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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一个老头

梦说人痴 姬无知 983 2024-11-14 07:11

  按照这个社会的节奏,我肯定要划入老年人的范畴。我总是竭力去了解年轻人在做些什么,然后思考一番,可是没等我弄清楚,他们又开始新的玩意儿了。哎,允许我长叹一声,就当可怜一个行将作古的老头。

  我常常跟老年人一起聊天,喜欢听他们讲过去的事,借那个我没经历过的年代提示自己并未老去,就像患上健忘症的人得做些记号提醒自己该干什么一样。讽刺的是久而久之我竟越来越觉得我跟这些老人家是一伙儿的,或许他们的故事太精彩,比最动情的电影更有带入感,那些陈年往事听起来会让人感同身受,不,是历历在目。

  我记得那年冬天,冰封住了整片的湖,最耐寒的哈巴狗也窝在草垛里,睡了好几天。早晨,久不现世的太阳慢慢地从冰面上升起,像害羞的新娘不敢掀起红盖头。阳光并没有人们希望的温度,可是已经足以将农人们的心里照得暖滋滋的。湖边早已聚集一支捕鱼的小队伍,他们各自为战,敲开冰面,裸露着下身跳进湖里,躬身摸鱼。这是饥寒年代的往事,爷爷就是小队伍里头的一员,我问爷爷难道不冷吗,爷爷说现在的风湿就是那时落下的。

  我记得那年十月,天空就下起了雪,大奶奶到现在还埋怨红娘给她选的黄道吉日。她戴着红色的头花,穿着自己做的红色布棉袍,红色布棉裤,却只好配一双极不相衬的高脚木屐,从村头走到村尾大爷爷家,累了够呛。大爷爷说我来背她不让,可是为了这事却吵了一辈子。大奶奶说我不让你背你就不背,我不让你做的事多了,哪一件依了我呢?大爷爷哑然,我失笑。

  我还记得那年发大水,村里人都把值钱的东西用坛坛罐罐装起来埋在了地下,等洪水退去再挖出来。男丁被召集起来上了堤,大伯说他就睡在堤上,江里的水啊,在耳边翻滚,像烧开的水,总是溅到脸上,吵得他睡不着。后来洪水退了,可是村里人打起了仗,那些被深埋的东西总有些被遗忘了,老金头说老吴头挖了他的碗,老吴头说老耿头挖了他的锅,那些七七八八的事,真是说不清楚了。现在这些老头大多已经离世,如同被遗忘的坛坛罐罐永远沉睡在地下了。

  我忘记的远比记得的要多,可是哪怕只是说起记得的事,也没个完。就连张大爷丢了一条牛都能牵出一板车的故事。

  如果我不是老了,就不会说起这些。人上了年纪就会怀旧,因为那时我还年轻,对未来还有满怀的憧憬。现在,对一个一只脚迈进黄土的人,谁还和我谈未来呢?那不是找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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