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腻的液体顺着握刀的手蜿蜒而下淋湿了衣服,又因着重力滴滴答答往下淌落。
她像条风干死鱼似的,四肢僵硬地挂在刀柄,用力过度的手臂开始不听使唤关节又酸又疼。
圆睁的双眼一次次下垂又忽然张开艰难地扭头,整个后花园除群魔乱舞的异植早不见木楠身影。
心底暗骂:草,这个没良心的,自己刚才好歹才救过他;不说知恩图报,就连没想过帮帮身陷囹圄的同伴。
果然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最不值得信任的便是人心!
现在该怎么办?
拼了。
双腿蹬树后空翻抽出刀凌空格挡袭来的枝条,窄长的剔骨刀早在这连番变故里变钝,劈在树枝上瞬间蹦出了缺口。
林一惊慌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数根枝头,侧身滚地地面尘土飞扬砖块碎裂声连绵。
连继翻滚,寻到间隙爬上一棵高约十米位于界线异变轻微的桂树,金灿灿的桂花粒被她粗鲁的动作摇得滚落一地。
远处其它树见她脱困,数不清的枝条像箭雨似的袭来,林一忍下伤口撕裂的疼痛,手脚并用地向树顶爬去。
柔韧的枝干寻到机会就缠上林一四肢,两次异变后的叶片格外锋利,前行的路上还得停下用刀尽可能地震掉枝条和树叶,耗时耗力没爬多高就被包围。
从下往上无数枝条一圈一圈螺旋状堆叠,便是万圣节被装点的圣诞树也不过如此。
无视身上急速增多的伤口,以最快的速度爬上树冠,离最近的房间阳台约水平两米的距离。
脚踏枝干手抓树梢,狠下心不成功便成仁。
纵身一跃,双手险之又险地攀上阳台突出的边缘。
用力过度指甲劈叉血色氤氲,钻心的疼痛在全身蔓延,精神高度集中成处在此一举。
腰部使力身体前后摆动,下肢一百八米度后空翻倒挂上围栏,头下脚上世界瞬间倒转。
花园里没了活人气息,异变的植物快速恢复原状。
只是和原先排列规整,青松翠柏花团锦簇充满植被生发美感相比;现在的花园仿佛被狂风刮过似的,花叶凋敝枝条横飞,地上的土都被犁起一层。
林一从栏杆上下来拢了拢散开的长发,却发现手头没东西可固定,昨天在集市上买的剔骨刀也已卷刃缺口不能再用。
唉,也不知房间里的怪物还在不在,如果不在就好了。
亏她还买了三把替换,那个戴口罩的家伙也不知跑哪去了?
抬手摸了把手臂肩背一手粘腻,在外面又跑又跳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灰还流了血,身上既有汗味又有腥味,闻着都薰鼻子。
翻箱倒柜只找到两张长毛巾并一件白色浴袍。
身上的伤口需要处理,脏衣服继续穿着会增加感染风险。
只找到这些,也只能凑合着穿了。
虽然已经很小心,但还是把有些结痂的地方再度撕裂,疼出一头冷汗。
拧开洗脸池上方的水龙头用干净的毛巾沾水将伤口周围擦净,这边刚忙完那边又出了一头热汗。
没医没药又不能放任不管,只得撕了床单将伤口裹紧,尽可能减缓出血。
林一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忧心忡忡地想;就这样死马当活马医,也不知有没有用?会不会诱发感染?菩萨保佑,在这种地方可千万别发烧啊!
这酒店看规模挺大的,或许会有医务室?按常理前台应该配有急救箱里面说不定就有她需要的,趁还能动一会儿下去碰碰运气。
搡开一条门缝,握住门把手随时准备关门,侧头往外瞧。
门外静悄悄的,只有色彩艳丽的壁画和明亮的廊灯还在沉默地工作。
林一沉吸口气,她现在位于酒店三楼,只要经过两个楼层就可以下到前台,加油!
推开门目光警惕地看向四周,三步并两步快速跑向安全通道。
拉开两扇合拢的木门,黑暗中绿色的人形标识形如鬼火,声控感应到地面震动两束炽白的灯光瞬间亮起。
林一宛如惊弓之鸟猛然回头,紧闭的木门空无一物,寂静的过道她的耳边可以清晰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嘭嘭”声。
闭了闭眼,咽下干涩近乎干渴透着苦味的唾沫,强压下心尖的不安,微扶着墙小跑着下了狭窄的阶梯。
运动鞋踩在单薄的水泥地面发出明显的“哒哒”声。
连续拐了三道楼梯,眼见就要取到胜利的果实。
隔着一个转角,一名身穿红白套裙脚踩五厘米红底细高跟,仰头甜笑的姑娘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头打理柔顺滑腻的波浪卷长发,顺着她颈项倾斜的弧度,松松散散地垂在身后。
浓厚的妆容掩盖了她身上的丝丝稚气,黑白分明的眼睛形似猫瞳清澈水灵。
林一与她双眼对视,转身就跑。
下楼容易上楼难,跑动踢踏声连绵不断,林一心里万分紧张生怕又引来了别的怪物。
至于楼下女孩是人是鬼,她既没那能力也没那胆量去近身查验。
楼道里安装的照明灯一路忽明忽暗,身后脚跟叩击地面的声音阴魂不散追了她一路。
但凡她想稍作歇息,声音就会近在咫尺如在耳边的响起。
时间不知不觉中流逝,林一也基本适应了她的节奏,思维渐渐麻木。
等等,这楼有这么高吗?
蒙在眼前的迷雾散去,开始忽略的细节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慢慢停下动作转身,裙装女孩正依靠在墙壁上满脸戏谑地看着她。
“跑啊!停下来干嘛?我还没玩够呢。”
林一抹了把脸上累出的汗,面无表情地逼近女孩。
一阶两阶。
女孩原本轻松的脸上浮现疑惑,纤长白皙的手防备的曲起,指尖修剪圆润涂有嫩粉色指甲油,白色袖口有大片暗红色污渍。
林一直视她的双眼强压下不断涌现的恐惧畏缩。
此时,她离她不过一臂之距三个台阶。
居高临下俯视她:“你是谁?”
女孩未语一步踏前,五指成爪斜向上直接袭向林一胸部左侧。
林一闪身撞向不锈钢栏杆,伸手抓住她袭来的手臂,借地形之便将自身重量全部压向她。
明明看着很娇小,可当林一真正接触到她身体肌肉,冰冷僵硬仿佛刚自冻库取出。
她虽将全身重量压她身上,却难以撼动她分毫,林一面色尴尬进退不得。
扬首,一口亲上面前形状饱满的红唇。
女孩愣了一下随后满眼嫌弃地将她一把甩开,林一趁此机会从地上爬起头也不回地冲向大厅。
女孩见她逃跑并未着急去追,反倒站在原地不停用袖擦嘴。
没了口脂掩映,她的唇色惨白配上微微泛青的脸,颇像午夜回魂从冻库爬出索命的冤鬼。
林一跑到空旷的大厅四下张望,却无一可供藏身之所。
咬咬牙,看了眼玻璃门外鹅卵石道旁的水渠,若从大门冲出去走水路或可避过变异植物,只不知水里是否有危险?
回头看向来时的地方心底已有成算。
逃出去可能还有一线生机,留下怕是只能被掏心啃噬,喂了这满楼不知名的怪物。
急走几步将手搭上玻璃门,本以为会费一番功夫才能打开,却不想轻轻一拉就开了。
轻薄稀少的白雾不知从何而起,林一未在意趁花木将变未变,一头跳进深邃的水潭。
刺骨的冷意瞬间浸透全身,林一打了个寒颤左右交替奋力向前游去。
尽头是一栋立在水面的三层木楼,抄手游廊雕梁绣柱。
努力忍下身体碰到湿滑活物的恐惧,随着时间推移林一很快接近红木游廊。
就在手即将抓住栏杆,变故突发。
一条两臂长浑身布满黑红斑点的锦鲤腾空跃出水面,有力的尾巴猛然拍向林一脑袋。
林一回手防御。
“啪”
一声巨响,她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
先是麻随后是火辣辣地疼,锦鲤见一击不中还想再度发起攻击。
幽静的水底不知从何游出一尾浑身雪白仅额间一团红的白鲤,一头撞向黑斑锦鲤。
林一此时顾不得它俩自相残杀,只趁着身上还有力气手脚麻利地攀上木栏,翻身摔在地板上。
水里的两条锦鲤见人不在,凶猛的攻势以双方互有胜负平息。
林一爬起来趴在栏边挥手对白鲤道谢:“小白,谢谢。”
两鲤沉水,只有水面慢慢变淡消失的浅红,证明它们出现过。
她精疲力尽不是很想动,眼帘一点点下垂蜷在游廊缩成一团。
林一再次醒来是被冻醒的,天空灰蒙蒙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她身上还穿着入水时的浴衣,皮肤滚烫伤口泡得发白。
林一扶着墙勉强站起,头重脚轻眼光发黑差点摔倒。
林一喘着粗气没什么感情地想,这次怕是要栽这了!
扶着墙一点一点挪向旁边的房间。
向两边推开门,昏暗的室内三面为墙中间摆一方矮桌,地上铺了一层原色榻榻米并两个软垫,约莫十几平方。
索片刻,在门口脱掉浴衣赤条条走进室内,身上没了湿衣温度逐渐回升,林一脱力地摔在地上。
每时无刻的头疼伴着眩晕,让人恨不得敲开自己脑子。
口中浓浓的苦涩伴着不断分泌的唾液,酸呕的欲望在咙间翻滚。
林一冲出门去,扶栏而吐。
吐出的秽物吸引了游鱼,引得它们争相抢食,她厌恶得闭眼。
好容易平息胸中憋闷,背依木栏缓缓坐下,望着卯榫衔接出神。
从她进这酒店再到昨晚遇上的怪事,其中必有某种联系只是她暂时没想到或忽略了。
形似蛤蟆的长腿男人、恰似古典仕女的美人头、穿着酒店制服的女孩,这里面会有什么关联?
看来还得回房间一趟。
等等…
林一猛然顿停。
她昨晚醒来时,似乎看见长腿男人在处理尸体,只是因为情况危急忙于奔命没来得及细瞧。
那具尸体会不会是楼下美人头的?
欲返回客房,待想到后花园又熄了心思。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怕不是去送点心。
虽然身体还在低烧,但借着年轻底子好力气多少恢复了些。
从包间出来顺着游廊到了大堂,开放式料理台和桌椅碗碟,明显是一间自助餐厅。
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悄悄走到料理台后,案头下冰箱里有低温冷藏的海鲜牛肉等,她不感兴趣的合上柜门。
转身在角落塑料筐里发生没用完的蔬菜水果,挑了几个干净的装进袋子,又顺走两柄剔肉的窄刃。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身衣服,身上这件湿的穿着冻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