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风呜呜地往湖面呼啸而过,荡起芦苇,活活就像藏了人在里边。
钱影儿腿有点抖,抚了抚衣服下的鸡皮疙瘩,只听身后的芦苇荡里有动静,像是脚踩过枯萎的麦秆发出清脆的炸裂声,一下一下,越来越近。
“!!!”钱影儿只来得及看见一双蓝幽幽的眼睛,人便被一个巨大的身影扑倒了,她闭着眼睛,只觉脸颊边有温热的触感,手上毛茸茸的触感顺滑,唾液似乎还滴在了她脸上。
妈耶!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会有狼,她一个现代人居然就要丧生狼口了吗?能不能给个体面点的死法?
“别吃我!!”
“别吵。”不远处的树背后传出一记不耐烦的声音,带着渔夫帽的男人慢悠悠的将穿好的鱼饵甩进湖里。
钱影儿小心地睁开眼,只见一只巨型雪橇犬压在她身上,热情地舔来舔去,钱影儿无法,只得冲树背后那人唤道:“喂,这是你家狗吗?能把它弄走吗?”
这么热情她吃不消啊,真的。
男人没说话,抬手轻轻敲了敲水桶,那雪橇突然竖起耳朵,兴奋地跑去他身边手脚并用地跳了几下,又跑到一脸狼狈的钱影儿身边,绕着她转了两圈,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猎物。
“别闹。”男人说,那雪橇听主人这么说,乖乖地跑到他身边,趴在地上等鱼儿上钩。
钱影儿见那狗不再过来,终于松了口气,悄摸摸地擦着那狗儿留在她脸上的口水,多打量了他几眼,这一看,怔住了。
不得不说这男的长得真不赖,古铜色的肌肤瞧着非常健康,露出的皮肤肌肉纠结,不会太瘦也不会太过,眉毛英挺,眼尾上挑,嘴角微翘,看起来就像抿着一抹笑,又自带几分邪性,给人一种难以驾驭的野性。
最最让人惊讶的,钱影儿似乎从他的相貌中,找出了一些些与自己的相似之处。
要说钱影儿的样貌,最具特色的就数这双眼睛,她的眼睛是标致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总是雾蒙蒙的,波光滟潋,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唇角也是弯弯的,看起来很是和善,如沐春风。
虽说世界上这么多人,人有相似不足为奇,但这双眼睛真的跟她太像了,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与自己这么像的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不是其他地方不一样,她这要怀疑她和自己有什么血缘关系了。
男人看见她时也微微愣了愣,随后皱着眉将脸转向他的鱼竿,一丝多余的表情都不愿意给她。
钱影儿郁闷了,这附近明显没有多余的人,只得厚着脸皮问:“呃,请问,你是这附近的住户吗?”
男人瞪了她一眼。
“好吧。”钱影儿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是自己不会讲话,这附近几里地都属于疗养院范围,她问人家是不是住户,那不是间接地问人家是不是神经病吗?
尴尬地咳了一声,她又说:“抱歉啊,我不是说你是神经病,我的意思是,你知不知道疗养院怎么去?”
“……”一人一狗蹲坐在原地,仿佛石化了般。
嘎嘎嘎——
钱影儿只觉得头顶飞过一排黑压压的乌鸦。
“你知道城西疗养院怎么去吗?我好像迷路了。”她又问。
对方还是没反应。
“这儿有活人吗?”
“……”
钱影儿心里忖着莫不是个聋子?也不对啊,他刚才分明说了“别吵、别闹”来着,这是不想理她?可是都走到这地儿了,好不容易有颗救命稻草,难道就这样撒手不抓了?
于是她双手放至嘴边做扩音状,祭出刚练成的狮吼功:“喂——疗、养、院、在、哪!”
“……”褚文轩刚要上钩的鱼儿就这么没了,当即一道眼刀杀过去,钱影儿心中一寒,想着这人怕不是要唤狗咬她?正琢磨着一会儿干脆一猛子扎水里,方向都调整好了,谁料那男人扶了扶帽檐,什么都没说将渔具收拾好便要离开。
这就走了?钱影儿往前几步,那狗摇了摇尾巴,钱影儿忌惮那狗子,又气那人凉薄:“你敢不敢告诉我疗养院怎么走?”
那人倒腾出一辆自行车,骑到她跟前停下:“上车。”
钱影儿望着狗子眼中露出的凶光,踟蹰不前,况且这自行车一看就是职业的,哪儿有后座啊,就前边那条横杆能坐人,她这坐上去,岂不是意味着要待在他怀中,那多不好意思。
那人不耐烦,说道:“上来。”
钱影儿也懵了,咬咬牙跳上他的车,一路上绷直了身子,紧张得不行,直到对方将车停在了疗养院门口,钱影儿才松了口气。
他没说话,修长的腿跨上车子,指节轻轻敲着刹车,狗子欢快地摇摇尾巴,看看她又看了看他。
“你敢不敢说三个字?”钱影儿戏谑道。
“不敢。”对方道。
“谢谢你。”钱影儿诚挚道谢。
一人一狗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钱影儿心想这人还挺有意思,忙叫道:“哎你叫什么名字?”
“再见。”
“这世上还有叫‘再见’的人?”钱影儿咕哝着,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狗叫,骑车的男人明显趔趄了一下,歪歪扭扭好一阵才再度安稳上路。
“真是个怪人,年纪轻轻喜欢钓鱼,对人也爱理不理的,这性格也是一言难尽了。”
“算了,可能他不喜欢美女。”
这样安慰着自己,钱影儿走进疗养院,瞅见远处那湖泊,登时倍感亲切热泪盈眶。
早春的草地还有些枯黄,娄斯年抱着吉他盘腿而坐,一群小朋友围着他,微风轻拂,他的歌声伴着欢声笑语,传到很远很远。
“娄先生是难得一见的好人了。”路过的护士对此景习以为常,眉眼温柔地说道。
自她口中钱影儿得知,这所疗养院住着很多抑郁症患者,这群小朋友,因为某些创伤而患有不同程度的社交障碍,平时他们都是不出门的,安静地待在屋子里,只有娄斯年来的时候,他们才会离开让他们觉得安全的那一方净土,一伙人聚在一起。
换句话说,是娄斯年给他们的安全感,他的歌声叫他们安心。
鬼使神差的,钱影儿将这一幕录了下来。
“你来了。”娄斯年看见她,清俊的眉眼多了几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