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睛微微弯起,含着淡淡的笑意,思忖了片刻,反问道。
“那楚严你会欺骗我吗?”
白楚严心头一震,忽然之间,哑口无言,定定地怔望住她好久。
会骗她吗?其实他会吧,为了她好,他会的,或许在某个时刻,连他都不知道,他已经对她作了隐瞒,作了欺骗。
只是,连他本人都不知道,原来那些叫做欺骗。
静默的空气划过一阵凉爽的晚风,吹回了他远远的思绪。
他和她的手十指相扣,紧紧的,另一只手远远拽着她的身体,言木正面对着他。
“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以后,万一发生了,你会怎么办?”
白楚严声音颤颤的,断断续续,却又在极力保持他一如既往的霸道,动作强势地紧握她。
言木沉默了好久,大脑在某一刻一片空白,对的,以后,他们还有以后。
却令她意外的是,素来很有把握的白楚严,竟然无法承诺他不会对她说谎,而用一个假设在安排以后。
万一欺骗了,彼此的信任不存在了,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白楚严慌得迫不及待,催促她,“说啊,会怎么样。”
“像这样。”
“哪样?”白楚严顿时没明白过来,而后眼神一跳,晦暗不明的口吻,“不理我?”
言木没说话,像是默认。
白楚严心底燃气一股怒气,“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不理我的,如果我真的骗了你,就真的不理我了?”
言木被他这样一问责,唇似是干涩,不自觉地舔了舔,喉咙像是进了沙,说不出话。
“呵,言木,我事事都顺着你,你连你自己说的话,都不算数了吗?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不让你去工作,怪我不让你去接触别人,
不让你见徐橙,不让你见沈鸣,甚至是......不让你见,你的严霁行,怪不得连沈鸣都说,我们的婚姻不算数,言木,你说的话,是不是连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得什么,不记得算了,我只记得我爱你,我就是不想你不理我,不跟我说话,不想你离开我,
这样的白楚严,你是不是越来越排斥,越来越不爱了?还是想跟着沈鸣去......”
白楚严说的过激,声音低低沉沉,不大不小,却是压抑暴怒的冲动。
言木打断了他,眉头拧成了个结,眼睛满是心疼,猛地陷进他的怀里,紧紧地环住他的腰。
“对不起,对不起,楚严,我不应该那么做,你别这样,别说那些什么都不是事实的话,
我爱你的,楚严,我没有不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我只是一时不知道,
如果你真的骗了我,这件事轻重如何,我不知道要怎么解决,我不想离开你,又不想跟你吵架惹你生气,
我怕我说了一些不好的话,然后让你发病了,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我只是想保持沉默,没有不理你。”
言木慌慌张张地说了一大堆,连月亮都能够听见她哽咽的声音,几近要哭出来。
白楚严下颌抵在她的头顶,抱住了她,声音闷闷的,眼底透着一阵心疼,泛着一丝无力的自责。
他刚才这样说,只不过是想利用她的善良,她的好脾气,她的体贴,来让她感觉到对自己的愧疚。
他也没有真的生气,他要确保,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情,言木绝对不会有离开他的二心。
他承认他的自私,自私到用她的好来填补他的过错。
可他从来不是好人,只有她,他才能够感受到那道光的存在。
言木靠着他的胸膛,她很愧疚很心疼很难过,她是爱他的,没有不爱,他很好,遇到他很好。
要是楚严不信她爱他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所以很难过。
可是言木不知道的是,这是一个多么有心机的心理战,也不知道白楚严的腹黑心理。
白楚严抚着她的背,轻轻柔柔的嗓音,“嗯,我信,夫人说的我都信,对不起,我刚刚有点生气了,惹你伤心了,我的错。”
他的及时认错,掐准了时机,果然,言木下一秒仰起头来,白楚严低头垂眸看着她,望进她水灵灵的眼睛里。
温软得像水一样的声音,能把人融化的。
“楚严,我真的爱你,有时候,面对你的事情,我会无从下手,可我从来没有二心,你也别生气,我知道这次是我的错,下次我会好好解决的,好吗?”
白楚严嘴角一勾,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了她的脸,扯着淡淡的笑容,“好,我也爱你。”
有时候,让言木说出她爱他这三个字,是白楚严信手拈来的事情。
他低头在她柔软的唇攫了一口,过了好久,两人才松开。
言木嗔怪地瞪着他,娇俏的小脸生气起来,倒是令白楚严赏心悦目。
这样一来,言木把刚刚的事情忘记得七七八八了,心情也没有那么糟糕。
白楚严见她心情好转了不少,才选择没有来第二次,只是紧紧抱着她,低头欣赏着她有些肿胀的双唇,嘴角噙着笑意。
“……”
言木表示很无语,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她的双唇变成了什么样了,可他还在笑,得意的。
无奈透了,可她好像不能拿他怎么办?以牙还牙?遭罪的还是自己,忍着才是上上签。
一时之间,言木也忘记了与他的不愉快。
漫天星辰在她头顶上方零零星星地闪烁着,风带走了她的难过。
……
幻影阁总部,办公室。
俞野建议白楚严和山本约见,顺便探探山本的口风,两方现在都是僵持着,伺机而动的态度。
只要幻影阁对山本作出强烈的扼杀,明目张胆地嗜杀他的人,山本倒是不厌其烦地利用警察来捯饬他们的交易。
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幻影阁的交易时而会被透露。
有时候,山本得到的信息是白楚严让人故意放出的,但还是有些交易被泄露了。
这就证明,殇风、血宗堂、猎道帮,或者是幻影阁,还有卧底或是叛徒,而且手段能力还不简单。
原本以为重整了一下组织内部,就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但目前来说,不仅仅是山本跟他们作对,甚至是有一股潜在的势力。
倒是让白楚严不得不忙起来,这样下去,他们暴露的可能性会无形之中增加。
其实这事也不只一次,在很多年前,就有这样卧底叛徒的时风持续了一段时间。
白楚严当时的做法就是看到怀疑的通通严刑拷问,总而言之,就是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方法。
俞野认为同样的方法似乎是最保险的办法,现在多少个卧底叛徒不确定,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很有能力,经验丰富。
白楚严却拒绝了,连他本人都不知道,他竟然拒绝了。
因为他想到了言木,不知道为什么,他其实很想赞同俞野的建议,可言木的身影,却不动声色地渗进他的脑海里。
到底什么缘由,白楚严想都没有想明白。
他存有善心了?他第一时间反驳了这个想法,一旦他发了善心,最后死的人是他。
他不能死,言木还在每天等着他回家。
她每天做的饭菜都很好吃,不只是因为捧他的场,那是因为每一次他都十分珍惜言木带给他的东西。
不是有善心,那就是他能更加理智,更加沉稳地能够处理好这类事情。
找出卧底叛徒,很简单,放风放料,谁有动作,谁就有嫌疑。
言木向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不会轻易离开雪园。
一来她想到楚严工作本来就忙碌,不想再因为她而分心分力,二来是因为她也没有出去的欲望。
其实,好几次,严霁月都有约她见面,而言木担心会见到严霁行,她都一一拒绝了严霁月。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准备好要怎么面对严霁行,换做以前,她还能和他正常地聊天。
但是现在,她不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面前,以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面貌对着他。
雪园大,安排的保镖人数也多,黑色人影像个柱子的守着自己的地方。
因此,言木若是自己一个人,她不常到后园的凉亭坐着,本来是轻松愉悦的好地方,莫名有些压迫感。
趁着吃饭时间没到,她干脆去书房里找书看。
书房的墙边专门打造了一个大书柜,把一面白墙都占满了,书柜高度比她高出一个人来。
上面的书她不但没有拿不到,连看清是什么书都比较困难。
她也没有纠结磨叽,直接往低的地方随便看看,不久,便从一排整齐摆放的书籍里,抽出了一本心理书。
书名也浅显易懂,《理论心理学》。
她回到了书桌,把椅子拉出来,直接坐下来,黑木的书桌有一种淡淡的古香味,沁人心脾。
书房的光线是最好的,特别是书桌靠近窗户,窗外的白光照射进来,落在大大的书桌上,明亮。
言木抬手把落在侧脸的头发拂到耳后,白皙小巧的手指翻开了几张页数,欲想准备阅读起来。
于是,她掠了一眼在左边倒数的第二个柜子,没有拉紧,貌似歪了,露出一条细缝来。
言木弯腰低头,她力气本来也不小,再加上用了一把力气,强硬般地把柜子拉了出来,她认真地看了一眼,里面存放着几份文件袋。
她在瞧过柜子中间上的锁,钥匙锁过的痕迹,但刚被她这样一拉,锁好像坏了。
突然皱眉,她是不是有些暴力了,就这样把一个锁扯坏了?
她撇了撇嘴,无奈地摇了摇头,决定晚上跟楚严说说,换个锁好了。
撇下柜子,她突然有些好奇,文件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可她害怕,里面是不是一些她不能看的机密文件,万一她看了,会不会对楚严的公司造成影响。
她翻转了一下文件袋,露出它的正面,原本想着摆放好,却看到上面第一个文件袋的正面有几个黑色字。
言建国车祸调查。
她心一紧,脑袋转了转,突然想起那天在公司睡醒之后,靠着门边听到了白行对着白楚严说爸爸的事情。
难道是楚严把爸爸的出事的过程又调查了一遍?可这就是一起闯红灯的车祸事件。
她记得,当时是那个肇事司机闯红灯,把过斑马线的言建国撞飞了好远,当场血淋淋的。
最终,司机被判了刑,家属赔了钱,赔偿款都在郭琴手上,具体多少,她不知道。
那时候的她,只知道一股绝望徜徉在她心底,像浓浓的雾霾,怎么都散不开挥不尽,整个人看起来无力又沦丧。
直起身,把剩下的文件袋放在书桌的一旁,她不由自主地扯开了文件袋的线头,一圈又一圈地解开。
这是关于她爸爸的,看了应该也没有什么,毕竟她已经走出来了,现在这事是在警醒她,要好好照顾身边人。
不知道意外会何时降临,也不知道到底会是怎样的意外。
她以为是一沓文件纸,执起文件袋,突然斜斜地倒落一堆相片,零散地铺在书桌上。
她眼睛一眯,照片都有些陈旧,年份显示的是十三年前车祸那天的时间。
应该没有看错,都是从那条道路上附近的摄像头截取出来的画面,画质有些模糊,勉强能够看得清楚。
她看过一张又一张照片,有言建国倒在地上的,有她冲过去跑到言建国身边的,有其他人围观,还有那个......从肇事车驾驶座下来的白正豪。
她瞳孔一缩,手中的照片突然像烫手山芋,她惊得从手中掉落。
嘴巴微微张开,唇瓣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白正豪?那个肇事司机是白正豪?这......怎么可能?肇事司机被送进监狱了,她亲眼看着的。
她听着法官读着判决书,亲眼看着那个穿着监狱服被刑警带进了监狱。
车祸现场,她哭得很厉害,她一心一意在哭喊着,一无所知的样子叫醒躺着的言建国。
不顾及谁到底是肇事司机,因为那时没有什么比她爸爸重要。
直到葬礼结束,她才知道,要让那个人,负上他应负的责任,撞了人,就是有罪。
原来肇事司机不是她所见的那个,居然是白正豪?她第一次见他,便觉得他有一种熟悉感,像是很久之前在哪里见过。
现在才知道,她曾经掠过一眼的人,居然是撞死她爸爸的杀人//凶手,真正的凶手,也居然是楚严的父亲?
而她,却和撞死她爸爸的凶手的儿子结了婚,她嫁给了杀父仇人的儿子?
是这样吗?是她想的这样吗?
大脑一片空白,双手颤抖着拿过那些白色纸张,密密麻麻的文字冲进她的眼睛。
眼眶的泪水刷刷地而落,一滴又一滴重重地落在了这些纸张上,她用手捂住快要呼吸不过来的心脏,喉咙像是被鱼刺卡着,哭声止住,脸上却是难受的狰狞一顿一顿。
身子突然无力,跌落坐在了椅子上,手捂住湿湿的脸庞,弯腰埋在了膝盖处,哭声一抽一抽的。
快七点的时候,白楚严推掉了今晚的酒会应酬,让白行代表出席,自己开车回到了雪园。
到了客厅,就见到了一直看着楼上的王嫂。
白楚严用力扯了扯领带,松弛了些,黑色光亮的皮鞋迈着轻缓的步伐,朝她走去。
他面无表情地启唇叫了她:“王嫂。”
王嫂侧头一看,就看到了一身黑色系的白楚严,焦急的脸色迈着小步子走到他面前。
“少爷,您回来了。”
“夫人呢?”白楚严一边扫视着无人的客厅,一边询问她。
“夫人在楼上呢,六点的时候,我上去敲她的门,叫夫人下来吃饭,夫人说不吃,我听着夫人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可她又不愿开门。”
白楚严闻言蹙眉,“夫人没吃晚饭?又把自己锁在卧室?”
王嫂连忙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白楚严瞬时有些生气,却也不想等她回答,直接往楼上走。
不久,白楚严走到卧室门外,握住门把转了转,里面反锁了,他执起拳头捶了捶门。
“言木,言木,开门.....”白楚严边捶着边厉声道。
白楚严真想一脚踹开这破门,害怕吓着里面的女孩,忍着慌张,从别处拿来了备用钥匙。
火急火燎地开了门,卧室没有开灯,半点光线都没有,门敞开,走廊外的光线透进来,照得房间半明半暗。
白楚严的夜视能力很好,很快便找到了坐在地上的言木,身背靠在床边,双脚弯曲,双手环住膝盖,眼神目视前方。
干净澄明的眸子隐在昏暗的光线里,一时令人看不清是什么目光。
白楚严在她身旁蹲下,地面有柔软的毛毯,防止她不穿鞋赤脚走路,怕她感冒受冷,特意命人铺的。
他在她的侧边,手掌握住她圆圆的肩头,力道不重。
白楚严还是一脸慌张,叫着她的名字,“言木,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