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看清她的神色,咔嗒一声,白楚严开了灯,暖白色的光线霎时倾斜下来。
折回到她身侧,此时此刻才重新审视她的面容。
眼眶有些泛红,湿湿的眼睛没有一点生气,透着几分空洞无神。
白楚严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刘医生所说的抑郁症是不是没有好全,现在是复发了。
那时候的言木不想说话,沉默得像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白楚严跪坐在她身侧,黑色长裤紧得拉直,他的手攥住她的手臂。
轻轻柔柔的嗓音,像是怕惊醒她一样。
“言木,到底怎么了,不说话不出房,坐在地上想什么呢,我们先坐起来,好不好?”
片刻,言木轻眨一下干涩的眼睛,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僵硬地挪动了她的头,侧眸睨了他一眼。
另一侧的手,抬了起来,抵在曲起的膝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张照片。
她认真地看着照片,良久,声音蕴着几分沙哑,似是说给他听,又似是自言自语。
“这张照片,是我和爸爸唯一的合照,那时候家里没钱,但是他还是带我去相馆照了,
照的时候,是我刚到爸爸家不久,爸爸跟我说,要及时照出来我最初的模样,
这样,以后要是你的家人想要找你,有这张小时候的照片会很好,
他对我很好很好,比我哥还要好,我妈是个比较强势的人,爸爸比较老实,经常不敢反驳她,
可他每次都偷偷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带我想去的地方,放学有时间就来接我回家,
他不知道我出生哪一天,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说只要我想要吃冰激凌,每一天都是我的生日,
四月十日是他带我回家的那天,我就把那天作为我的生日了,可这样的日子仅仅过了五年,
意外就发生了......
他死于车祸,肇事者闯红灯,他被撞得好远,好远......好多血,好多血......”言木声音渐渐削弱,苍白的,无力的。
白楚严听着她的话,剑眉紧皱着,嘴唇紧绷着,满脸的疑惑又担心。
是看到这张照片,所以想起她爸爸了?
白楚严以为这样,他凑过去,想要把她蜷缩的身体抱在怀里。
言木警觉地挪了挪,侧了侧身,正对着他,她的双腿挡在两人中间。
白楚严茫然。
言木端详着他紧绷的脸,询问的目光注视他,“楚严,你有事瞒着我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询问,白楚严一双阴沉的黑眸陡然一缩,眼底闪过一抹怔愣。
“你想问什么?”他不答反问。
言木微微垂头闭了闭眼,轻咬着下唇,缓了缓,心平气和地再次抬起头看着他。
“楚严,你就真的没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
白楚严不确定她到底知道了什么,不能什么都说,他只能悠着耐心地继续反问她。
“言木,你知道了什么?”他顿了一下,换了语气,哄着她,“先起来,好不好?地下凉。”他挪着地方贴近她。
心,憋闷的难受,言木跟着往后挪了一步。
白楚严伸出来的手抓了个空,不再向前也没有收回,就这样定住,对着她的目光打量了几分。
他紧抿着嘴,低低沉沉,压制着某种情绪,依旧是那副冷峻的面容。
“说吧,你又知道了什么?”白楚严语气有些不好,但其实他心里也没底,是真害怕她知道了什么。
他收回了手,提起一只腿,单膝跪在毛毯,他的领带又被他烦躁地扯开了,随手丢在了别处。
言木默然看了他几秒,随后,一只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兴许是蹲坐太长时间,脚麻了。
摇摇晃晃的,动作不太流畅,差点没有站稳,最后是扶着床沿缓了缓,直起身。
白楚严随着她的动作,也站了起来,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垂眸盯着她。
他总是猜不透言木下一步要做什么,他也不太随意说出什么,烦躁的心情涌至四肢百骸。
言木转身在后面床边的小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今天的那个文件袋,回过头直接伸手递在他面前。
不言不语,目光如炬,打量他的反应。
白楚严顺着视线往文件袋掠了一眼,顷刻间,就明白了什么回事,目光再次落在了她脸上。
这份文件明明在书房被他锁好了,怎么会在她手里?白正豪来找过她?
下一秒,便排除了这个想法。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掌控里,不可能白正豪见了她,他不知道,连她的手机也有他设置好的。
不认识的电话打来她的手机,他可以发现得到。
言木见他不接,把文件袋直接丢在了床上,像是察觉他在想着什么。
竟然还一副好脾气朝他解释道:“这份东西,我是无意中发现的,今天书房的柜子关得不好,我一拉就坏了。”
白楚严歇下了半颗心,原以为她是不是知道了关于幻影阁的事情,要是这件事,他还可以解释。
他上前了一步,耐着性子,正想开口说话,又传来了她漠然的语气。
“里面所说的,我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白楚严顿了顿,目光始终落在她泛红的眼睛里,轻叹了一口气,“真的。”
言木轻咬了唇,“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要我看到你哭?”他接道。
言木忍着泪水打滚的冲动,沙哑至极的声音,“所以,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了?要我看着撞/死了我爸爸的凶手逍遥法外,用钱来买替死鬼?而那个人,是你的爸爸,白正豪?”
白楚严咬牙切齿:“我说了那个人,他不是我任何人,你可以忽视。”
言木轻笑了声,“所以你觉得,他对你来说不重要?所以就算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影响到我们?”
面对着言木的质问,白楚严很想靠近她,可又怕她退避三舍的躲着自己。
是的,他就是这么认为,就算他知道了白正豪是那个凶手,他也觉得不会影响到他和言木。
因为白正豪这个人在他心里,在他的意识里,早已经死了。
白楚严没有回答她,默不作声。
言木觉得自己说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越来越了解他了,他的一个眼神就可以轻易察觉。
她笑了声,笑得那么无力,眼睛的泪水脱线而出。
“呵,楚严,你觉得白正豪不重要,你可以忽视他,就觉得我可以忽视他?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是怎么想的,他是你父亲.....”
“他不是!”白楚严厉声道,意识到言木的反应不是他所想的,开始慌了,直接上前,双手握住她的双肩。
稍稍俯身正对着她,放低了声音,“言木,我们不要让他影响到我们好不好?这件事我处理的不好,我不好,别哭了,好不好,我们不要去管他了,好不好?
我已经让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的,这辈子,你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我们过我们自己生活,好不好?”
言木面色难看,对他也没有发脾气,喉咙里溢出一声又一声的抽噎声。
“可是,楚严,我......我无法忽视,他是你父亲,是杀死我最爱的爸爸的凶手,而你,是他的儿子,那我在做什么,我跟你生活在一起,我爸爸怎么办,他怎么看我......”
她低下头发出痛彻心扉的哭声,肩膀时而抽动着,喃喃自道,“我....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他对我这么好,而我......不是害死他,就是.....连真正的凶手在面前,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白楚严倏然觉得双手变得非常沉重,面对她的泣不成声,她的自责,他无从下手。
双手从她的肩头移到她的脸,双手捧起她湿漉漉的脸。
轻柔又略显颤抖的嗓音,“言木,别这样,好吗?我们别去管了,我向你保证,白正豪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我们就过好自己的,好不好?”
言木泪眼婆娑地仰起头盯着他,轻笑出声,让白楚严的心里抖了一下。
“别管?楚严,我能不管吗?那是我爸爸,我能不管吗?”
“他已经死了!”白楚严烦躁地厉声,脱口而出。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白皙的指腹擦过她的泪痕,把自己的脸凑近她的,额头抵着她的。
低哑道:“言木,对不起,别这样了,好吗?你管管我,难道你一定要把我和白正豪加层关系,然后你觉得你跟我结婚是个错误?那我呢?言木,你不爱我了吗?
如果你非要介意这层关系,明天,明天我就登报说我和他解除关系,好不好?
我跟白家也没有关系了,好不好?言木,别这样,好不好?”他双眼猩红,恳求的声音卑劣。
白楚严才知道,其实言木很在意,是他真的不懂她的感受。
他以为,言木会跟他一样,白正豪的这件事不会有半点影响到他们。
可他忘了,言建国在言木心里有多重要!
言木止不住哭声,伸手插进了自己的发丝,垂下眼。
“可是......可是,楚严,我没办法忽视,你能让我自己好好想想吗?”
白楚严唇擦过她的脸,嗓音渐渐变得嘶哑。
“不要,不要你一个人想,你自己一个人想,就是想离开我,言木,我们做点别的,好不好?我让你忘了,好不好......”
话落,他捧着她的脸仰起,低头在她的脸吻了她的眼睛,她的侧脸,她的鼻子,她的额头,最后落在她的唇瓣。
像是一场虔诚的膜拜,动作轻柔,温柔地厮磨着。
言木一直闭眼顾着哭泣,或是哭太久了,有没有吃完饭,她浑身都没有力气。
白楚严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横在她的腰间。
扶着她倒在了身后的床上,覆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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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狗屁一个人静静,他都不相信。
可是这一次,他真的失策了,原来这件事,对言木的影响这么大,他还是不够了解她吗?
其他女人他都不了解,为什么连自己的女人都不了解?
白楚严替她洗了澡,用热毛巾热敷了她的眼睛,担心明天又肿胀起来。
替她穿好了睡衣,卧室太过于凌乱了,他抱着她去了别的房间睡,抱着她,紧紧的,生怕她会跑。
翌日早晨,夏天,昼短夜长,白光很快到来。
八月盛夏,蝉鸣响彻。
白楚严按照平时的时间醒来,低头看了一眼枕边的女孩还在睡着,在她额头上落了一吻,便轻轻地下了床。
漱洗完后,他回到了主卧,乱成一通。
他也懒得叫王嫂上来收拾了,亲自抽出床被拿出来,床头的枕头被套也被他取了出来,最后将底下铺着的床单扯出来。
全部丢到了地上,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小瓶子的声音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他把最后的床单也扔在地上,蹙眉,走过去将那个小瓶子捡起。
看清楚上面的字之后,眼眸一眯,黑眸闪过一抹寒意,嘴唇绷紧,把手中的瓶子捏扁了。
青筋暴起,铺天盖地的阴冷盖在他身上。
言木竟然在吃避yun//药,瞒着他在吃这种东西,他想她怀孕,就是想着有个孩子能让她继续待在家里。
他沉稳下心来,认真地想想,言木或许现在是真的不想要孩子,那次伤害,她是不是依然没有走出来?
白楚严低笑了声,嘲讽自己,白楚严,你他妈的真不是人!
你不考虑她的感受,永远都活在自我,怎么祸害了这么好的女孩了?
言木,怎么我白楚严就祸害你了?
可没办法,就是赖上你了!死都不会放手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言木才醒来,浑身都很酸痛,动一下她都觉得劳累。
身体像是散架了一般,她撑着床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扫视了一眼,这不是她的房间。
脑子渐渐清醒,昨天的回忆七七八八拼凑在一起,她瞬间就想起来了。
眼睛是干涩的疼痛,才下了床,刚落地,门就开了。
白楚严一身休闲衫,走了进来,两人目光在空气中交织。
言木一时之间也没有着急站起来,静默了好几秒,白楚严便已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抬头看着她。
白楚严手掌裹着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淡淡的笑意对着她,“醒了,饿了吧,洗漱一下,下去吃东西,好不好?”
言木喉咙有些干,说出来的话,也嘶哑,“好。”
白楚严全程为她服务,替她刷牙洗脸,帮她搭配衣服,穿衣服,头发也认真的替她梳好。
言木想说话拒绝,可她发现维持这样的沉寂会更好,穿衣服的时候她还是没拒绝,别开脸任由着他捯饬。
外面的光线过于强烈,太阳已经在头顶中间,到处喷发它的魅力。
下楼吃饭的时候,白楚严抱着她一直到了餐厅,放下后,直接坐在她旁边,没有转身坐在主位。
言木是真的饿了,几乎整整一天的时间,都没有吃过东西。
白楚严为她勺汤,夹菜,看着她细嚼慢咽的样子。
两人本来都很有默契地不说一句话,但是白楚严自始至终看着她,言木觉得有些别扭。
侧头对上他灼热的目光,抿了抿嘴,温软的嗓音,“楚严,你也吃吧,别这样看着我了。”
白楚严向来保持冷峻,面无表情,听她这话,脸色不由得柔和了几分,扯了扯唇。
两人吃得也不是很多,一顿饭的时间没多久就结束了,言木放下筷子没着急站起来。
白楚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拿来药,维持冷静,“吃药吧。”
“这是什么药?”言木下意识询问。
“避/yun药,昨晚没有做好措施,最后一次让你吃,以后我会注意。”白楚严没有什么不好的语气,云淡风轻地陈述。
言木脸上闪过一阵怔愣,睫毛颤了颤,定格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他发现了?应该是吧,不然也不会这么主动的拿出来让她吃。
可楚严会不会误会了她?她不是不想生他的孩子,只是她还没有准备好。
她想开口解释,可为什么就是不想说,她舔了舔唇,视线落在了桌上的白色药丸上。
一动不动。
白楚严也没有催促她,就这样双眸落在她的脸上,其实他非常想要听到她的解释,即使他自己明白,是什么原因,却还是想她亲口说。
“楚严。”她看着桌上的药,叫了声他。
“嗯。”他回应。
“给我时间,好吗?我会想清楚的。”言木轻声道。
“怎么想?结果是什么?”白楚严在这事上维持他一贯的作风,霸道强势。
可他从来不愿逼迫言木做什么,他也不想这样,他想要的只是言木一心一意爱他。
被他这样问,言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只知道她很需要一个人认真地想想。
言木就是这样一个人,给她时间,她能把很多事情都变得释然,原本纠结的难受的,她能够独自消化。
白楚严把修长的腿伸向她那边,转过她的椅子,两人正对着。
他抬手捏住她的下颌,让她抬起头,四目相对,低沉的声音。
“嗯?你要怎么想?想了之后的结果是什么?能让我接受的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