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天黑,一顿饭就这么和和睦睦的过去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不知怎么的,互相之间都有些伤感,好像过了十二点,大家都不再是今天的自己一样。
街上没什么人,一群人螃蟹似的横着走。
“你说‘钱罐儿’好,还是‘钱罐子’好?这名字得讲究,要不回头我找风水先生给起一个?”钱檀问。
“都不好,我怕咱两掉钱眼儿里。”钱影儿说。
“钱眼儿?那不就只有你了吗?那不成,你得装我兜里,得得得,就钱罐儿。”
“钱罐儿一生一起走啊,谁敢单飞谁是狗哇!”
钱檀勾肩搭背地拽着钱影儿,满嘴酒气地说要和她合伙搞个什么工作室,钱影儿始终笑着,只当她是酒后失言。
这不,她又扯着娄斯年让他参与他们的工作室当顶梁柱,说绝对自由、绝对不逼迫他接不想接的工作,没有潜规则不用朝九晚五,堪称新世纪每个人梦寐以求的工作状态。
娄斯年被她缠得没辙,和蔺可可一齐将她送上楼去,张开他们一早喝翻了就近在夏图儒家睡下,一时间街上只剩下钱影儿和吴玚二人,街灯很暗,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吴玚深吸口气,眼中的氤氲在阖上门的一瞬间变得清明。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张宣传单,递给百无聊赖地踢着自个儿影子的女生,说:“剧组的事,你别难过,你还年轻,还有机会,你……很优秀。”
他这么直接,钱影儿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人都是真心关爱她的,她能感觉得到,舞台剧的事,也是因为吴玚和白简冬等人才化险为夷,她被换角儿的事才一出,这些朋友们第一时间都来了。
成长环境的关系,她不太习惯承别人的情,她总觉得人和人之间是相互的,别人对她越好,她越想回报人家,可是这样的情感多余她能给予的,她便开始慌张,开始害怕,觉得自己无法回报他人的期待。
事实上此时的她,一度陷入自我怀疑中。
上辈子她不是没经历过演员被截胡的事,只是大多以旁观者的姿态,现在这事落到自己身上,居然这么难以忍受。
想她当时参演“余飞燕”之时,心中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演员真的是我想走的路吗?”如今人家一句话,说不演就不让你演了,几个月所做的努力全部清零。
那些吃肉吃到吐的日子,那些撸铁撸到哭的日子,那些熬夜背台词揣摩角色的日子……它们仍旧历历在目。
而这些,轻轻松松的就被否定掉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拥有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不是不甘心的,可是在不可抗力的因素之下,她除了窝窝囊囊随波逐流什么也干不了。
真的只能随波逐流了吗?
她曾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世界总是会接纳她的,现在她却对眼前的路感到迷茫,就像天空中被乌云遮住去路的月亮,不知该何去何从。
似乎看出她的思绪,吴玚大力地拍了拍她的肩,嘲笑道:“不就是被抢了个角儿嘛?搞得天塌下来一样,就算是天塌下来,比你高的人比比皆是,你愁什么?往前走就是了。”
“怎么我很矮吗?”钱影儿不服气,心中却豁然开朗,虽然自己不能撑起一片天,但青春不就是如此嘛,冲撞、自我、任性,往前走就好了,不必回头。
吴玚见她笑了,暗自舒了口气,手中捏着的宣传单紧了松松了紧,终是再度递到她手中:“短视频大赛,你考虑一下,我和你……男朋友谈过,往年都是我一个人做的,细节上难免不能做到极致,今年我想试试三个人,你考虑好我们就开始筹备。”
钱影儿将它卷成一个筒子握在手中,脚犹犹豫豫地踩着地上的影子,一会儿踩她的,一会儿又踩他的。
她其实一直想问他一个问题,当时他分明答应了她,舞台剧剧本的署名不论如何只有郑冰真一人,在演出当天主持人公布名单时,他甚至有一瞬间的犹豫,那又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让他决定帮自己洗白。
吴玚望着天边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沉默良久,才说:“是訾小雨告诉我的。”
訾小雨告诉他,剧组道具很可能是郑冰真损坏的。
大雪那一天,訾小雨因为尿频起夜,却发现宿舍的厕所坏了抽不上水,只好去外面上公共场所,回来的时候看见郑冰真鬼鬼祟祟地钻出宿舍,她心中奇怪,于是跟了上去。
郑冰真一路七拐八绕,避开大路,来到综合大楼一楼的排演室,没开灯,訾小雨看不到她在干什么,她穿的单薄,太冷了就回去了。
她回到宿舍很久郑冰真才回来,訾小雨问她上哪去了?
郑冰真打了个哈欠,说宿舍马桶坏了,她出去上个厕所,随后跟她唠唠叨叨地抱怨说现在的东西越做越劣质了,学校太坑怎么怎么的,也不知是什么牌子的马桶。
吴玚不是个傻子,前后一想就明白了。
“好吧,我回去构思一下,什么主题?”钱影儿问。
“《情》。”
“OK,我……”钱影儿正想说什么,不远处的巷道中被人猛推出一个女人,随后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气势汹汹一步一步自黑暗中走来。
“你干嘛?”
“我告诉你,这件事你最好自己处理掉,行,你还继续跟着我,不行,趁早滚蛋,你爱生生,反正生下来也只是个没人要的野种罢了。”
“怎么回事?”娄斯年这时候从楼上下来了,听见动静,问。
吴玚示意他看向不远处的巷子:“又遇上一渣男。”
娄斯年点点头,只见女人头发散乱,狼狈又不甘地坐在地上,她单手捂着小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只那双眼睛,倔强又伤心地瞪着高高直立的男子。
“你还敢瞪我?”男人见状更加气恨,抬手一巴掌甩过去,驼色的登山靴一脚一脚无情地踢在女人肚子上,他的嘴角渗着阴恻恻的笑容,“你不打是吧,我帮你。”
他的脚缓缓抬起,恶毒的目光深渊般将她吸入其中,充满了罪恶。
女人打了个寒噤,恐惧地捂住肚子不停地往后退。
钱影儿在那一瞬间看清了她的脸,那不是……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