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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天黑,别怕

梦说人痴 姬无知 1723 2024-11-14 07:11

  午夜一点半,天黑得一塌糊涂,末班车一个小时前就抵达了终点站,还在街上游荡的人儿啊,你们是否无家可归?

  狂风终于撕裂了浓厚的乌云,寒气趁虚而入,坐在公交站台长凳上的人被冻醒了。他站起来,活动手脚,又望了望路的两端,被黑暗吞噬的路吞噬了他的目光,他只能洞察到自己快要衰竭却又胡乱挣扎着的心脏的跳动。他像是驾着小船迷失在茫茫大海,现在,船也停止了航行,等待的每一秒都在侵蚀着他的生命,而害怕、孤独、无助无疑是侵蚀的催化剂,他无路可逃了。

  一辆写着机动车的公交车缓缓停在了公交站台边,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前门打开,司机侧脸朝他望来。他怔住了,站牌上没有这么一路车,这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呢?司机依然望着他,门依然开着,时间耐心地等待着他的思索,公交车上满座的乘客出奇地安静。他的腿在上车与不上车之间不断徘徊,他又朝着路的两端望了望,他意识到上车的结果绝不会比留在这里更不安。他大步一迈,上了车,车门应声关闭,车缓缓启动,朝着黑暗的无底洞驶去。

  他掏出公交卡,却找不到刷卡机,车的确是残破了些,连车内的灯都是有一下没一下亮着,他只好去摸现金。他对着驾驶员的位置喊了一声,:“师傅,到石溪多少钱?”司机没有应声,他又问了一次,司机依然没有做声。借着一闪一闪的昏黄的光,他看到司机是一位泄了半边顶的小老头,双手把着方向盘,身体僵硬得像一樽石像。他提高了音量,说:“到石溪多少钱?”小老头似乎才听到有人喊他,缓缓地侧过脸来,嘴巴一咧,露出两排光秃秃的牙龈,他差点吓瘫在地上,双手扶着车内的扶手。小老头还是没说话,只是朝着他笑,根本不顾行车的方向,那跳跃的灯光闪烁出一个个没牙的秃子,小老头笑得那样和蔼可亲。忽然,一个闪烁,驾驶座上变得空无一物,方向盘却一下左、一下右地扭动着。车依然在前行,寒冷的风从车门的缝隙里钻进来,又钻进他的骨子里去,震颤着他硬了的身躯。

  如果是外人劝他上车,那么这个人就成了他的敌人,如果现在有人将他拉下车,那么这个人,就是他的恩人。没有如果,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机动车刻意绕开了公交站台,为的是就这么一直朝着黑暗进发。恐惧在这辆没有司机的公交车内恣意蔓延、发酵,然而能感受到恐惧的气息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座位上的乘客们无不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目视前方,而前方,是看不见的黑。他仿佛深陷鲁迅先生所言的黑屋子里,而他正好是觉醒的那个人。他要把他们叫醒吗?当然没有,他把脸上的恐惧收起来,搁在心里,找了个座位坐下了,而心里的恐惧使他不自觉地正襟危坐起来,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公交车停了下来,前门又开了,司机出现在座位上,向门外转过脸去,踟蹰的人上了车,车门啪一下关起来,机动车又朝着黑暗驶去。原来座位上的人才是真正觉醒的人,可惜他们连下车的勇气也没有,又怎么会有勇气叫醒他以为是沉睡的人。可怜的是,上车的人无论思索多长时间,都不会得到一丁点有用的讯息,在他们看来,恐惧不是用来战胜的,而是用来平摊的。

  满座的公交车永远满座,上车的人都找得到自己的位置。他记住了上车的人数,推算离天亮的时间,那是徒劳的。所有人的上车时间不偏不倚全是凌晨一点半,公车循环在孤独的时空里,集合着孤独的人,朝着孤独一往无前。

  当然有下车的机会,那便是连孤独也抛弃了他。机动车从来不会让人没有座位,终于轮到他下车让座,司机没有给他开门,他却出现在公交站台的长凳上了。

  他是清醒的,那绝对不是梦,那是一群孤魂野鬼,凑到一起并不热闹,而是孤独的乘积。但是,他反倒不那么恐惧了,对黑暗的道路,对那辆莫名其妙的机动车,乃至于对迎面而来的醉鬼。他走起来,穿过一个个目之所及的参照物,醉鬼,卖夜饭的老太,收工的乞丐,天桥上的流浪汉......他赫然发现,那些人都是机动车上的老熟人呐!他的心里默念着,那个小老头呢?

  走着走着,他走到了家,推开门,家里的灯一闪一闪着,沙发的背垫上闪烁着一个半秃的脑袋。脑袋转过来,露出和蔼可亲的笑,说,你回来啦!哈哈哈!他摁下灯的开关,灯亮好了,脑袋不见了。

  他躺在沙发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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