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静谧。
苍穹之上的皓月,洁白月光洒映在一条宽阔的大河,汹涌澎湃的河水延绵不绝,在大河的某处地界有一道狭长瀑布,在月光的映射下,疑是银河落九天,于河塘中激荡起一阵阵波涛河花……
可怪异之事,这一道激流瀑布下河塘中那一朵朵“河花”,并不会随着河水的跌倒起伏而匿迹,却诡异地浮现出河塘之上,滞留一会儿后才融入波涛河水之中,甚是惊奇。
一位身姿曼妙犹存的中年女人,她此刻坐在瀑布上方的石崖边缘,一头乌黑青丝竟然长达五六丈,从头到脚,再延伸到瀑布河水当中。女人岿然不动坐在石崖上,便是那涛涛河水也无法撼动她一分毫。
女人低头凝视着大河瀑布下的雪白河花,收回目光注视着手中的一个桃核,眼眸流露出一抹感慨与悲戚。
时运不济,乱世格局,到了升迁神祗地位,怕是得担任更大的职责。
不过,凡事皆有两面性。
女人此刻仰头望着一轮皓月,洁白的月光让女人的容貌愈加风韵可人,她嘴角释怀一笑,似乎是某种契机的来临,但见瀑布下的雪白河花一朵朵沿着河水逆流而上,徐徐漫延在了女人的乌黑长发,气质超凡脱俗,让她看上去宛如一位冰清玉洁的神明。
雪白的朵朵河花,便是女人的金身。
今夜,正是女人从河神,迈入河阴圣后之列的契机,二者之间,无论是地位还是修为,皆是云泥之别。
天地间,王朝域国敕封的山河正神,不论道行高低,功德厚薄与否,终究是依附于天地之间,顺势而为。一般而言,山脉峰峦,江河大渎哪怕过个成百上千年,山河神祗管辖的地界规模大小,终归是个定数,所以神祗很难原地升迁,但也不绝对,在漫长的岁月中一丝一缕享受人间香火,熏陶金身,水滴石穿,也能提升道行修为。或者某一刻鸿运高照,幸得高人的给予的契机,道行修为一日千里,跻身地位更高的神祗。
女人说来也是走运,身为河神的她,如同往常一样照例巡游一遍大河,她所管辖的大河辽阔,西贯玉疆上郡,东通茆山古郡,她在水中游曳千百里,不仅不会乏累,反而通体舒泰无比。
女人来到大河与骜山山脉某条涧流的交汇处,如同往常一样,在河底搜罗着宝贝,毕竟她对骜山山脉有所耳闻,侠肝义胆的侠义之士上骜山斩妖除魔,激斗之际,总会不小心落下或多或少的仙家宝贝,它们会随着涧溪小河流到山脉下的大河里头儿。
女人今日鸿运高照,在河流交汇处得到了几件好东西,全部被她收入囊中,其中一枚碧玉戒指,就被她戴在手上,还有一枚桃核,蕴含一缕玄奇道韵,似乎是某位高人吃剩下的桃核。
水土相融的道韵,让女人对河神的理解,愈加透亮,土之上而流水,开辟水道而福泽天下,养育一方万物生灵,乃大功德也。
骜山山脉的宝贝虽多,可女人只能游曳至此,她不能沿着骜山山脉流下的涧溪前上寻宝,若是再往上的话,可就过界了,如同王朝域国郡县官员不可擅离职守,为王朝域国镇守一地气运的山河正神,更是如此,否则就会引发洪水泛滥种种灾祸异象。女人曾沿着长河偷偷北上,上游潜伏去到茆山古郡长河与一条长江的交汇处,心想着既然来到如此遥远,不如再往前一步,跨入那条长江。可结果女人刚踏入长江,接触江水,便被烫得浑身火热,如同被放在炙热的铁板上一样,吓得她再也不敢逾越江河辖界。
此刻。
石崖上的女人露出一抹笑容,亦如兰花盛开,美丽动人,她那乌黑长发上的朵朵河花,以肉眼可见的情况融入她的青丝上,周身泛起一阵阵水运,形成道道涟漪水晕一般萦绕着女人……
女人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痴痴一笑自语道:“我得请谏庙堂侍郎大人,为我重塑神像,让石匠师傅把我的曼妙身材塑造得更完美一些。”
女人低头打量一番,笑嘻嘻道:“彩绘得栩栩如生,胸脯得更大更饱满,美腿得更笔直更长,如此一来,人间香火也能多受多得不少。”
天边泛起了一丝儿鱼肚白,温和的初阳射映在了大地上,早晨氤氲清爽气息……
琉璃县城的岭场,宽阔的广场上人影幢幢,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皆是集结赶路的修行人士。
苏芸、陌娴她们乘着马车从紫珊窑场赶来此处,洪巟、顾言澈与宁黎三人等候多时。一行人再次踏上落辰官道,北上出发,官道上行人如织,热闹非凡,修行人士们驾驭飞剑、搭乘孤舟、操控罗盘等等飞行的玄通秘宝,让官道上赶路的凡夫俗子,商贾、读书人、百姓们惊讶不已,眼中流露着羡慕,希冀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修行人士。
苏芸坐在玉葫芦下肚上,打开舆图堪册,一行人照目前的赶路进度,赶个五天的路程,期间会路过一条名为苒山的山脉,几座小镇,一座县城,最后会途径一条名为鞍河的大河。大河贯通东西两大辖郡地界,北上诸多官道都途径鞍河,河面上修筑了一道道鞍桥横跨两岸,一行人走落辰官道,北上最近的路程,自然得走其中一道鞍桥。
宁黎与顾言澈之间的交谈,在旁的苏芸听得真切,鞍桥两岸的桥头桥尾,皆有官吏在收过桥钱,前些日子还没有这个规矩,可今时不同往日,景国如今正在与北漠王朝干仗。新皇登基,降下圣旨,域国疆土上所有工部修筑的重要桥梁、关隘即日起收取过路费,朝廷更是呼吁黎民百姓捐钱捐物,上下一心保家卫国。修行人士也不例外,以苏芸将要途径的鞍河为例,若是不交过桥钱,依靠着御空法宝沿河面飞行过河,那是行不通的,毕竟鞍河敕封了一位河神,道行高深莫测,修行人士若如此行径,河神绝对不允许,暗中施法让你栽个跟头,落入河中扑腾几下再说。
朝廷收取的过路费,其实也就区区二两金元宝,对一般人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所以羁旅游客们基本上不会计较。
时间飞逝。
一行人晌午时分在落辰官道旁的路边儿休息片刻,乘着大树的阴凉,调整状态,稳定体内的气机。
一袭红袍的洪巟依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双臂环胸,沉默寡言,好似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三人合抱的大树下,树根如虬粗壮,宁黎与顾言澈坐在一边儿,紫裳女人打量着手中的舆图,同白袍男人一起商议行程,照目前行程来看,日落时分便会途径一条名为苒山的山脉,群山峻岭不算多深,也就近两千里之遥。
一行人北上赶路的落辰官道,则修筑在苒山山麓下,若是朝廷工部在脉络峻岭中开山修道,北上赶路的羁旅游客能大大缩短行程,却因一则传闻,导致开凿苒山山脉的工程搁置一旁。
相传是苒山上有一位大隐于深山修行的高人,证了大道,跻身高深莫测的道行,离开了此地。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苒山山脉秀韵,灵气充沛,算得上是一方修行妙处,许多山野精怪灵智开窍,凭借本能早早捷足先登占据一座风水山头。而在山脉中的诸多精怪有一位得到大福耀,在苒山中自证山神,管辖此界。虽然苒山山脉不过寥寥两千里之遥,可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当年曙国还为其修建了一座山神庙,饱受人间香火,便是如今的景国,也并未将其看做是一座淫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它写入了山河谱牒,默认了它为苒山山神。
一行人的赶路进程,若是御空而行走苒山,一天一夜之内便可跨过山脉。可要是沿着落辰官道赶路,起码得耗费两天三夜的时间,才能绕过山脉,所以她们一起商议一番,可要上苒山赶路。据说苒山山神脾气不太好,便是在山脉高空御空赶路,若你没打声招呼,不经过它的同意,也会触怒到山神,就算你逃跑出了苒山之外的地方,也会被它抓进山脉暴打一顿!
这厮把人抓进自家地盘暴打,哪有这样的山神?
一行人商议之后,沉默下来,唯有陌娴吃肉脯的酥酥声……
尤其是苏芸,对于山神,她是一阵心悸后怕,不由回想起她在善水山倒霉的时候。
陌娴笑嘻嘻道:“苏小姐,你害怕了?”
苏芸面露难色,强忍住内心的怯懦,淡然道:“山神有什么好怕的。”
宁黎闻言露出一抹鄙夷,“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陌娴微抬帘下眼眸,慢条斯理道:“山河正神,福德社神,生人避让,生人跪拜,世间流传至今的不成文规矩。如今山下王朝域国敕封的神祇,对修行人士而言,也不过是些被供奉起来的金身雕塑,山下的黎民百姓难见真身,对凡夫俗子而言,跪拜也不过寄托心中夙愿。不过,山下王朝域国的朝廷,以‘金劵玉谍’敕封的山河正神,福德社神,除非修为道行高出神祗太大,否则哪怕不过一小河河婆,小山山神,小土土地,依旧是不容得罪的“大人物”。对途中所遇的山河神祗有些敬畏,甚至是害怕,都是可以理解的,这没什么不好意思。”
苏芸沉默不语。
陌娴大口吃着肉脯,神色浮现一抹陶醉,含糊不清道:“上苒山咯,赶路要紧,肯定不止我们一行人朝山脉御空而行,兴许还有别人,若是人多嘈杂,触怒了山神,咱们就借着它正在收拾别人的时候,赶紧跑路。”
一行人面面相觑,应允下来,休整一番后,再次启程,朝着前方一路北上。
黄昏之际,彩霞满天,天幕中的彩云聚散不定,以肉眼可见的势态,如顽劣孩童的变脸一般。
一行人来到了苒山山麓下,放眼望去,山势由低至高漫延而上,崇山峻岭郁郁葱葱,山脉中氤氲着厚重的气息……
一座苒山山神庙,竟是在山脉山麓下与落辰官道接壤处的一座大山峭壁上开凿而成,飞檐突兀,雕梁画栋,别具一格的山神庙巧夺天工。
山神庙中端坐着一尊石像,由于年代久远,彩绘已经严重褪色,斑驳不堪,加上多年人间香火的供奉,石像已经被熏得乌漆嘛黑,从其轮廓来看,似一位健硕的汉子。
山神庙内的石凿香炉插满了香火,香案上供着贡品,依旧有人陆陆续续烧香叩拜,嘈杂声不绝于耳。基本上只有凡夫俗子的商贾百姓上香,极少见到修行人士敬供香火,当然也可以理解,毕竟修行人士对苒山山神的观感不好,不在你面前咒骂几句,不吐口唾沫就不错了,还想受香火?
黎民百姓倒不会想这么多,遇佛拜佛,遇神拜神,祈求一路平安。
苏芸深深看了眼山神石像,回眸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位商贩,苒山山神庙香火鼎盛,他们也借此机会在此贩卖香火,束襟女子询问道:“我们既然要上苒山,可要进庙上一炷香?”
宁黎撇了撇嘴,没好气道:“供个屁的香火。”
顾言澈拨楞了一下紫裳女人,认真道:“我们即将途径人家的地头儿,供一束香火,总归是好的。”
宁黎满脸不情愿,却被顾言澈硬拉着她去供一缕香火。
一行人的怪异行为,引起了周围修行人士的小声议论,大抵是说她们这些外乡人,赶路的行程不事先打听情况,居然给苒山山神上香,真是脑子糊涂,分不清好坏。
一行人并未理会这些“闲言碎蛋”,在修行人士讶异的目光中,御剑乘葫芦御空而去,深入苒山山脉。
深秋时节,苒山山脉的深林草木却毫无迟暮之气,云雾缭绕朦胧,古树茂密葱绿,草木深深,生机勃勃,像是今年的夏天尤为漫长,迟迟不愿散场。
一行人在山脉中全速前进,不敢耽搁时间,她们如今借地头儿赶路,生怕触怒到了苒山山神。
入夜之后。
苒山山脉的雾气愈加浓郁,一行人不得不释放灵识,查探着前方路况,她们专心赶路,交谈声尽量能小则小。
启程之今,一行人已经赶了一夜的路。
此刻,天幕微微泛白,一行人来到苒山山脉深处,一路上并未遇见光怪陆离之事,紧绷的心神稍微放松了几分。
蓦然之间。
一行人途径山脉重峦叠嶂的地界时,山风徒然迅猛呼啸,夹杂着丝丝闪电,搅得山雾愈加朦胧,遮蔽着前往状况,山脉此刻带来一种阴森感觉。
顾言澈惊声道:“不好!怕是那山神察觉到了我们的动向!”
一行人的心情沉重不已,如此山脉气象,估计那苒山山神的道行尤为高深!
此刻,山脉中的气象变化莫测,下着瓢泼大雨,天幕云海翻腾,夹杂着一缕缕金雷,狂风怒号,吹得一行人猝不及防,御空而行的速度受到影响,阻力愈加强烈,宛如深陷泥泽一般,行动受到凝滞!
苏芸脸色略微苍白,望着天幕云海中的一缕缕金雷,顿觉一阵毛骨悚然!
一行人即便是御剑乘葫芦,也是御空缓慢,甚至还有被狂风吹落法宝的势态!
顾言澈强忍住骂娘的冲动,思量再三,提议道:“想必那山神不愿放我们就此离去,我们先下去再说,随机应变。”
一行人御剑乘葫芦降落在了一座山巅之上,暴雨打湿她们身上的衣饰,赶紧运转体内的气劲,隔绝雨水的浸湿……
一行人背对背合围在一起,警惕扫视着前方,以防苒山山神突然出现,出手袭击。
良久。
除了天幕下着瓢泼大雨,闪烁着金雷,呼啸着狂风之外,并未有其它异样,更没见那苒山山神的一丝踪迹。
顾言澈犀利的眼眸扫视前方,思索一番后,肃穆道:“依我猜测,那山神对我们的恶意并不大,如若不然早就袭击我们了,它既不想轻易放我们走,又不愿意现身,看来真的得送一份登门礼拜访一下它了,宁黎,你来捻开山决!”
“好!”
宁黎神色凝重,脚步轻移,她走到一旁,蹲下身形,一双纤纤玉指抓起一把湿泞的泥土,去到一处岩石边儿,努力回想着法决,双手却迟迟不捻土开山,她面露难色,回眸询问道:“师兄,我该捻‘岳’字开山,还是‘嶽’字开山,‘岳’字会不会好一些?”
顾言澈认真道:“当然是捻‘嶽’字开山最好,‘岳’字礼太轻,对大山神来说是一种轻视。”
宁黎面露为难,羞涩神情扭捏道:“师兄,‘嶽’字笔画太多,我不会用它开山……”
顾言澈一脸愕然,恨铁不成钢叹息一声,斥责道:“平日里不认真修炼,关键时刻找不到北!”
宁黎无地自容,询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顾言澈脸不红,心不跳道:“捻‘岳’字开山,差不多都一样。”
苏芸在一旁静静看着二人,估计顾言澈也不会捻‘嶽’开山,不过法决如何,她也不清楚。
陌娴若有所觉,远眺了一眼天幕。
洪巟此刻已经握住刀柄,随时防备突然袭来的苒山山神。
“行山之东、登南之峰,嶽字为上,岳字不下,特礼敬山神为吾开山摊道……”宁黎聚精会神,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捧着泥土,伸出两根食指,以此为笔,在岩石上勾勒着一个“岳”字。
一个“岳”字,如同凝固在岩石上一般,啪嗒雨水都无法冲刷掉它。
此刻,宁黎双手结印之玄奇手势,始终保持这个手指朝“岳”的姿势,神色愈加尴尬,岩石的“岳”毫无变化。按理来说,她捻字时从自身何处气府注入“岳”字多少气机,都做到丝毫不差。如无意外,这个“岳”字将会融入岩石中,送到山神手中,算是一份登门礼,宁黎为苒山添了一捧土,以百年垒土而不见拔高,她将苒山山脉抬高了几分,增加山脉灵气,此法如同给门户增添了几分高度一般,山脉气象沉静下来,坐镇一方山脉的神灵只要出现,便意味着愿意开门迎客。
宁黎顿时一阵泄气,她估计这次捻开山决,多半是凉咯。
蓦然间,一道闪电劈落而下!
轰隆一声劈在了山巅上,一位健硕汉子的身形逐渐清晰,他身高九尺,袒胸露乳,全身肌肉澎湃,仿佛蕴含着巨大的爆发性!
健硕汉子神情冷漠扫视着一行人,未经他的同意便上苒山山脉赶路,若不是念及她们起先供奉了一缕香火,早就出手教训起了一行人。
健硕汉子当时隐匿在山峦中,瞧见宁黎正要捻开山决,送登门礼,他还有些满怀期待,毕竟多少年不曾受到修行人士的敬礼,可到最后自己被气得差点大暴粗口!
紫裳女人学术不精,将那“嶽”字,降为“岳”字就算了,竟然鬼画符似的送出一个“岳”字,这侮辱性可大了!
宁黎的行为,就像是去敲健硕汉子的屋门,她不是以一种满怀尊敬去两扣一顿一扣门,而是以一种急促有力的咚咚不断扣门,这哪儿是给自己送登门礼?
这简直就像是在给自己报丧!
一行人注视着健硕汉子,哪能不明白,此人正是苒山山神。
“在下山上宗门弟子,途径宝地,拜见山神前辈。”顾言澈作揖后直起身姿,神情庄重道:“我等冒昧上山,心有急事而来不及征求您的同意,还望山神前辈原谅晚辈的冒昧借道一行。”
健硕汉子可不兴一缕香火够买路钱,方才受到了侮辱,起码得一人拿出一件他满意的宝贝出来,不然休想平安无事走出苒山山脉,干脆直截了当道:“一人一样见面礼,我要是觉得不错,便让你们平安无事离开苒山,若是没诚意糊弄我,那你们就一直待在苒山吧。”
一行人闻言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这位山神如此爽快,可怎样的见面礼才能让健硕汉子满意,别到时候拿出一样宝贝,他不满意也收入囊中,这可如何是好。
顾言澈若有所思,如今他身处苒山山神的地头儿,反抗的话,吃亏的只有自己,所以他拿出一枚金精玉佩,一把抛给健硕汉子,认真道:“此物名为‘金龍佩’,算是我给山神前辈的见面礼,金龍佩虽算不得威力巨大的仙家法宝,可其妙用,能够清心避秽,尤其对冥想观想大为裨益。”
健硕汉子打量摩擦着金龍佩,微眯了一眼,满意点头,“还有呢?”
宁黎则给了一幅画卷,山水墨画,算不得厉害的仙家法宝,不过是画中篆刻了一个三丈有余的小洞天。
洪巟神色纠结不定,叹息一声,他从咫尺之物取出一枚妖兽内丹,一把抛给健硕汉子。
苒山山神似乎并不买账,一把捏碎妖兽内丹,冷着脸质问道:“给老子妖兽内丹,你们是在打发乞丐吗!?”
顾言澈神色凝重,悄然运转周身气机,蓄势待发,如今他们一行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健硕汉子仅怪罪于洪巟,那万事大吉,若是迁怒于所有人,他也只能拼命一搏,凭他魔婴巅峰的道行,怎么也得跟苒山山神掰掰手腕,换取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宁黎斥责道:“洪巟,你脑子糊涂了?赶紧拿出好东西孝敬山神前辈!”
洪巟默不作声,阴沉着脸庞,凝视着健硕汉子,眼眸中杀意波动,紧握住刀柄……
苏芸一脸茫然,左思右想,她好像只能拿出金银财宝,还不如洪巟的妖兽内丹嘞。
陌娴愤懑道:“你不过是一脉山神,客气尊称你一声前辈,给你一些糟粕,已经很给你面子了,竟然还敢得寸进尺,肆意敲诈,就不怕事后景国朝廷得知,一纸令下,让你打回原形,山林野修都做不得!”
一行人听到这话,倒是没什么表示,可宁黎听闻此言,怕是彻底触怒到苒山山神,她怒斥道:“陌娴,你脑子也糊涂了?你要没好宝贝就算了,怎么还没好话呢?”
健硕汉子强压着怒意,锐利双眸紧紧盯着一行人,周身浮现着一股股厚重的蛮山气息,脚下山巅轰隆震动,天幕云海怒腾,山脉狂风怒号,上空金蛇狂舞,倾盆大雨瓢泼而下,低沉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真以为山神作祟只是唬人把戏!”
“完蛋了!”宁黎一脸怯怕,瞧着健硕汉子那架势,估计山神道行跻身到了衍神修为,怕是真要狠狠修理她们一顿不可!
宁黎仍然抱有一丝希望,思量再三,一把将苏芸推了出去,焦急道:“前辈息怒,今日委实多有得罪,让这小娘们儿留在苒山,给你当山神婆,如何?”
苏芸回眸怒视着宁黎,骂道:“要当山神婆你去,反正你的双腿走起路来合不拢,技术想来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足够伺候得山神舒舒服服!”
“你……”宁黎委实被气得不轻,论吵架功夫,她还真不如苏芸,骂人都不带脏字。
“都别吵了!”顾言澈呵斥一声,他一把将苏芸拉了回来,上前一步矗立在一行人面前,诚恳道:“山神前辈,晚辈们不懂事儿,您多多担待,属实是我们没什么好宝贝孝敬您的,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我顾言澈记下这份人情,来日必定厚报前辈。”
健硕汉子的怒容稍微缓和几分,冷哼一声道:“念在你们的一点香火情,我也不为难你们,这样吧,你们的配刀佩剑不错,留下来,你们就可以走了。”
洪巟、顾言旭闻言冷冽着神色,悄然紧握住兵器,微眯着眼凝视着健硕汉子。不说他们的兵器会不会交,若是兵器都交出来,万一苒山山神变卦,那她们一行人,也就比案板上的死鱼好一些,也就能再蹦跶几下。
气氛愈加压抑,无形的对弈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敬酒不吃吃罚酒!”健硕汉子猛然一跺脚!
一行人顿时毛骨悚然,下意识后退而去……
山巅轰隆震动,天幕云海好似起了反应,那一缕缕游曳的金雷夹杂着浩大雷声,迅猛落下,砸在了一行人原先的地方,尘土飞扬,碎石飞溅!
健硕汉子双臂环胸,气定神闲,他的身形逐渐拔高,矗立在山巅数丈之遥,周身弥漫着一道道玄妙的金纹。
天幕云海的金雷频繁砸下,一行人只能一边儿躲避,一边阻挡金雷,抵消天威。
山巅中这一小方域场,发生了莫名奇妙的变化,压力徒增,一行人犹如深陷沼泽,行动受阻!
天幕金雷砸落的势态愈加迅猛,一行人叫苦不迭,或多或少都吃了几记金雷……
金雷浩瀚,天威激荡,一行人只能各自照顾好自己,顾不得别人。
宁黎被金雷砸得青丝蓬头,万幸抵消了一部分天威,如若不是非得全身焦黑一片不可,她埋怨道:“早知道就不上苒山了,干嘛非得那么着急赶路,陌娴,都怪你,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该怎么办?”
陌娴一脸幽怨。
苏芸挨了几记金雷,蓬头垢面,嘴角溢出鲜血,身形颤巍不稳,体内有些不堪重负,游走气府窍穴的气机混淆紊乱,相比较善水山吃的雷霆,这苒山山神的金雷威力大了不知凡几!
苏芸内心哀嚎,难道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健硕汉子神色浮现一抹得意之色,轻藐一笑威胁道:“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交出兵器,不然的话可就见不到太阳了。”
此时。
苒山山神得意忘形之际。
某一处天幕高空中滞留的一抹白光,似乎被某人以大神通制动向东方迅猛飞掠而去,如彗星拖曳着极其狭长的雪白虹光……
竟是一柄森寒的长刀!
浩瀚兵气肆溢,刀身似乎承受不住如此神威,漫延着一丝丝蛛网裂痕!
不出几息间,这一柄长刀落在苒山山脉的某座山巅之上!
一刀破开了苒山山神的气象之威,刚好落在一行人的前方,入地三寸!
顷刻间,天幕金雷消停,暴雨停歇,狂风消沉,如彗星拖曳出来的虹光,那条破开云海进入此地界的轨迹,久久不得散去……
一行人讶异不已,不明白为何会有一柄长刀冲来,而且刀身上刻有四个字。
神嶽!
御谛!
健硕汉子一阵错愕,身为苒山山神,作为此方山脉的扛把子,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晰感受到长刀之威!
山根震动,山运消散!
健硕汉子震怒至极,若非方才他以衍神修为,在长刀破开山神气象的微妙时刻,竭力护住苒山山脉,不然山根非得崩溃不可,座座山岳峰峦铁定坍塌,苒山山脉届时定然变成一片废墟!
这可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健硕汉子深深看了一眼长刀,抬头凝视着天幕云海浩大的缺口,怒吼道:“来者何人!?胆敢毁我山根!有能耐现身与我一战,定要叫你碎尸万段!”
一道豪迈大笑从苍穹天幕中传来……
声音温醇中夹杂着一种独到韵味,宛如风流倜傥的公子言谈那快意恩仇,给人潇洒不羁的春风感觉,豪气冲天道:“小小山脉神祗,不配让我莅临狭隘地界,长刀至此,速速退避……”
健硕汉子怒不可遏,沉定心神,一股庞大厚重的山脉气息聚拢周身,他全身浮现一道道金雷,噼啪炸响,宛如一尊雷部神明,挟雷霆天威,主宰一方!
天幕再次传来朗声,道:“出刀破界!”
天幕云海剧烈震动,一股浩瀚兵气从长刀中涌出,夹杂着煌煌天威,碾压这方地界!
轰隆!
一股浩大声响传来,但见长刀化作数不清的犀利碎片,乘山风迅猛袭去,将健硕汉子彻底包围,锐利至极的兵气碎片将他的躯体绞杀得四面八方炸开!
苒山山神一阵哀嚎,金色血液挥洒在空中,悉数落下,犹如此刻下着一场金光血雨!
此刻。
苒山山神彻底被打回原形,跌落而下,竟是一头庞大健硕的青牛精,遍体鳞伤,哀嚎不断!
山巅之上,一行人内心久久不得平静,天幕云海的窟窿逐渐愈合,她们面面相觑,都在猜测搭救之人的身份。
苏芸询问道:“陌娴,会不会是你哥哥来搭救你了?”
顾言旭、宁黎诧异不已。
洪巟的孤僻性子,也都对陌娴行了注目礼。
少女笑嘻嘻道:“也许是吧,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快去捡宝贝吧。”
下方地面上,散落了海量的宝贝,皆是苒山山神盘踞此地多年,收罗打劫得来的东西。
一行人赶紧下去捡宝贝,收获满满,不虚苒山此行。
一行人御剑乘葫芦,再次启程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