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便是一年一届的会武,这是虎贲最为盛大的习俗之一。有的人为比武而来,而有的人为了招亲而来。
布匹行、绸缎庄的人流摩肩接踵,扯了绫罗绸缎,相中哪家公子小姐,抢便是了。当然,这个“抢”多是图个热闹,双方是一早把亲事定了的。回春堂买跌打损伤药的镇民挤破了脑袋,队伍排到了街外。
喧闹的集市上,只有三个人的心是冰冷而战栗的:老吴头与老付头在弈棋,激战正酣,围观者指手画脚。
“你……你不是死了吗。”李青松指着老吴头,嘴巴几乎拉到地上。
老吴头正冥思苦想,被这句话吓得手指一颤,黑棋“当”地落在棋盘上:“傻小子,你才死了呢!哎哟,我这棋……”
“这个不算数的。”他正要拿回黑棋,却被一只粗糙枯槁的手拦下,老付头做个手势:落子无悔。
葬送了大好局势,老吴头连连叹气,索性认输,他起身要走,依照十几年的惯例,他下一步就要去酒楼点一壶茶,消磨半天时间。
李青松斗胆拉住老吴头:“你不能走!”这位老人的手冰凉,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老头,你就跟我们过去看一眼。”
老吴头气得吹胡子瞪眼,还好围观的百姓好言劝说,他才没急火攻心,昏死过去。
刘汝真趁乱将二人拉到身旁:“若是此人杀害了老吴头,那我们与他一同去,哪还有活路?”
李青松这才想明白,后怕得紧。
白璃攸问:“你有什么打算?”
刘汝真道:“我俩武功太次,也不会轻功,还要请你再回去看一眼,那具尸体是否还在,千万小心,见势不对撒腿就跑!”
“那你们呢?”
“我们盯着老吴头,他若真是歹人,这里人多,他也不好下手的。”
“不成不成!”李青松道,“我们还是赶紧告诉爹娘,让大人们知道这件事,一起想办法。”
“也好,”刘汝真点点头,“你去知会他们,但记住,一定要是信得过的人!我跟着老吴头,看他有什么猫腻。”
三人论定,便分头行动了。
偌大的虎眺崖镇足足有三千户人家,但这分量惊人的秘密落在了三位少年少女的身上。
白璃攸循着原路返回,越靠近古井,人烟越稀少,等到了那处古怪的院子,竟然发现地面湿漉漉的,白净如洗,显然已经有人处理过痕迹了。
她怔在原地,思绪如一团乱麻,老吴头的死状仍在眼前萦绕,她觉得腹中一阵恶心,转身欲走,忽然瞥见巷尾一人黑衣蔽体,行踪鬼祟,她向来胆大,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追了上去。
黑衣人步伐轻盈,健走如飞,武功深不可测,但始终与白璃攸保持着一丈左右的距离,似乎在引诱她前来。
白璃攸一心念着追赶黑衣人,却忘了自己身陷何种境地,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然在后山隐秘的竹林中,这里的竹子密不透风,除非正午的阳光,绝难落在这堆满枯枝落叶的小丘上。
黑衣人没有转过身,他的嗓音如幽魂般飘忽不定:“这个地方马上就要化作一片火海。”
白璃攸是虎眺崖镇出了名的千金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可到了这会心里也泛嘀咕:“你是谁?这里为什么会化作火海?”
“你的身体里流淌着虎贲一族至高无上的血脉,勿要辜负。去找瞻乾大人的遗物,找到它们,你们才有可能活命。”
“瞻乾?”她不是不知道瞻乾,但那是她最敬重的已故祖母生前的称谓,除了叔叔伯伯,几乎没有人提过,无人知晓。
那些与祖母温馨的回忆不受控地涌现,她每每想起,都要大哭一场。就在她恍惚的时候,黑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留心你身边的人。”这是黑衣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今夜静谧,不同往日,酒楼没有客人。
莫起不说话,一会练拳脚,一会坐在凳上冥思苦想。
莫洛枕着手臂,盯着房梁发呆。
“我总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头疼得紧!”莫起突然开口道。
“你总去想,当然想不起来了,反倒是不去想,自然而然想起来。在想起来之前,你就叫莫起,不好吗?”
“不好!”
“切!”
“后天还有比武,我得好好练练。”
“你什么武功都不会,无论怎么练,后日照样被打得落花流水,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你又不想离开这里,你怎么会懂?”
“离开这里?啧啧!”莫洛一拍脑门,“给你看些好玩的!”
莫洛带他找到一座坍塌了一半的废弃斜塔,一番娴熟地溜门撬锁后,二人藏在里面。从窗口往外看,街上灯火不多了,几乎没有行人。
不多时,他竟打起呼噜来。
莫起把他晃醒:“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还不到时候,”莫洛朝下面一看,摇摇头,“还记得白天我跟那群小屁孩说的话吗?也不是单纯为了吓唬他们,再过一个时辰,你便知道了。”
一轮满月斜挂塔尖,把街道照亮,连莫起都开始打盹了,不知过了多久,零零星星有人轻轻合上门,不约而同朝着一个方向去了,正是刘汝真三人白天经过的偏僻巷子。
“啊!”莫起惊醒,原来是莫洛拍他脑袋,“嘘!你瞧!”
那间破旧的院子点了四只蜡烛,灯火昏暗,人影摇曳,似乎在谈论着什么。
“走!”
“作甚?”
“你想离开虎眺崖镇,不妨先了解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两人猫着腰切着墙壁的阴影而行,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
莫洛指着脚下的狗洞,示意观察四周,给他放风。
莫起真有些好奇了。
“你看见什么?”
莫洛“腾”地起身,狠狠瞪他一眼,做个闭嘴的手势,然而为时已晚。柴扉没有打开的迹象,夜空中黑影绰绰,已有四位高手轻盈落定,手搭在二人肩上,他们登时力气全消,乖乖被押进院内。
黑灯瞎火,气氛诡谲,人们全带着面罩,目光落在莫起身上。
忽然有位大个子激动起来,指着他,嘴上叽里咕噜,实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双手比划着。
莫起怕极了,像块木头一样伫在原地。
大个子明显没有谈妥,他冲到莫起跟前,却被一个体型瘦高的人拦下来。那人示意莫起站在他身后,这群人似乎很敬重他,没有再进一步。
莫起下意识拉住他的袖子,一股幽香传来,他登时觉得浑身酥麻,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