴就出来。他以为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以为自己再熬也就这样了,可陈世龙给他带来希望,新的希望,让他仿佛回到了当年。
当年那次演习,陈父明知有危险,还是义无反顾去了。他不想丢军人的脸,更不能丢空军的脸,也不能丢世代空军家的脸,他去的候抱着必死的决心,但他却被救回来了,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真恨不得当年一死了之,哪像现在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手画脚。小孩子见了她害怕的躲得远远的,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明明是光荣的英雄,却活成窝囊的狗熊。
陈父想着生活的悲催,命运的不公,再也抑制不住呜呜哭了,仿佛十几年受的委屈和白眼全部吐了出来。他原本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一个贤惠美丽的妻子,一个懂事上进的儿子。一场事故全让这些与他无关,打破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憧憬。他被动地接受现实带给他的变故,包括疼痛,希望。那时他还以为儿子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都不停的和他对着干。他不恨儿子,相反,更感激儿子。如果没有儿子说不定他早就坚持不到现在。有了儿子,他没有死去的勇气。他必须活着,为了儿子也得好好活着。
“老陈。你还吃饭吗?饭菜凉了。”陈世龙见陈父半天也不出来继续吃饭。
陈父擦干眼泪鼻涕,努力表现自己没有哭过,回答道:“不吃了,你放那儿吧,我来收拾。”陈世龙收拾着竟然哼起歌,把碗筷端到厨房,一边洗一边吹着口哨,洗完之后又去写作业。陈父从屋里出来,红肿着眼睛嗔怪道:“不是说让你放那吗?”陈世龙不经意看了一眼陈父问:“老陈,你哭了?”
“没有,刚才在窗户抽了根烟,眼睛被烟熏了。”
“哦……老陈,你以后少抽烟,要是能戒就戒了吧!吸烟有害健康!”
“小龙,之前爸错怪你了,让你受委屈了。”陈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老陈,你也老大不小,赶快找个老婆吧!我支持你,而且无条件支持你,你是个好男人。相信会有善良的女人喜欢你的。”陈世龙一想到苏梅,不由自主笑了。
“小龙,你能给我说说你究竟在学校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你变了另一个人,你是不是在外面受打击了?”
“老陈,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有那么坏吗?老陈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喜欢上一个女孩。”陈世龙不好意思,低头脸红了。
“她知道吗?”
“知道。”
“那她喜欢你吗?”
“她没说过喜欢我,但是我猜她一定喜欢我,不过话说回来,只要我喜欢她就够了。”
“是上次你生病来看你的那个女孩吗?”
陈世龙点了点头。
“她一看就是好姑娘,你可不能乱来,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
“放心吧,老陈!她现在就是我学习的榜样,我要向她看齐。她学习可好了,总是我们班第一名。”
“好,那就好,你长大了,做事得有分寸。爸,替你高兴也替你骄傲。”
“爸,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以我为荣以我为傲。”
“去学习吧!”陈父拍拍陈世龙肩膀。
陈世龙忽然感觉眼前的男人看起来那么无助,那么孤单,走过去一把抱住陈父。陈父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老陈,谢谢你。”陈世龙鼓起勇气说完扭头回屋了。
陈父做梦一样,他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抱过陈世龙,记不清有多少年没被人抱过。他忘了拥抱的滋味,陈世龙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他久久不敢相信是真的。
陈世龙回到房间后竟然傻笑了,看到陈父呆若木鸡的样子,就明白这个拥抱太迟了。他应该每天给陈父一个拥抱,给陈父生活的勇气力量,以及敢于面对自己的不足和缺陷。
陈世龙心想认识苏梅真好,苏梅让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想到这里陈世龙的心就暖暖的。
苏梅和苏父骑自行车回家,苏兰和苏阳还没放假回来。苏母早早的在胡同口处等着苏梅和苏父。苏梅还没下车,就看见苏母在那等着。下了车后,苏梅就挽住苏母胳膊,头埋在苏母肩上。苏母笑着说:“怎么又瘦了?你是不是在学校不按时吃饭?”苏梅笑了,说:“没有,顿顿都吃,一顿不少。”苏母笑着说:“这还差不多,冻坏了吧?”苏梅说:“没有,妈你在这等了好久了吧?冷不冷?在家里等着多好,外面这么冷。”苏母笑着说:“傻闺女,接我闺女回家,不冷!”苏梅挽着苏母回家,苏父在后面跟着。
到了家之后,苏母把做好的西红柿炝锅面盛出两碗,端到苏梅和苏父面前,说:“你们快吃,锅里还有。”苏梅问:“妈,你不吃吗?”苏母说:“我等苏兰苏阳回来一起吃,现在不饿,你俩正好趁热吃,驱除身上的寒气,一会就暖和了。”苏梅说:“妈,您也多少吃点吧,在外面等那么长时间。”苏母说:“你和你爸慢慢吃,不用管我,我在自己家吃饭还那么客气吗?”苏梅便不说话,低头吃饭。苏母看了一眼苏父,又对苏梅说:“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今年给你们三人一人买一件羽绒服。你给苏兰的那件羽绒服你自己留着穿吧,那是林父特意给你买的,你还没穿给你妹妹不合适,万一林父问起来,也不好说。”苏梅吃完面条,又把碗里面汤喝的干干净净,说:“妈,你和爸怎么一下来那么多钱,来年教学费怎么办,还有你们两个过年不给自己买件新衣服吗?到时候走亲戚,人家又该背地里笑话你们。你和我爸身上穿的棉袄已经穿了好几年,早就不暖和了。再说,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就因为买羽绒服,一家人不过年了么?你们要买就给苏阳和你们自己一人一件,我明年再买也不迟。”
苏梅吃完饭后,感觉一股热流从脚底直往上身走,浑身热乎乎的。苏母还想说什么,苏梅忽然想起一件事,在书包里翻了翻,拿出来后,递到苏母面前,说:“妈,这是上次参加钢琴比赛后剩余的钱,你让我花我也没花,除了回来买的那些东西之外,我一分也没花。”
“这钱专门让你花的,你怎么没花?”
“林老师没让我花一分钱,一切费用都是她拿的。我过意不去,回来时就给他们买了一条丝巾和牛仔裤。后来我想给他们买,也得给你们买,所以就买了两份。”苏梅吃完之后就要刷碗。”
“你放那儿吧,一会儿苏兰和苏阳回来吃完饭一起刷。苏梅你怎么不早点说,改天咱们要好好感谢她们,她们就是咱们家的恩人,也是你的贵人,以后你可别忘了报答人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妈,我懂,可我总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平白无故的她们怎么对我这么好。我实在是想不明白,那么多人为什么单单对我好。”
“胡说什么,以后不许这样说。林家一家人都是好人。世上还是好人多。”
“可我总觉怪怪的。我又不是林家孩子。他们怎么那么傻,总得图点什么?一点也不图,我心里边反而不踏实。”
苏父想说什么,苏母给他使了个颜色,说:“苏梅你要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我相信他们一家人都是好人,而且我还看得出,他们家的人都很喜欢你。”
苏梅还想说什么,却不说了,吃完饭,回自己房间了。
苏父小声问苏母说:“她是不是听说什么了?”苏母小声说:“别瞎想,她应该什么也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也不会这么说。”没过多久,便听见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喊:“姐!”苏梅从屋子里跑到门口,掀开棉帘,走到院子里,说:“你两放假了?”苏兰说:“是。”苏阳问:“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苏梅笑着说:“没多久,刚吃完饭。”三人一起去了厨房,苏兰苏阳苏母三人吃饭时,苏兰苏阳两人边吃边讲班里发生的事。吃完饭后,苏兰苏阳两人仍在不停说,两人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上了。苏家一时热闹起来,笑声回响在空气里。林母比林父林月回家晚,由于她是老师要处理学校一大堆事,林母到家已经到晚饭时间。林父下厨做的饭,一家人吃完饭,各忙各的,谁也不打扰谁。寒假期间,林母让林月练琴每天不能少于两个小时,从晚上七点到九点是雷打不动的练琴时间段。林月虽说心里不乐意,但也不敢违背林母意愿。别的女孩儿都害怕父亲不害怕母亲,恰恰相反,林月在林父面的那一套,在林母面前一点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