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今天的主持?”那炮仗一般的中年女人,连举止都像个炮仗,劈头就问,态度并不是特别客气。
白亚寕回过神来,颔首点了点头,“您是?”
那妖娆却打扮太过繁复,活像绑着缎带的水果篮一般的妇人,她想起来了,那正是那天跟着中年先生去订蛋糕的年轻女人。
“我是霍太太,也是今天男方家长代表,待会儿你介绍我的时候,给我打个暗号,我不懂英文,我得站起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白亚寕点点头,她也不想任何人难堪,
“我会用中文叫您一次,到时候您想站起来就站。”
那妇人点点头,挑眉问道,“今天这些花了多少钱?听说你是主办人?”
白亚寕的面色有些变化,故意推托,
“这个付款人不是我,您可以去询问瑟西的秘书。或是您的丈夫。”
那妇人瞪了她一眼,
“要是我能问他,还问你干嘛?拿什么翘,不说就算了!”
“霍太太,待会儿还需要我提醒您吗?”白亚寕还是一抹微笑。
“哼!你敢不提醒我?”那妇人悻悻然自己回了座位。
宾客在十二点半的时候通通就座,那位男方家长走到主持台前面来跟白亚寕说,
“我儿子还没到,但我们可以开始了。”
白亚寕觉得奇怪,新郎没到但可以开始订婚典礼?不过订婚本来就不是正式仪式,可能怕大家肚子饿,体贴客人吧。
她按照表上的名字,一一介绍以及感谢了各个莅临的嘉宾,大家也行礼如仪的起身致意。
“今天这个订婚宴,不仅是为了庆祝新人,更代表两家企业的结合,这两家企业在亚洲都有非常具影响力,事业版图也希望扩展到m国。”
白亚寕嘴上念着,心里却十分纠结,没想到婚姻竟还能跟家族事业挂钩,这种小说里的剧情,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还是令人咋舌。
“新娘,曼蒂。裴”
一个面容姣好,肤白高挑的女子,比白亚寕高了足足两个头,模特儿般的身材,像是一只熟透的果子,穿着平口低胸礼服,缓缓起身,一手优雅的轻压着低胸礼服跟大家微微点头。
“曼蒂。裴,是磐石建筑公司的千金,今年刚从澳洲拿到了国贸硕士,马上就会到磐石开发担任总经理的职务。”
那女孩一点都不生涩,扬着下巴,一个职业性的露齿微笑,左顾右盼的跟大家挥手,天之骄子的气息表露无遗,似乎这天下一切美好的,都理所当然该归她。
白亚寕心中闪过丽兹的样子,这女孩怎么跟她处处都有点像?连姓氏都一样?
“山谬。霍,也是今天的新郎,国内H大金融系毕业,在盛大投资公司担任董事长助理。”
白亚寕往长桌那边一看,仍然空一个座位。她心头一惊,突突地跳了一阵。
“姓霍,还有裴?”
再看看新娘,她脸色并不好,跟身旁的长辈抱怨,长辈拍拍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
霍先生跟白亚寕摇摇手,白亚寕大概懂了。
“霍公子还在路上,待会儿到了再跟大家介绍。那么请各位先用餐。”白亚寕打着圆场,试图缓和气氛。
“今天的主厨,是珍.布雷克,本地最优秀的厨师,不,是艺术家,待会儿她的人会在桌边跟各位介绍今天的每一道菜。”
白亚寕示意乐队开始演奏,餐具的声音此起彼落,客人轻声交谈,在花海中看来像是人间仙境,但在白亚寕的眼中,却十分荒谬。
“除非他俩彼此相爱。”她心想。
“相爱的人,又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迟到呢?这小镇从来不曾发生的,就是塞车。”
“真巧,新郎姓霍,该不会是霍天宇吧?”白亚寕之前可能太过抽离,完全没有联想到。
她瞄了眼霍先生,眉眼间都没有霍天宇的影子啊,不过儿子像妈妈,这浑身炮仗红的八婆,既然是继母,就不容易判断了。
偬共十六道菜,上了十四道,还有两道。
这个时候,新郎终于来了。
一个身穿白色礼服的高大男子,从那两扇敞开的厚重白漆木门间迈步进来,手上拿着一叠东西。
由于那男子背光,白亚寕只见到一个剪影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长桌上的霍先生,大声叫着了他,
“怎么才到!太不像话!”
这句是用中文说,口气又不敢太重,怕是惊扰外国的客人。
白亚寕脸上那抹为了工作装出来的假笑,见到来人竟然是霍天宇,现在是完全僵了。
霍天宇神色自若,在长桌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跟身边的客人寒暄。
白亚寕傻站在那儿,动也不动,霍天宇连一个目光也没有投向自己。
方才还觉得这个宴席上众人荒谬,殊不知,自己才是小丑。
幸好,她不是在台上的小丑,不需要让众人的目光炙烤,她只是在舞台下幽暗一角,连聚光灯都打不到他身上的小丑。
白亚寕的腿都软了,她是真的想哭了。
瑟西的目光望向白亚寕,眼里是担心的神情,却又跟她点点头,让她撑住。
白亚寕知道自己要顶着这个打击,要百毒不侵。
她深吸了一口气,拾起了麦克风,
“既然新郎到了,那我就再介绍一下,山谬.霍,也是今天的新郎,国内H大金融系毕业,在盛大投资公司担任董事长助理。”
霍天宇终于转身,凝视着台前的白亚寕,眼神幽深,表情淡然。
”他在大学的时候,醉心于音乐,对李斯特的钢琴曲也破有涉猎,如果愿意的话,待会儿也可以帮嘉宾们演奏一曲。“
白亚寕说完,投给他一个这辈子她能做出来最虚伪的笑容。
嘉宾们投以赞许的眼光,还真的有人问待会儿能否为大家弹首曲子。
”我们的新人是不是很登对呢?请你们两位站起来接受大家举杯祝福。“
方才那一段完全是白亚寕自己加的,霍先生在远处像白亚寕举杯致意,多半是嘉奖她灵机应变得当。
霍天宇的表情却怒了,他炽热的眼光,激光一般想摧毁台上的白亚寕,白亚寕却轻轻一笑就转过了脸去不看他。
白亚寕心里,现在转着一幕幕关于霍天宇的画面以及种种回忆。
那个曾经在耶诞夜薄雪中抱着她安慰,在榭寄生下偷亲她脸颊,从发霉的地下室把她拖出来安置的男人,竟然没有告诉自己,他是别人的未婚夫。
白亚寕的耳中只有像是音响坏了的那种高音频声响,其他的她什么都听不见,脸上还是僵着方才那个假笑。
直到第十六道菜上完,霍天宇不急不徐的来到前台,
”麦克风给我。“他看着白亚寕呆滞的面容。
白亚寕像个木偶一样站着,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霍天宇等不及她的反应,直接一根一根的掰开白亚寕的手指,将麦克风给抽了出来。
“各位嘉宾,我有事情宣布。”
“曼蒂,我们从未交往,你在外面的行径,我不想在这边透露给大家。你当我未婚妻,不合格。你姊姊丽兹已经知趣的退出,希望你也能效法她。”
曼蒂张着大口,气急败坏的拉着裙子站了起来,怒瞪着霍天宇。
“山谬!你不要做出让你父亲伤心的事!”新娘的父亲,起身怒斥。
“曼蒂,我是来帮你的,你父亲隐瞒你一些关于我的事。”霍天宇从一个资料夹拿出一叠文件,给宾客人手一份发了下去。
”各位,这是医生的诊断证明,我患有严重的免疫系统疾病,大学时发过病,休学整整两年。“
”现在又发病了,可能致命,四分之一机会会遗传,父亲,你还要害别人的女儿吗?“
霍天宇说完脱下西装外套,解开了衬衫最上面两个扣子,转过身去,让大家看他颈子上紫红色的斑块。
”医生对这种病没有根治方法,大量且长期服药,对身体损害超乎想像,我的性命随时可能结束,父亲,不好意思,不能对您的企业有贡献了。“
在场来宾惊呼,尤其是西方人,无法理解今天的订婚竟然是建立在两方的生意上,新郎新娘完全没有交往过,纷纷咋舌,窃窃私语。
霍天宇把一台极小的幻灯机,拿在手上,直接投影到了乐团背后的墙上。
那是白亚寕曾经在大三时见过的一张脸,有正面,侧面特写,还有颈子肿胀的照片。
她闭上了双眼,不忍直视,好像有人在她的腹部重击了一下,
“怎么会是他?原来就是他,难怪,难怪常常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为什么?”
不是她害怕看那张照片,是她不忍霍天宇竟然把自己的伤疤,在众人面前撕了开来?
一个连来图书馆借书,都不愿意拿掉口罩的人...。
霍先生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气得满脸通红,一把将霍天宇手上的投影机给摔碎倒地上。
他本想动手,但碍于人多,
”你这小崽子!你知道今天这宴席不成,我们的企业马上就周转不灵,要破产了吗?“
霍天宇不说话,脸色仍淡然。
”你以为你平日吃穿用度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爸,我不是你的资产,你让我转系时,因为压力我已经生病了。我还不想死,你再逼我订婚,就是让我的命去换你的企业!“霍天宇平心静气地说着这句话。
”你!“
霍先生脸色通红,看着已经离去的女方亲属,赶紧追了出去。
既然新娘那边的人已经愤而离席,其他的宾客也有些尴尬,有些跟着离开。
瑟西跟众人仍是有说有笑的,陪着他们聊天,缓和气氛。
白亚寕看到了这点,想起来自己还有工作,她得先安抚工作人员的情绪。
室内乐团的人在现场,不知该走该留,白亚寕上前跟大家说,
”不好意思,你们如果想离开可以先走,报酬仍然照原先我们谈的付给你们。“
小提琴手安慰白亚寕说,
”无需介怀,我们看多了,今天这场面也不算最尴尬,打架的也有是吧?“
另外三个人笑了,
”是啊,别难过,上次新郎跟客人扭打到进医院呢!这不算什么。“
白亚寕点点头,笑着跟大家致意。
她接着到了厨房,拉着珍,
”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幸好大家把菜都吃完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们的菜今天除了新娘那边没吃,其他几乎一道不剩,方才已经有人跟我的侍应生拿联络方法了,起码我证明了我的菜色,东方客人是可以接受的。“
珍拍拍白亚寕的肩头。
”对了,大家离席,我准备的甜点跟咖啡会浪费了,不如请工作人员到外面一同享用了吧?“
白亚寕点点头,”也好!“
她跟所剩无几的客人宣布,
”不好意思,今天的事情希望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花园还有甜点跟咖啡,喜欢我们主厨手艺的人,千万不要错过了。“
剩下的几个客人一听,脸上又是一阵欢喜,往花园去了。
厨房的工作人员,还有四重奏乐手,也纷纷转往花园。
霍天宇却不见了踪影。
瑟西走近白亚寕,
”你做得很好,我没看错人。“
白亚寕苦笑,眼眶有些红。
“所以,你之前警告我,不管看到什么都得冷静,您都知道些什么?”
“嗯,我猜的,上次你们三个在钢琴边那么一站,眼神一交流,凡有点眼色的都看得出怎么回事。”瑟西脸上又是一抹神秘的微笑。
“不过山谬的照片,我也是昨晚才见到。“瑟西拍拍她肩头,”生命常常丢曲球给你,让你促不及防,你只能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