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脱下已经伤痕累累的上衣,用手清洗着我背后的伤口。没有镜子,我就用手去触摸它,我摸到了自己绽开的皮肤,在绽开皮肤的中间,我感受到自己汩汩鲜血在不断涌出。我竭力用手按住伤口,我的胳膊像一根麻花一般扭曲盘绕在我的后背上,不一会就酸了,只能拿回来休息一会。我的双手沾满自己的鲜血。那鲜艳的血,在已经开始变得微弱的太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晕眩的红。我感到自己的头在一阵晕乎中碰到了坚硬的石壁,我的心脏也开始在胸口窝砰砰直跳,而且这种跳动正在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我的视线逐渐模糊了,是不是自己失血过多的原因,我看到防坠网下面的井水已经被染红了。难道我就要这样死去了嘛,我在心里默默念着,难道我真的就这样死在这座井里面了吗?然而视线已经越来越模糊,我努力抬起双手去扶住井壁......
仿佛是一个漫长的夜晚来临了,再一次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又重新置身于一片黑暗中,我用手摸摸自己出血的伤口,因为没有任何的灯光,我只能去闻一闻手上是否有种血腥味,仔细闻了好几下以后,我才放心了一些。后背的伤口的血大概已经流的差不多自己凝注了。我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我还能活着。活下来,就有希望吧。我还得安慰我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也没有感到任何的饥饿,大概是掉进来的那天晚上吃的比较饱吧。但我一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却开始感觉到饥饿了。可是没食物怎么办呢,我用手捧了一把井水送进口中。这水真凉啊,我感叹道,在水里面我还尝到了一种咸涩的血的味道。
我摸摸自己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下。
井口上边不断的传来汽车行驶的噪音,震的石壁都在晃动。发动机低沉的工作着,像是拉扯雪橇的阿拉斯加犬。我开始向头顶的那个井口大声呼救。呼叫了几分钟以后,我觉得我的嗓子有点嘶哑了,便蹲下身子又喝了几口咸涩的井水。井壁是会相互传音的,让我听自己的声音感觉到很大,但是我的声音在传出井口以后就被马路上的汽车的声音给埋没了。这个地段位于高架桥,车多,尤其是大型卡车比较多,行人很少,晚上则更是几乎没有人会走这边了。我望着井口处那深深的黑洞,蹲下身子来,紧靠在身后光滑的井壁。
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呼救,我还是得靠自己爬上去。我这么想着,可是,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已经削弱了好多。我感觉自己肠胃在咕噜咕噜的叫着,向我要它们的食物。我揉揉了肚子,叹了口气。这已经是第二个夜晚了,就没有人发现我失踪了吗?我的工友,经理,就没有人来找找我吗?他们一定在找呢,我临走的时候从经理那里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他一定很纳闷我怎么拿了工资就消失了呢?他一定在心里狠狠地骂着我。骂得好!这个时候有人能骂我,还算是有人记得我的,总比存在于无人问津的真空状态下好吧。那么他们是否发现了昨天晚上我没有回去呢。也许根本就没有人在意。我又感觉到泄气了。经理根本就不差那么点钱,我的工友也多是一些趋炎附势的人,谁有钱就听谁,谁有能耐就跟着谁,倒是有一个叫晓东的,与我的关系还算不错,经常与我一起吃饭打球,但是谁知道他对我是怎么样呢,我和他们的关系看起来没有想象的那么好。那看样子是没有人会在意我多少了。他们顶多是会给我打几个电话的,然而我的手机关机了,他们也就算是仁至义尽的了。我的家人呢,他们很少联系我,我的兄弟姐妹更是联系甚少,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亲人之间联系的都少得可怜了,就很少有人会记得我是谁了吧。那么,陶梅呢,她估计正忙于与王亮的婚礼吧,她是唯一一个知道我住处的人,她会来找我吗?也许会,她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是最好的;也许又不会吧,她和我的关系并不是最好的啊。我想象着她穿上洁白纱裙的那一刻,该是多美的呢。
她是我的女神啊,我们的初中是一所封闭的寄宿学校,有一天晚自习她很偶然跟我提起来,她想吃樱桃。那天晚上,我趁着学校晚上熄灯的功夫,从宿舍楼上翻墙下来,一路小跑到操场,从一处烂掉了的铁栅栏偷跑到学校对面不远的一个小水果市场,当时已经接近十二点了,水果摊都已经关门休息了,我就猛敲水果摊的铁门,敲了大概一分钟,里面传出来恹恹欲睡却带着几丝警惕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我说我是来买樱桃的,他推托着已经关门了要买明天再来之类的话,我便和他在卷帘门的一侧对上话来,告诉他我是多么不容易地从宿舍跑来就为了买一点樱桃。老板便将信将疑地打开了门。开了门后,我看到老板用一种很怀疑的眼神上下审量着我,身后还拿了一把防身用的铁锄头,知道我的来意纯正以后他才把武器放下。我把在枕头下藏了很久的五十块钱递给了他,我们之间也没再有其他的交流。买完这些樱桃以后,我如获至宝,赶紧揣藏在怀里。那是五月初的天气,晚上还有点凉。我按原路返回学校,却正巧碰上了学校保安在操场附近来回巡逻,我趴在距离操场不远的一块草坪上,大气不敢出一声,看着两个保安用手电筒来回地扫视着夜晚下学校空旷的操场。但是我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保安竟然尽职尽力地向我走来,他们准备开始搜索我身边的这块草坪,这下我想自己该是再也逃脱不了了。就在这个时候,在学校宿舍方向传来了玻璃打碎的声音,两个保安循着声音转过头去看,我趁机从布兜里拿出自己的小手电筒——这是一种只要一受到撞击就会亮的手电筒——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将这个手电筒扔向了我对面的那排树林间,随即听到了手电筒撞击在树干上的声音,两个保安被这个声音吸引了,循声望去,竟然有灯光亮起,这该让他们很是兴奋吧。我看到他们马上举起手电筒对着那排树林间,像忠诚的巡逻兵一样紧张地扫视着,大步向树林间走去。在他们接近树林,远离我的那一会,我从草地上突然站起来,玩命般的跑开了操场,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那天晚上来的那些力气,竟然一直从操场跑到了宿舍楼,五步并两步地翻上了宿舍。第二天早自习,我带着自己昨晚的战利品放到了陶梅的桌子上,她高兴地差点没尖叫起来,她说她没有想到她随口一说的事情,我竟然会这么用心。其实,在我心里想的,怎样都好,只要她能开心吧。她对我说了声谢谢,那是她第一次对我说“谢谢”这两个字,从那时候到现在,她一共对我说了131个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