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目的地时,钱影儿才发觉自己有多天真。
三层洋房加地下室,每层一百多平米,两个烟机,吊灯,卧室、壁灯、餐灯若干,还有钢琴一架……
果然是压榨人的吸血鬼啊。
但为了钱,她忍了。
洗刷刷洗刷刷,洗刷刷洗刷刷。
洗完所有灯时,钱影儿已经腰都直不起来了。
妇人做了扬州炒饭,招呼她一起吃。
“林嫂,二楼有一间房我打不开,您帮我开开?”钱影儿扒拉了两口,二楼所有房间都打扫过了,只有左手边向阳那一间,从阳台上看过去,窗台已落了灰,家具上罩着白布,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林嫂闻言一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房间你可别想着进去,那是我家先生大儿子的房间,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好。”钱影儿笑笑,抓紧时间吃饭,有些人确实挺注重隐私的,不打扫就算了,她还省事。
结钱的时候,林嫂从里到外把家里该打扫的地方检查了一遍,赞赏之色溢于言表,这孩子不似时下的年轻人那般浮躁,肯干又实诚,便留了她的电话。
又是月上枝头,影影绰绰,钱影儿收工后就近找了家网吧包夜,晃了晃累得宛若脱节的身体,捂着兜里的挣的700块钱,心满意足地睡去。
日子总算是慢慢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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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过传单,送过牛奶,搬过砖……
时间一天天的过,钱影儿手头攒的钱越来越多,每每摸着腰包,她都心满意足起来。
这天她又来到工地,这边的工作强度她总算是适应了,手上的血泡磨破又起,一直血肉模糊,疼吧疼吧,也就习惯了。
她端着盒饭小口小口地吃着,对面的民工嫂子问她:“姑娘,中午又没吃午饭吧?你每天只吃那么一点,有力气干活儿吗?”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样问了。
如往常一样,钱影儿眯着月牙儿似的眼,说:“没事,我人瘦吃的少,耐饿。”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包,夕阳的血红映照在她眼中,燃起簇簇星火,闪烁着希望的光。
她的皮肤晒黑了一个色号,有几处还脱皮了,人也瘦了,除了眼睛仍然灵性,颜值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
但就是这样的状态,让几个民工嫂子看得有些痴了。
她们记得刚见到这小姑娘的时候,白白净净很是好看,眉眼弯弯的,嘴角也弯弯的,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格外招人喜欢。
现在她虽然没有当初那么好看了,但她身上透着一股韧劲儿,满脸朝气让人挪不开眼睛。
“要不是知道你这小姑娘是个有前途的,我一准儿把我儿子介绍给你。”
“我儿子好啊,我儿子也是个大学生,我儿子像我,妹妹你看我这样貌得行不?”
一群人围坐一圈吭哧吭哧的边吃边聊,偶尔唠上几个段子。
钱影儿掺和不进去,她和几个女的扎一堆,她们都是成了家的人了,多半聊的话题除了柴米油盐就是老公孩子,这些她都不插不上嘴,只默默的笑着。
“咦,你看那上边是不是有个人啊?”
“哪儿呢哪儿呢?影子吧……”
“傻啊你,影子能吊外面去?卧槽……是赵老三!!”
砰——
只听重物落地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灌入耳膜,脑袋往下,直直掉在人群正中央。
脑浆四溅,血水横流。
所有人霎时乱了套。
钱影儿抖着手瞪着手里的盒饭,红梭梭的饭菜筛糠一样往下掉,红白相间的脑花裹在米饭里,她打了个哆嗦,憋住不断往上冒的恐惧与恶心。
离她最近的一个女的,突然大叫一声扔掉盒饭,连滚带爬地扑到尸体上哭得撕心裂肺,她背上挂着的婴孩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悲怆,咧着嘴嚎啕大哭。
钱影儿呆住了,好半天缓不过神来,她无法相信前一刻还在跟她讲话的人,后一刻就死了。
那团不成人形的尸体依旧在那躺着,滚落一旁的眼珠子只被一丁点组织纤维牵拉着,此时此刻,脆弱的已逝生命肆意地嘲笑着他们低贱而又卑微的命运。
救护车担架抬着尸体从她身边过去,空气中隐隐残留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她闭上眼,心中叫嚣着的,是对生命的哀鸣。
钱影儿感到恍惚,上一世的自己死后,是不是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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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影儿攒够学费那天,她抱着书包,躲在公园背后的灌木丛后,压着嗓子呜呜地哭。
父亲、母亲、姐姐,还有哪些曾经嘲笑过她的人,她终于走上了改变命运的第一步,命运你不是喜欢造化弄人吗?
我就在这里,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