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音寨——
夜深人静,青瓦红墙之间只有寥寥几户人家点着煤油灯,偶尔间传来几声犬吠回响在青石小巷里,鸡鸣声早早便响起,预兆着天就快亮堂。
在山脚下的宗祠土房内,那口血色棺椁内的土罐微微颤动,罐口处封着的红符此刻有袅袅青烟升起,轰然自燃一般着起火来,几息间红符便成了一撮灰烬,那土罐盖子“哐当”一声被掀开,罐子内竟是一颗跳动有律的心脏!
……
杭州,在一处群山峦叠的山腰间,一座寺庙坐落其中,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菩提古树,全都沐浴在瑰红的朝霞之中……
庙廓迂回曲折绿树环抱,栩栩如生的摩崖雕像,梵钟的声响震撼有力的回荡在青山林木之间,几座大殿内的佛像大小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神情动作千姿百态,既有咬牙切齿,怒目而视,也有朱唇微启,面带微笑,它们盘膝而坐,双手合十,金鸡独立,手舞钢鞭,眼睛半闭,手持经卷,皆无一处相同。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
正门口,一尊四足香炉鼎正襟摆放,香火延绵不绝,灵隐寺内众多身着杏黄色衣袍的僧侣步伐矫健,有的拿扫帚清扫地上的落叶,有的手持佛珠一颗一颗地拨过低眉默念着佛门心经,庙内充斥着森严的氛围。
白墨竹将孤龔交代的事情办好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灵隐寺,伫立正门口,看到有一位小僧手持扫帚在清理落叶,几步上前行礼问道:“小和尚,请问凡尘方丈可在庙内,我有要事告知于他。”
僧侣疑惑地看了白墨竹一眼,一手束于胸前行了佛礼,道:“小僧不知方丈身处何处,施主请静待片刻,小僧愿将此事告于首座,他也许会知道方丈身处何地。”
白墨竹微微作揖,“有劳了。”
小和尚还礼,快步走进正门。
半刻过后,小和尚从正门出来,在他身旁有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和尚。
中年和尚走到白墨竹身前行了佛礼,道:“贫僧世元,施主要找方丈所谓何事?”
白墨竹正色道:“我是神门三座主夜天鹰,奉门主之命请凡尘方丈出寺前往金陵市,门主有要事要与他商议。”
世元听闻此言,脸色悄然一变,伸手摇指灵一座青山巅顶,道:“方丈如今在菩萨峰、灵鹫顶上修禅佛法,夜施主前往那便可。”
白墨竹闻言躬身作揖,“多谢。”
菩萨峰,灵鹫巅顶上平石砌的一方小平台,平台周围有三道锁链蜿蜒迂回的防护栏,一块刻着隐晦纹路的石碑矗立在平台入口,正中心位置生长了一棵祈福树,树枝上挂满了红色布条,每当灵隐寺佛节之日,便会有络绎不绝的凡人上至巅顶将在庙宇内求来的福红扔上树枝,虔诚祈福,以求家庭幸福安康,财源广进。
此刻在祈福树下,一位老僧背脊挺直盘膝而坐,他袖红色的袈裟披身,方方簇簇绣莲缝,片片相相堆锦簆,双目微合,白眉白须仪容端庄,气息静如止水,岁月稍逝的皱纹蔓延在脸上,双手持着檀木佛珠一颗一颗地拨动……
功德袈裟,福田布衣,戒坛经殊胜,一切天龙善神皆会给予守护。
习习的山风拂过,老僧缓缓睁开慈祥的眼眸,起身朝身旁的白墨竹行礼,微笑道:“阿弥陀佛,白施主,好久不见。”
白墨竹闻言点了点头,直接道:“凡尘方丈,我特奉门主之意来请你出寺前往金陵,有事商议。”
凡尘方丈听闻此言笑了笑,莫名地话不接间,徐徐道:“白施主,神门门主竟然出口请老衲出寺,想必定是遇到了棘手问题,这天底下所发生的事老衲虽不知,但当从这天地异象来论便不简单。白施主不知,神门门主邀请老衲只是一个幌子,主要是他想借灵隐寺一钱,而这‘钱’从不允许落在别人之手,请老衲出寺前往金陵,实际是希望灵隐寺将此‘钱’借给他。”
白墨竹闻言,疑惑道:“是何钱?”
凡尘方丈一笑,温文尔雅娓娓道:“佛庭殿佛祖脚下的供养钱。
“此钱,饱受世人虔诚供奉、佛门弟子的梵文心诵、香火愿念的淬炼将近千年之久,若修士佩戴在身上,可有静心凝神、豁然贯通等妙用。白施主,你可能不知道,灵隐寺撰集上有记载,神门历代门主都曾借过此钱,皆是在动用你们神门镇宝的前提下所借,目的便是抵挡惊天戟的反噬,这些事你可以问孤施主便知。”
白墨竹静静听着,默不作声。
凡尘方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天降劫难,孤施主竟已到了请出惊天戟的局面,看来这事不简单,白施主,我随你前往佛庭殿去取。”
白墨竹点了点头,而后随着凡尘方丈朝山下走去……
上午沐浴在阳光下的佛庭殿,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墙,气魄恢宏的大门雕刻着流纹佛像古色古香,殿内端坐着一尊大佛,鎏金塑身,目光凝重而又慈祥,微笑着凝视着前来拜祭的信徒,保佑着他们的安康。
凡尘方丈带着白墨竹来到了这里,老僧双膝跪在拜垫上,虔诚叩首,呢喃细语,“佛祖在上,悲悯世人慈怀之心,今日将尊足下的供养钱借出,化解劫难,功德无量……”
良久,凡尘方丈叩首后起身走到进前,伸手将香炉鼎拿起放在一边,下面掩藏着一个木制小盒,他起来将上面的灰尘抹去,递给了白墨竹,正色道:“白施主,老衲愿意将供养钱借予你们,不过请恕老衲不愿随你出寺,老衲虽有些实力,但也帮不了孤施主什么忙,此钱借给你们待事解决完后,请务必要还回灵隐寺。”
白墨竹郑重点头,作揖道:“多谢方丈慷慨大义。”
老僧还礼,目送他离开了佛庭殿……
与此同时,在一处深山老林中,灰白一片望不到尽头,潺潺溪水混黑发散着刺鼻的味道,茂密的枯叶如下雨般纷纷掉落,树躯腐朽斑驳,地面上一花一草尽数枯萎,这方地域所有的生机彻底被叶秋抽干!
浩瀚的生机无形围绕在叶秋身边,经过一天修炼,他的伤势已恢复个七八分,境界稳固炼气二层,身体所受的伤好恢复,但灵魂所受到的重创就很麻烦,得寻找可调养灵魂的上等养料。
可天下如此之大,叶秋也不再是神堣大陆呼风唤雨的血幽魔帝,一切所需挥手便有,可现在只是一个四处东躲西藏的魔修,四面楚歌不可谓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罢了,如今还是低调一些,先以青山老林的生机修炼,待我恢复一些修为再屠杀凡人吞噬其气血。”
叶秋缓缓起身,全身骨骼微微作响,他斜督了一眼天空,瞳眸闪过一丝戾色,内心愤恨难平,倘若他再高调吞噬凡人的气血,估计天道又要降天雷轰杀自己,这贼老天害自己落得如此匮乏之地,为了生存心狠手辣屠万万人又算得了什么?
叶秋灵光一现,脚尖点地快速朝远方掠去……
此刻,禄音寨,山脚下的宗祠旁附建土房内,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之味,那口血色棺椁红芒微微闪耀,棺盖的缝隙边散发着阵阵青烟,诡异至极。
棺内土罐中的那颗心脏,此时跳动得强劲有力,青烟凝聚在棺内,心脏徒然间冒出一根根血管,错综复杂交织在了一起。
此刻,血色棺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身上的红衣,复杂的古怪纹路冒了出来,棺材的料子犹如被时间长河冲刷了千百年之久,如健硕的古树渐渐枯萎腐朽……
许久,当棺椁彻底褪去血衣,木料子就犹如白蚁蚕食一般千疮百孔,仿佛用手轻微一抓便可从棺椁上抓下一块朽木。
这时,棺盖轰然落地摔成了数瓣儿,棺内青烟飘出,一只白皙的玉腿伸了出来,紧接着便看到一位全身不沾半缕衣布的黑发女子走了出来,模样貌美,眼眸清澈冰寒,由先前的白发变成了黑发。
女子便是血棺主人,名为椫姻,这口血棺是她师祖蛊真人所铸,传予她保命所用,料子为千年以上雷击木、百年金叶杨,再用十位生辰纯阳童子、十位生辰纯阴童女的心头血作墨画符后,浸泡在血池内半年之久而成。
千年雷击木属阳刚,用以镇住童女的心头血符箓力量,金烨杨属阴寒,足以镇住童子的心头血符箓力量,相互压制,混然一体,这股力量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妙用。
椫姻先前放在棺内的土罐,里面寄存着她的心脏,修炼邪术者,本就天理不容,天知道何时稍有不慎便陨落,必然要为自己留后手,得亏她有蛊真人遗留下的棺椁,不然真就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椫姻迈着莲步来到了一个木箱前,俯身打开,里面皆是刘稚雅遗留下来的衣物,随便穿了几件在身上,有些短小不合身,不过现在也顾不了这般多。
她感受一下体内的力量,心脏所保留前身原有五分之一的力量,目前的武道境界为宗师小成。
“想不到贺家背后有如此强大的存在,若非留有后手,怕是真要去极乐世界,究竟是谁在背后助贺家?”
椫姻回想起昨夜那道金色虚影便不禁心悸,她不明白天底下为何会有这般恐怖的存在,只有亲身感受过那虚影的力量才明白有多可怕,那概念就如同自己身为凡人,天空塌陷而下,天下之大可自己却无处藏身,在这股力量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认命被其毁灭。
椫姻迈步走出土房,远望着前方山水思绪复杂,如今重伤之仇时隔几十年未报,又因为贺家死了一次,蹧跶了师祖蛊真人遗留下的血棺,当真好运溃流霉运汇聚。
她合上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清气,平复杂乱的心情,睁开眼眸透露出怨恨,自语道:“不知是否只有那女人身上有强大的力量守护,其他人没有,要真如此,我就让那女人亲眼看着贺家人一个个死去,用蛊术杀人轻而易举,可以做的悄然无息,力量我虽不敌,但背后下手可是我的擅长。”
戏谑的笑容,椫姻仿佛已经看到贺家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
正午时分,卧龙山巅顶别墅的一间房内,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丝绸薄帘装潢得体,瓷砖铺地一尘不染,苏芸盘腿坐在床上修炼魔功,微合双目,呼吸平缓,周身缭绕着淡薄的血气,她虽然很反感风无尘所说的话,但反感归反感,话内的妙用还是对自己有非常大的帮助。
至于这间房,今后就属于苏芸的了,她也不顾风无尘同不同意,也不管沐含香愿不愿意,自己随心所欲,完全可以无视风无尘那张面瘫脸,也可以不顾沐含香艴然不悦的模样,在这别墅内想怎样就怎样。
苏家的百年基业对苏芸而言,早已微不足道,堕入魔道,家庭分崩离析,亲人阴阳相隔,即便自己坐拥亿万财产又能改变什么,意义何在?现在还不如待在风无尘身边找出他的弱点,报了大仇。
不过,她这些天想了很多,既然要出手便要对风无尘造成致命打击,他竟然这般放心让自己跟在身边,想必也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一切应当谨慎行事。
此刻,就在苏芸沉浸在修炼之时,别墅外那条四足爬蛇沿着墙壁一路爬到了房间的阳台处,眼轱辘转了转,爬爬停停悄然间来到了床底下,好似生怕会被女子察觉到。
它沿着床头脚爬到了床榻边,探出脑袋瞅了瞅苏芸的背影,而后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慢慢靠近她。
当四足爬蛇离苏芸近在咫尺时,那淡薄的血气接触到它的兽躯,徒然间它的脑袋闪耀着金芒,大口微张微合将那血气吞入嘴里……
别墅餐桌上,风无尘准备了几道拿手好菜,端坐在椅子上等待着香姨。此刻沐含香正拿着手机听着电话,唯唯诺诺地点头,面色平淡,可以说有些厌烦。
不到一分钟,沐含香便急急忙忙挂了电话,她今天穿了一袭清素淡雅的碎花裙,黑发梳成马尾,气质从原来身着旗袍的妩媚风情、端庄绰约,彻底褪变成了邻家小姐姐的优雅恬静,不可谓是气质多变。
沐含香平复好心情,面带微笑朝风无尘走来,认真看了看中午的菜色,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坐在他对面轻声道:“风儿,你该不会是想用美食来打动我吧?香姨告诉你哦,我可不是平常的女人,随便送点小恩小惠就这么容易就范,你要多花点心思。”
昨夜沐含香哭得死去活来,哭累了,揪住风无尘的耳朵就是一拧,郑重其事了他,想得到香姨的青睐,就必须去追她。
风无尘倒是无所谓,相信以他的手段,追到她轻而易举。
此刻,风无尘淡然一笑,“香姨你快吃饭吧。”
沐含香抿着微笑,端起碗筷吃饭吃菜细嚼慢咽,眼眸时不时看一眼风无尘,心底偷笑。
“……”风无尘见她如此,微微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菜过五味……
沐含香用筷子往风无尘碗中夹了些菜,微笑不露齿,好奇问道:“风儿,你打算用什么策略将我拿下?”
风无尘听闻此言,停下碗筷摇了摇头,“不知道,追女人无非就是投其所好,培养两人之间的爱好与共同话题,送礼物就送女人目前所需要的东西,但我从未主动追求过女人,都是她们被我的魅力所折服倒贴于我。”
沐含香闻言轻藐地看了他一眼,道:“吹牛,就你那点魅力还有女人倒贴,估计你倒贴别人,别人还嫌弃你呢。”
风无尘笑了笑,默不作声。
沐含香深深地注视着眼前人,眼眸渐渐迷离,她也只是想口头上要占一下上风,但心里对风儿的魅力深以为然,自己清楚不可能再找另外的男子缔结连理,身边就有这么一位绝世好男人,若不珍惜眼前还思绪飘浮想其它东西,那就是真傻了。她要求风儿追求自己,也无非是想感受一下被人追求的感觉,那种欲擒故纵、如猫咪挑逗别人一般,收放自如能把握好分寸将心抓得死死。
风无尘抬眼看见香姨注视着自己,眼眸迷离也不吃饭,问道:“香姨,我脸上有花吗?”
沐含香闻言回过神来,芳口暗啐。
风无尘笑了笑,问道:“香姨,刚才是谁的来电?”
沐含香听闻此言,脸色有些不满,没好气道:“我妈妈打来的,后天是她生日,叫我明天回家,还说明天要给我介绍几个相亲对象,听到这话就烦,每回打电话过来都要训我一顿,说我什么老姑娘,现在快三十七岁的老姑娘了还不找人结婚,再不结婚以后都没人要,难道要独守空房孤独到老什么什么的,烦人。”
风无尘闻言微微一笑,“小事,等回家你就把我带到你母亲面前,说我已经是你的男人就行了。”
沐含香听闻此言不禁错愕,眼眸微瞪,心不对口傲娇道:“嗳,拜托,别给你一根杆子就顺势往上爬,我可不会这么简单答应你,到时候把你带到我妈面前然后说你是我男人,估计这事儿都板上钉钉了,我反悔都来不及,我还要好好考察考察你呢,要是不满意就把你一脚踢开。”
风无尘浅浅一笑,转移话题,问道:“香姨,后天你打算送什么礼物给你母亲?”
沐含香闻言摇了摇头,轻声道:“这还真是个难题,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我妈妈好像什么都不缺,风儿,你拿主意吧。”
风无尘认真想了想,道:“凡俗物品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生平安、一世健康、气运无穷、福源雄厚,就这几样吧,香姨你选一样送给你母亲。”
沐含香听闻此言,脸色有些瞠目结舌,风儿所说出口每一样都是凡人用多少钱都买不到的东西,自己目前不可能将这些东西送给母亲,现在也只有他能拿得出来。
沐含香认真地盯着风无尘,郑重道:“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都要了。”
“……”风无尘顿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