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楠单手握拳抵唇轻咳,石柏知他是在催自己,稳了稳心神面容冷肃的拔开帘子。
弯腰从车厢出来,站在木架居高临下俯视前来接驾的众人。
木楠绅士的站在车旁伸出手,石柏避开他拎起猩红华贵的长裙,踩在男仆背上跳下马车。
格兰刻薄的脸上隐隐浮现不满,又被她很好的掩饰。
石柏敏锐的捕抓到这个瞬间,火红裙摆旋转宝石熠熠生辉,白皙如牛乳的手臂抢过挂在骑士胯下马背上的绳鞭。
急走几步,对着格兰亳无征兆的发难:“管好你的表情,本小姐可由不得你任意窥视。”
凌厉的眉眼下尽是狠毒:“再有下次,我看你这双眼晴也没有留着的必要。”
石柏一鞭挥出用了七八分力,鞭子沾身的瞬间格兰受疼跌倒在地,鲜血透过衣衬触目惊心。
骑士下马站到石柏身边护卫,石柏瞥了眼顺势扔过鞭子掏出绣有铃兰的绢帕细细擦拭。
木楠对此视而不见引着她向城堡内去,等一行人擦身而过,才有女佣在穆勒眼神示意下扶起格兰。
格兰恨恨的盯着石柏离去的背影,一名女佣小声在她耳边询问是否需要找医生,被她猛的扇了个耳光。
女佣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随后意识到不对捂住脸低低啜泣,格兰双眼微眯脸上褶皱渐深,女佣慢慢低头停了泣音。
扫视一圈苍老尖锐的女声在众人耳边响起:“给我记牢了,要想在城堡里活得长久,一言一行都得合乎规矩,万万不可忘了身份失了体统。”
“否则我的今日,就是你们的明日。”
女佣恨意渐生隐带哭腔道:“是,阿卑克知错。”
其余女佣站于一旁眼中有庆幸、鄙视、幸灾乐祸,唯缺少一份对同类的同情和悲悯。
等剩余女佣扶着格兰远去,林一见她四面张望不欲徒生事端,脚步轻巧的朝旁挪了挪。
阿卑克见四下无人,双手向两侧抹去咸涩的泪水,别过头去恶狠狠的轻声道:“呸,什么东西?老鸨母”
等人都走光了,林一依靠在墙边无奈的揉眉心。
这都哪到哪?他两个怎么也来了?
想再多也只是徒添烦恼,回了小厨房误了时辰,被掌勺的厨娘训斥了一顿,罚去给负责洗碗擦地的女工帮忙。
唉。
叹气,认命的挽起袖子从角落拿了擦碗的抹布,这日子是越过越回去了。
起身拉伸了一把在小板凳上坐僵的腰腿,扭头见几个厨下帮工的女佣正聚在一处边吃零嘴边聊天。
零嘴的原料是晒干的麦粒撒上少许香料盐巴,用瓦罐装着在壁炉里用炭火细细焙烤出的,吃进嘴里虽说硬了些却带着股粮食特有的焦香,最是适合消磨时间。
若是饿了加上水在火上熬成粘稠的糊糊,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林一凑过去笑脸如靥道:“各位姐姐,也给我留点呗。”
“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一名身材微胖的厨娘上下扫视她一眼,眉眼上挑懒洋洋嘘着眼看人:“你自己中午偷懒躲闲被罚没饭吃,与我们有何干系。”
林一心思百转笑道:“姐姐惯会说笑,大家一个厨房的人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这厨里的规律应是无人不知不晓,便是真有那等不通变故者,也应被管家特意关照过。”
“你说?我若到管家那里状告你克扣主人家粮食,你该当何罪。”
眼前她要开口说话,林一反倒先声夺人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事情闹大了可不好收场。”
“往小了说仆人无礼贪心作祟,往大了说就是藐视规章不敬主人心有不臣。”
“到得那时,便是想睁只眼闭只眼,怕是也难咯。”
林一笑得玩味眼神轻挑,厨娘左右相视也不想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四下不宁。
各退一步,胖厨娘厌烦的的看着她,将手里的零嘴愤愤的递给林一嘴里不轻不重嘀咕道:“饿死鬼投胎。”
招手引得其她人出了厨房。
林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抓了把烤麦粒扔进嘴里细细咀嚼。
在这将近一个星期了,她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那些厨娘仗着资历老,动不动就喜欢把自己的活扔给她这新来的。
再不想办法,怕是不是累死就是饿死,她才不要。
趁着厨房没人灶里火未熄,林一垂涎的看着那些森林里猎的新鲜鹿肉,可惜像这些东西都是有数的动不得。
转过身拿了面粉饹了几个死面饼子,胡萝卜洋葱豌豆牛奶熬了个浓汤。
算不得多美味,但在此时饥肠辘辘的林一看来,有的吃已经很不错了,实在没条件挑三拣四。
吃剩的饼子用帕子包着贴身放好,这就是用以充饥的干粮补食了。
出门就见胖厨娘独自一人阴沉着脸等在门外。
林一整理了一下衣服平静的从她身旁经过,她忽然抓住她手腕两人面面相对。
她盯着林一的眼睛警告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林一挣开她的手行了个屈膝礼略抬高下颚道:“当然,不会有下次。”
胖厨娘退后两步:“希望如此。”
林一走在前面感受着身后的如芒在背,看来即便是在这不知什么情况的地方也得小心啊。
一不留神,就容易出现纰漏。
木楠领着石柏七拐八拐到了城堡主楼。
穆勒引着两人进了大厅,四角和头顶燃着鎏金的烛台,地面是猩红的地毯、墙上悬挂绘有盾与斧的旗帜,男仆女佣神情肃穆静立于两侧。
木楠和石柏拒绝了管家请两人就座的邀请,默默站在厅中百无聊赖地观察着此地的建筑风格。
腿都快站麻了,石柏悄悄在裙子里动了动穿着高跟鞋的脚裸。
一阵香风,黑色的哥特式大裙摆,几乎可以双掌掐拢的细腰,前凸后翘丰腴的身材,全方位无死角风情万种的脸。
石柏下意识瞥了一眼木楠,这么个大美人,怎么看也不可能生出他这么大的儿子。
刚想完行动快过大脑,石柏已经自发扑向莎卡娜,口中甜腻的喊道:“姑妈,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莎卡娜被她生猛地一扑撞得向后退半步,稳住身形略带嗔怪道:“帕尼,你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还这么爱撒娇,可不行。”
木楠在旁看得叹为观止,若不是时机不对,他都想拍手叫好。
就没见过这么会演戏的人。
莎卡娜训完石柏,抬头眼神幽怨的看着木楠。
“亲爱的佩里克,你到王城见识过外界繁华的世界,就忘了你可怜的母亲了吗?”
木楠盯着莎卡娜娇艳的面色,从齿缝里艰难地吐出:“母亲,我到王城是有正经事要做,而且我才出去半个月,您不能这样冤枉您的儿子。”
莎卡娜不是很高兴眼神幽怨:“儿大不由娘啊!”
石柏快乐的窝在美人怀里,听到这话抬头:“我可以为表哥做证。”
“他绝没有浪荡街头,在情人夜莺的怀里乐不思归。”
莎卡娜眼神瞬间凌厉,木楠震惊的看向石柏。
石柏无辜的撇嘴,谁叫你的人设是这样,她搜集到的资料表明佩里克是个颇具浪漫主义的贵族,受到各路不明人士的一致好评。
木楠面对欲要发怒的莎卡娜,立马表明态度。
“母亲,你知道表妹一向讨厌我,她说的话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不信,你问这些护卫我的骑士。”
骑士们一脸懵逼,实在不知聊得好好的,话题怎么就突然转到了他们身上。
为首者单膝跪地左手抵胸,剩余的也有样学样。
“佩克里大人,此次奉命进城一心为公,实为我等表率。”
莎卡娜嘴角抽搐,她自己生的儿子是什么料子她自己不知道。
差点气笑,挥手让他们退下,示意管家可以开餐。
穆勒领命弯腰退出大厅。
厨房因穆勒带回的指令忙碌起来。
厨娘将早已准备好的食材逐一加工,不一会餐盘就摆上了精美的食物。
林一看着那些或带血或半生或腥气逼人的菜肴,忍下喉间翻涌的不适感。
除了几个素菜和面包,她不觉得石柏和木楠能享用得了这顿丰盛的大餐。
石柏和木楠一左一右坐在莎卡娜手边,望着面前盘中鲜红滴血的鹿肉谁也没先动刀。
莎卡娜疑惑的看向两人:“怎么你俩不是最喜吃这种五分熟的肉。”
“哦,没什么就是许久没吃怪想念的。”石柏用了点劲切餐盘里的鹿肉,面带微笑的答道。
莎卡娜宠溺的笑笑:“你若喜欢,就多往姑妈这来,不管何时都给你留着。”
石柏机械的叉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触舌的瞬间是浓郁的香料和咸味,咬下去嫩、韧、腥带着股动物特有的膻,并且嚼不动。
抓起桌上的葡萄酒杯优雅的饮尽,硬咽下嘴里团纤维状的肉块。
喉头滚动几次返上喉间,硬是用酒强涮下去。
视死如归的将肉改刀切得更小,不等味道在嘴里扩散快速吞下肚。
整片吃完石柏眼里隐有泪花浮现,抬头见木楠盘中几乎未动。
木楠若有所觉抬头对她粲然一笑,取过桌边白布装模作样的擦了擦嘴。
偏头对莎卡娜道:“母亲,我这几日路上旅途劳累不想食荤腥,可否换些素食。”
莎卡娜闻言满脸心疼唤过管家,立即有仆人上前撤下面前煎肉及其它未动过筷的碗碟。
石柏……
妈的,忘了还可以这样,脑子有问题。
聊了会儿,莎卡娜倦怠的掩嘴打了个哈欠。
木楠知情识趣的恭送莎卡娜回房休息。
莎卡娜眉眼上挑不是很情愿,木楠笑着劝道:“母亲,我既回来了,您难道还怕我这么大个人丢了不成。”
“您先休息,过会再召见我就是,不急于一时。”
莎卡娜扶额:“老啦,比不得你们地里庄稼刚出苗。”
石柏自然的接过话:“瞧姑妈说的,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您现在正值年富力强光彩照人,便是十六七八的姑娘嫩生生的站于您身边,也被您比得失了颜色难得旁人青睐。”
说着说着石柏捧脸长叹:“唉,又不知过几百年才能出像您这般天生丽质的绝代佳人。”
莎卡娜绢帕掩面轻笑:“你啊!家里就属你嘴甜。”
石柏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木楠端坐于侧端着酒杯眼观鼻鼻观心,他实在不擅长应付女人的话题,说多错多还是不开口的为妙。
莎卡娜和石柏又互相吹捧,聊了会时下流行的服饰珠宝和庄园生产管理,时间不早了。
莎卡娜带着两名女佣上了楼,若此时林一在场,必会认得其中一人就是与她一起,被女管家亲自带走的穿精致衣服的姑娘。
她若在,必得感叹一句同人不同命。
就是给人家里当佣人,都还能分出个三六九等高低贵贱,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等莎卡娜离开,厅中就剩两男两女四名仆佣和木楠二人。
木楠视线扫过一圈挥手让他们下去,等厅中恢复安静。
木楠和石柏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石柏先撑不住,紧捂住嘴动作幅度极大的拉开椅子,眼神焦急的示意木楠。
木楠瞧明白她想表达的,快速从昏暗的一角掏出只珐琅彩绘圆肚高腰的瓷瓶塞到她怀里。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那叫一个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