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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同道中人,春来秋去……

仙尊不太冷 雨夜行歌 8424 2024-11-10 21:54

  锦阳驿镇,祥华街的琼玉楼内,原本吆喝声不断地店小二、嘈杂声不止地各道修士,划拳对饮、侃侃而谈声。

  这一刻宽大的阁堂中鸦雀无声,只因那位水娘子款款走来,柔水般的容颜,气场却是异常的大,风姿优雅的女人不羁一笑撩人心弦,但无任何人敢意想连篇,哪怕是他们这些僭越底线的亡命之徒也生不出任何非分之想。

  久居锦阳驿镇的店铺掌柜、修士,对这位深居城隍阁内的水娘子耳闻能详,脾气暴躁却睿智如狐。当年她下榻驿镇中,先是探访了一下锦阳楼,领着官司大人顾清去到城墙那头,“命”他派能人之士,在城墙上篆刻蕴含道家雷法的谶箓。而后以雷厉风行之势,将景国敕封于锦阳驿镇城隍阁中的福德正神拉下神坛,移至别处驿镇,而理由却是不能守护住驿镇,影响琼玉楼的生意,她亲自敕封开幕一位曙国战神上位,将锦阳驿镇彻底改造成一座“雷池重地”。

  当年景国陛下亲自下笔敕封的城隍爷,名曰孤寒胤,怎么说呢,名字与人不对头,有点不太像爷。他是一位寓教于乐,规劝向善的福德正神,喜好看戏陶冶性情,经常入夜后出阁到处巡查,与东镇边的武庙正神一同四处走走,拜访客家店铺,走街串巷,乐善好施,还常常给进庙供香的修士传授一些处世之理。虽然一位曙国战神坐镇城隍阁,大大降低了锦阳驿镇被兽潮的侵害,可有时那些店铺掌柜也挺怀念前任城隍老爷的,闲在茶饭之余的谈资。

  此时,身着长衫的账房老先生连忙从一间厢房出来,走到水娘子身旁,惶恐不安。

  水汐不等账房老先生说话,她甚至连一眼都不看,神色不悦道:“苏先生,景国的第七玉旗铁骑都堵老娘门口了,你竟然无动于衷,你说,你这个倒腾银两钱财的账房先生,除了鼓捣两下算盘,还会什么?”

  长衫老人脸色煞白,当即自打了两巴掌,战战兢兢道:“宫主,老朽该死,那帮镇守锦阳驿镇的铁骑凌晨时分便将琼玉楼围得水泄不通,不至晌午便开始蠢蠢欲动,几欲想进楼抓人,多亏有镇驿士罩护。宫主,而今景国国运祚盛,北上之势,日之方中,在前上处,他们依仗着此处驿镇隶属于景阳域国,仙宗天高路远,越来越是不将琼玉楼的规矩放眼里了。”

  水娘子眸瞳冷冽,若有所思,轻哼一声,“此事暂且记下,他日我定要景国改朝换代!”

  长衫老人听闻此言,舌桥不下,他苏家世代在仙宗内担任夫子、先生,或是商贾,于私塾中给宗门弟子传授历史文化,在战略上出谋划策,或者在山下行商走贾,总之按个人能力而定。在漫长岁月里左辅右弼,功迹显赫,别看长衫老人虽迟暮之容,但论出生年月,他远不及水娘子。长衫老人数百年前,还只是一位年幼小儿,便随生父来到锦阳驿镇,记账读房,摸爬滚打中领略人情事故。长衫老人曾记得父亲说过,驿镇中的琼玉楼、古玩小镇、红尘坊等等仙家产业,先前并未有镇驿士罩护其中,楼阁前也只是石雕猛兽坐镇,直到水娘子觐议仙宗,分出一部分力量坐镇驿镇,才有了镇驿士。

  这其一是能更好的维护秩序规矩,若驿镇中有修士破坏规矩,波及到域国利益,或是亲属关系,官司大人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瞒住中央神洲的四大势力,将建立的秩序与规则视若无睹,置之一旁。其二便是抵制域国对驿镇的掌控度,需让诸国陛下都明白,宗门天高地远,驿镇虽是你们出力建筑,可其中几处我宗内的地盘势头,还得自己看护。

  如今水娘子说出此等话语,以她雷厉风行的作风,景国恐怕国祚危矣!

  水汐看了眼长衫老人,淡然道:“景国通缉的要犯如今暂住哪里?带我前去看看。”

  长衫老人唯唯诺诺,前面带路,水娘子跟在其后,纤纤玉手处不知何时捻着一片金灿灿的银杏叶,那一缕缕鎏金色的丝线从叶茎内流出,如细水一般绵延在她的裙帘上,蒸发不见……

  雅间内,柳心月与沐含香透过窗隙看到玉盔甲胄的铁骑撤退后,暗自松了一口气,四目相对之间,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一抹庆幸。

  烮灵裳依旧面不改色地依靠在墙上,双臂环胸,闭目养神。

  此时,屋门传来轻微地扣门声,三位大小女子的视线同一时间落在门上,面面相觑后,旗袍女子迈着莲步,定心凝神地打开屋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风姿优雅的女人,她有些愕然,但也释怀一笑。

  水娘子对旗袍女子的初见相缘,略微讶异,眼眸中一缕贪婪不显山不露水,一闪而逝,她从不以道行高低论一个人,也不会在片面外相上笃定,毕竟体现一个人的智慧厚薄,是看不透的内在人心。

  水汐柔和一笑,“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

  沐含香纠结不定之时,烮灵裳悄然间将她拉在身后,瘦小身躯的小姑娘伫立在高大丰腴的旗袍女子身前,抬头看着风姿优雅的女人,皮笑肉不笑道:“不必了,你我素不相识,不过是钱财交易的关系而已,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水娘子低头看着漠然的小姑娘,轻轻扇动着纨扇,笑道:“小姑娘,我来锦阳驿镇将近五百个年头,熟悉一切,而且方才怎的说,妾身也将驿镇铁骑打发走,帮你们缓解了一些压力,好让你们更集中精力思索下一步的对策,多一条全身而退的法子,感谢的话就免去了,可你们的待客之道有待提高哦。”

  小姑娘笑了笑,“那我可要多谢你了,毕竟能用钱财来解决的事情,自古以来就不是什么难事。”

  水汐给了烮灵裳一个你懂的眼神。

  烮灵裳回眸看了眼柳心月,她们仨人中,也就属长衫少女最有钱,水汐的话已经很明显了,她熟悉着驿镇内的一切,时间一到,旗袍女子三位大小女子踏出琼玉楼,除了以武力破开第七旗军的围追堵截,还有一条路子可走,便是在水娘子手中买一条活路,省去了消耗气力精神突破重围,悄然无声地离开锦阳驿镇。

  小姑娘开门见山道:“多少钱?”

  水娘子不假思索道:“一人三百两黄金元宝,三万两白银锭子,外加三百颗顶级灵晶,你们可以先付一半定金,凤辇是坐不了了,可以遁地之法前往安全之地,再付完余款,如何?”

  小姑娘面无表情,旗袍女子略微愕然,倒是长衫少女脸色十分难看,不悦道:“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水汐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钱财乃身外之物,性命与黄白之物间的权衡利弊,你们要考虑清楚,倘若实在没这么多钱财,也可以用身上的宝贝交换,比如,蕴含天幽火的八臂小童子。”

  沐含香柳眉微蹙,原来这位风姿优雅的女人,在见到自己的时候,便打定主意想索要这股奇火。

  水娘子承势而上,敛下目光落在旗袍女子身上,谆谆告诫道:“目前的形势而言,以你的力量,可守不住宝物。不止奇岤山宗主,便是得知你身怀天幽火的强悍势力,山上宗门别派,山下世家皇朝,也会心生觊觎,出手抢夺,届时你成了众矢之的,天下之大,也难以容你一人之身。”

  水汐始终注意着沐含香的表情,见她无动于衷,笑道:“当然如此宝物,想来你也不可能轻易交换。这样吧,我不仅愿意用等同价格交换,钱财宝物,保证不会让你吃亏,而我水汐也交你这个朋友,你我二人义结姐妹,今后有这层关系,那些在暗中酝酿对付你的人,也得掂量掂量。小姐,我诚心与你交好,视你为修行大道上的知己,以后携手共进,甚至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既是姐妹而论,就看你我之间这一桩买卖,能否达成共识。”

  沐含香将手搭在烮灵裳的小肩膀上,狡黠一笑道:“小姐,不瞒你说,我们都是俗人,见钱眼开,当然姐妹也会认,毕竟多一个朋友多条路嘛。可到了大家谈买卖生意的时候,如果有人跟我谈姐妹情,我难免就会在心里问自己,这么一个人,会不会以后需要她讲姐妹情的时候,她其实在心里打小算盘做买卖?”

  水娘子脸色冷了几分。

  沐含香红唇抿着一抹笑意问道:“说说看,怎么才算同等价值?”

  水汐郑重其事道:“我仙道圣宗在东珑部洲大周王朝,直辖道口紫禁山极品灵晶矿脉开采文书一份。”

  旗袍女子见水娘子没有说下去,问道:“没了?”

  水娘子微点螓首。

  沐含香不禁嗤笑,冷声道:“你当我是傻瓜吗?天幽火是天底下绝迹宝物,便是去当铺联盟总部换‘钱’,也能换个几枚,这不比你那什么极品灵晶矿脉更有价值?”

  风姿优雅的女人嫣然一笑,周身散溢出一丝锐利威势,即便是一丝,也让旗袍女子感受到身边的空间在疯狂挤压,仿佛全身承受莫大压力,被禁锢一般动弹不得。

  难不成她要出手抢夺?

  小姑娘为旗袍女子分担着威势,哪怕用尽全力也不太好受。

  片刻之后,水汐收敛威势,仿若一位孱弱女人,她看着如释负重的大小女子,视线集中在旗袍女子身上,笑道:“驿镇中的规矩不能破坏,琼玉楼内便更不得逾越,即便是我也不行,倘若你执意如此,那妾身也只能涨你们的住房费了,一日三十两黄金元宝,毕竟,楼下大门口的楹联写着“有钱不赚王八蛋”,我是一个喜好做生意的女人,自然希望自己的钱袋子更鼓一点。当然了,要是你改变主意,下楼找我就行,如无意外,妾身暂住在楼阁中的时间,取决于你们能在琼玉楼住多久。”

  话毕,水娘子深深地看了眼旗袍女子,转身离去……

  烮灵裳关上屋门后,当即席地而坐,屏息凝神运转体内真气大周天,压制住紊乱的血脉,一重境界一重山,问鼎境巅峰的修士,她相差得天冠地屦,若非刚才为沐含香分担,旗袍女子估计会扛不住威势,身躯爆裂开来,形神俱灭!

  雅间内,静寂无声,时间在悄然流逝,旗袍女子内心五味杂陈,她看向神色凝重的长衫少女,苦笑道:“这女人真不是省油的灯,估计古玩街那边,布置了她的眼线,如今才会趁火打劫。”

  此时,柳心月苦诉道:“沐小姐,我看了一下储物袋里的银两,最多能再撑五天,要不你尝试着联系一下你那位强无边界的心上人,前来救你。”

  沐含香笑容僵硬,柳眉之间的愁绪愈发明显,目光望向窗外,轻声道:“风儿在仙界三十三重天去了,无法联系。”

  长衫少女气愤不已,没好气道:“沐小姐,你的心上人有些不太靠谱啊,你对他情深意切,可他却将你抛弃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不管不顾,去了什么仙界三十三重天,真是白白妄费了你的一往情深,连自己的女人都照顾不了,即便有强大的力量又有何用?”

  小姑娘睁开眼眸,轻微摇头。

  旗袍女子闻言神情不悦,反驳道:“你不了解风儿,不许你这么说他,风儿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用意。”

  长衫少女一时气结,摇头叹息,“沐小姐,你还这么维护他,看来你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无药可救了。”

  烮灵裳悄然抚摸了一下虚鼎丹田的位置,在其中蕴藏着三枚散发着圣洁伟力的古朴符文,她起身后正色道:“现在还没到道尽途殚的地步,天无绝人之路,你们两个扯那么远作甚,有那份精力闲心,还不如多商榷接下来该怎么办。”

  旗袍女子若有所思,起身走到窗边,远眺窗外,如今的局面困境,迫在眉睫,水娘子得悉蕴含天幽火的幽浮子在她手中,鉴于沐含香三人的境界力量,待她们离开锦阳驿镇时,定会出手抢夺,届时压倒性的力量下,性命堪忧,根本无任何反抗地余地。

  ……

  沁心阁大门前,装束邋遢的长发男子坐在迂栏石阶上,视线停留在琼玉楼上,神色平淡,时不时闷一口酒。

  当打之年的掌柜走出大门,手中提着一壶老酒,大大方方坐在长发男子身旁,毫不在意他疑惑地目光,灌了一口老酒,道:“公子,在下裴氏,观你有些日头了,看来你也是一位嗜酒如命的同道中人,听小女儿说,公子喝的酒,很有故事啊。”

  长发男子闻言,猛灌了一口酒,笑道:“掌柜的,何出此言?”

  裴氏搁下酒壶,颇为认真地嗅了嗅,笑呵呵道:“鄙人不才,但与酒酿打交道也有千百来个年头,一罐窖藏多年的酒,真正有意义的是酿酒之人,会在这过程中,将自身的经历、感悟,以及情绪等等,融入酒中,而这往往最能引起品酒人的共鸣,此谓酒中道人生。路漫漫其修远兮,大道之行也,孤路上的萧瑟时光千顷,回头便如一霎,公子所喝的酒,初闻时会让人觉得有那意气风发的甘醇意境,再闻时会令人觉得有那人生艰辛的酸涩意境,直到最后,酒香泛苦无味,这对好酒之人,莫大痛苦,世间之人,唯独最痛苦的莫过于徒留孑然身啦。”

  长发男子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苦涩,深深地看了眼裴氏。

  裴氏笑容满面,感慨道:“公子,若有机会,你定要尝一尝雾芏山宗主所酿造的优怜酒,品酒如品人生百味啊。”

  这位裴氏酒肆掌柜,当年也是因为那位秋娘的传闻故事,才决定接手沁心阁当一位代理商贾。

  谣传很久之前,那位雾芏山宗主出身贫苦农家,年幼稚嫩之时,便随着戏班子跋山涉水,走南闯北,为山下世家皇朝唱曲取悦。需知戏班子里,教导颇为严格,如若她们这些小生行、花旦偷懒,或者排练不尽人意,一班之主便会动手打人,鞭条子抽屁股,生疼不已。那时的小孩子,皮薄细嫩,哪里承受得住毒打,往往一顿鞭条子下来,皮开肉绽,可那位小姑娘承受下来了,吃尽苦头以后,日子也越来越好过,她声音如歌,悦耳动听,在戏班子里担任歌姬,颇有名气。

  直到后来遇到贵人,踏上修行大道,才有了改变人生命运的机会,遗失世界的修士,皆称呼她为秋娘。

  此时,长发男子笑容意味深长,挤眉弄眼道:“雾芏山可有花酒喝?”

  裴氏不禁愕然,摇了摇头,“雾芏山乃是山上神仙,怎会有如此风俗烟火之地,不过,公子若真想喝花酒,锦阳驿镇的怡春街,倒是一个好去处,莺肥燕瘦,少妇少女应有尽有。那些红尘女子大都是一些亡国女,如水中浮萍,也有被牙人从外地抓来交易在其中,或是被牙婆从楼市之地拐骗贩卖。”

  长发男子笑道:“你很懂嘛。”

  当打之年的掌柜听闻此言,笑容满面,春风得意。

  长发男子猛然灌了一口酒,笑眯了眼,小声问道:“贵不贵?”

  裴氏瞪大眼睛,“老贵了!”

  长发男子畅怀大笑,伸手拍了拍裴氏的肩头,“同道中人。”

  当打之年的酒肆掌柜,只觉得肩头涌入一股清流,洗涤全身,仿佛这一刻身体轻松了许多,感到龙精虎猛,多年积留下来的暗疾彻底消除,顿时神采奕奕。

  裴氏投给长发男子一个感激目光,后者摆了摆手。

  裴氏灌了一口酒,看了眼琼玉楼,道:“公子,你在此有些日头了,今天你也看到了,坐镇锦阳驿镇的铁骑包围琼玉楼,像是要抓通缉要犯,告示贴墙,铁骑奔袭,也不知道那俩个女娃子,犯了何事。”

  长发男子笑了笑,“犯何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全身而退。”

  裴氏叹息一声,道:“恐怕很难,那帮玉盔甲胄的铁骑可不是吃白饭的,何况此处驿镇隶属于景国,城楼大门上敕封着实力强悍的门神,驿镇外也有山河正神在严阵以待,想悄悄溜走,那是不可能,琼玉楼还能暂时庇护一阵子,可时候一到,围剿之势一旦形成,最后也只能拼尽全力硬闯。”

  长发男子莫名地望了眼天幕,笑而不语,默默喝着老酒……

  日落西方,青黛交替,祥华街道上矗立的老银杏树,树底下红墙青瓦的杏花祠前,那位道袍破旧的小道童站在不远处,手拿几缕清香,望着寥寥无几的修士在神龛中点香,莫名一叹。

  修士笃定各自大道,除了佛家弟子之外,其中要论许下宽宏大愿最为忌讳,假如在特定的情况下,无意间许下承诺,那便沾染上了因果,需要在有生之年,破境之前兑现,不然就会在心中凝结成芥子,亦如亲手在大道上筑了一座高墙,挡着去路。所以山下皇朝陛下亲笔敕封的正神,建筑的神邸庙宇,过路修士供奉香火,除了带着一颗虔诚心,绝不会说一些保佑、求你之类的话。

  小道童走到杏花祠前,怪异的是从他身旁路过的修士仿佛看不见小道童,甚至直接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

  小道童注视着彩绘雕像的杏花娘娘,思量片刻后,身体前倾将清香搁置在烛台上点燃,插在神龛中,恭敬作揖后,脚步轻快走到老银杏树底下,树皮粗糙的老树,小道童伸手轻轻抚摸,轻声道:“姑娘,你的金身都快散完了,还这么大方给我几片,唉,春去秋来,年复一年,说起来,贫道陪了你五年多,还挺舍不得你的,时辰也快到了,贫道也不能白白拿你的福源,给你开一条往生之路罢了。”

  小道童的语气低喃苦涩。

  山下皇朝敕封的神祇正神,不论道行高低,身份大小,无不依附着天地顺势而行,山河正神、福德社神,高高在上的镇域云神,就是那大殿堂屋上的房梁神,它们的金身,并非只是端坐在神邸中,全身描金涂粉的泥塑雕像,其实不过正神自身孕育的一点金丝而已,就按杏花娘娘的金身来说,这颗存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银杏树,那繁茂金黄的叶子,便是她的金身依附所在。

  修士虔诚供奉香火,得一片金色银杏落叶,便是等同于分食了这位杏花娘娘的金身福气。

  银杏树寓意寿命福源,得一片杏花娘娘的金身福气,便能让人多活数年。

  那些经常坐在老银杏树底下,对杏花娘娘典事侃侃而谈的年长老人,小道童听后无不嗤之以鼻,真正的故事,往往都充满悲伤,不然也不叫故事。

  当年曙洐国女将自刎在银杏树底下,化作杏灵依附在树中,景国陛下命人建筑杏花祠,开幕彩绘雕像,敕封她为杏花娘娘,得享人间香火。需知景国国运,并不需要敕封很多的山河神祗、土地福神坐镇气运,不然就会导致国运紊乱,所以诸多域国陛下都会严令禁止淫祠,往往在山岳江河自封成神的神祗,都会召来杀生之祸,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究其原因,也只是没有皇帝陛下、一国之师的点头,名誉不正统。

  当年曙国女将是非常抵触敕封成为杏花娘娘,只不过手腕掰不过景国,无奈只能端坐在神邸中,得享人间香火。那一座杏花祠,说白了就是一个囚笼,汲取香火滋润老银杏树,让杏灵的道行更加稳固,景国陛下的做法,类似于布衣的春种秋收,镇守驿镇的铁骑虔诚供奉上香后,得一片银杏落叶,分食杏花娘娘的金身福源。

  时至今日,修士供奉的香火,已经没有金色的银杏落叶了。

  小道童伸出双手,打着道诀,缥缈虚无的力量融入老银杏树中……

  片刻后,小道童若有所觉地抬头望去,他瞧见一位身躯空灵的女子坐在树干上,容貌跟杏花祠的彩绘雕像如出一辙,美丽的五官中,夹带着几丝英气,身上的甲胄十分破烂,发丝凌乱,宛如风雨中无助的花卉,微微摇曳。

  小道童以心念之,“你不愿离去,还有什么执念吗?”

  杏花娘娘眸若清泉,伸手将一片翠绿色的银杏叶抛下,徐徐落入小道童的手中。

  小道童凝视着银杏叶,眼眸中浮现三重明月,圣洁无暇,下一刻仿佛烫手山芋一般,他连忙将手中的银杏叶丢开,哭丧着脸道:“姑娘,这么一个大因果砸来,贫道哪有那等洪福齐天的福气消受啊!你我无冤无仇,可别为难贫道,贫道上有老下有小,不对,贫道有一个老不死的师父要养,可不能过早夭折啊!”

  杏花娘娘一跃而下,若是肉身完好,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她俯身拾起银杏叶,眼眸中流露出祈求,递到小道童身前。

  小道童连忙推迟,这份大因果,他可不敢接下。

  杏花娘娘不死心,双膝跪在小道童身前,视线却能与他的视线持平,双手奉上,这一刻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小道童仍然不为所动,苦涩道:“贫道这么多年云游四方,风餐露宿,经常睡大街,艰辛不已。虽说贫道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姑娘,你也大发慈悲,要不先不去往生了,等待下一位有缘人,时辰不够,实在不行贫道为你争取时间?”

  杏花娘娘微微涰泣,跪地上前几步,内心一番天人交战之后,眼眸如水,仿佛是下了某个决心,在小道童惊愕的目光中,身躯前倾,红唇深深印在了他的脸颊上。

  杏花娘娘飞快退开几步,神情羞涩,眼眸含春地看着小道童,宛如帐幕后面的闺秀小姐,欲遮欲现。

  小道童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回过神来,竟然羞红了脸,他干咳了几声,大义凛然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岂有推辞之理?姑娘,请你不要误解,正所谓,贫道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道一生行事大方无隅,锋芒内敛,表面冷若冰霜,实则内心是一个热心善良的人,绝不是因为你的……”

  杏花娘娘微点螓首,将银杏叶递给小道童后,空灵的身躯逐渐淡化。

  这一刻,老银杏树叶纷落如雨,春来极晚,秋去极快……

  小道童敛下目光集中在手上翠绿如玉的银杏叶上,思量再三后,衣袖挥洒,银杏叶随风飘扬,他注视着远方,呢喃道:“这份大因果,贫道无福消受,还是让洪福齐天的人去消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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