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亡的秘密
夜色是什么时候来临的我没有察觉,吃完饭回到屋坐在桌前继续写作业时,偶然一撇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
晚十点,我失眠了,脑海里有两个人的影子,徐朗和屋外还在陪她看电视的那个男人。
除了这两个人,还有现在生活的地方,周遭的环境,以及她必须在一个月的时间内结婚。她说有没有婚礼无所谓,主要是先把证扯了,这样一切才能顺理成章。男人听到这话嘿嘿的笑着点头。
他不知道,她嘴里的顺理成章是什么意思。
男人无子,父母双亡,若是死了......若是死了她将顺理成章继承这个男人死后的一切——房子,车子,钱,等全部财产。
我偶尔会想,如果不是我,她会过怎样的生活,毕竟她是美丽的。
可生活最可悲的就是没有“如果”,却还给人可以遐想的空间。
听已故的外婆说,她是在上学期间怀孕的,暑假回家时已怀孕五个多月,外婆问了很多次,“那个男人是谁?”她总是沉默,问的多了,问的急了,她会愤戾的甩出两个字“死了”。
是死了吗?外婆不信,因为那话的语气太过生硬,不施露一丝感情,甚至字里行间里还夹裹着不甘,所以她不信。
这样想着,我听到啪嗒一声,是屋外的关灯声。他们回屋了。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我看着悄悄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努力的命令自己进入睡眠......
第二天的阳光醒的很早,比阳光醒的更早的是我。他们的房门还关的紧,我小心的打开门,去晨跑。世界刚醒的样子多半是冷清,纵使在盛夏的喧热里仍旧能显出几分孤莫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晨跑的呢?我看着清早的街道,看着路旁污脏的垃圾桶,看着油绿的叶子。
2004年冬,外婆坐在我对面打瞌睡,安详,沉静,像一片老叶,我看了她很久,她睡了很久,等她醒的时候,她有些惊讶,或许是没想到眼前会有一个我,或许是没想到我会直愣愣的看着她,亦或者不懂我为什么会哭。
“小软,怎么了?”她擦掉我的眼泪,眼睛皱到一起,样子十分心疼我。
那年我7岁,第一次发现了死亡的秘密。这世间任何一个人死去,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但唯独不能是外婆。
她变灰了,是的,灰色。
我不敢同别人讲,哪怕是外婆本人。
那晚我敲开了她的门,7岁之前我和她的关系可以用毫无温度形容,在我心里,比“爸爸”更陌生的词是“妈妈”,我从不喊她,直到现在。
那天她下班回来的很晚,我坐在外婆身边等了很久,外婆一年前患了脑溢血,自此再不能下床活动,我是她的眼睛,也是她解闷的一道工具。
我敲门进去的时候,她刚洗完脸,脸上的水还没擦干,见我进去,似是有些惊讶,手里的毛巾置在手上,愣愣地看着我。
时间大概停顿了十几秒,这十几秒里她一定猜测了很多种我找她的原因,“怎么了?”她终于开口问。
“灰色”我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更不知道以哪里作为切入点才能讲的足够明白。
“说什么呢?”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把毛巾盖在脸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猜想她一定是有些不耐烦了。
“外婆快死了”话和眼泪齐出,她惊得转头看向我,“胡说什么?”
“是真的,我能看见她身上的灰色。”
“灰色?”她一定当我在胡说。
是的,她不懂,我从没和她讲过。
五岁之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听外婆说,我偶尔会莫名其妙的大哭不止。
五岁之后,某天傍晚外婆拉着我的手去超市,迎面碰见街北的李阿婆,她笑着把我推到人前:“小软,快问阿婆好。”
我怔怔的往外婆身后藏,“小软,不能没礼貌。”她把我从身后拉出来,我死死的抱着外婆的胳膊,李阿婆看着我,突然笑了,“小孩子,无妨。”
她话刚说完,我哇的一声哭了,那笑容对我来说太吓人,至今我仍记得,那是一张惨白透着一层浅灰没有血色的脸,一笑嘴巴黑洞洞的咧开,仿佛能吃人。
外婆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把把我抱起来,“乖,没事,没事。”
那天,她和李阿婆简单道别之后就急忙带我回家了,回到家又拍着我的后背抱了很久,我依偎在外婆怀里问她:“为什么李阿婆是灰色的?”
她默了好久,没有回答。
两周后,李阿婆去世了,心脏病突发抢救不及时,猝然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