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组实验失败了。不知道是哪一种药剂调错了比例，两个人都失去了意识。

　　黑衣人注视着两具冰冷的尸体。已经过去10分钟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再醒来。药品需要重新去调整，而他们也失去了两个实验品。

　　“把尸体拿去解剖，尽快找到出错的原因。咱们剩的时间不多了。”

　　“第二组实验必须在明天展开，成败与否就看外面人的效率了。”

　　于大鹏被安排在第二组实验。他是获胜者，自然没有那么焦虑。可他还是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他从小就胆小，甚至都不如女孩子。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日全食，他竟然吓的哭了起来。所有人都趴在窗口看热闹，只有他一个人窝在老师怀里瑟瑟发抖。同学都嘲笑他是胆小鬼，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再有一次，班上春游去游乐园里玩，同学们都嚷嚷着要去鬼屋，他担心被人冷落只能硬着头皮去。刚进去他就被吓破了胆，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从入口冲了出去。男生们哈哈大笑，女生们也看不起他。之后他连朋友都没有了。

　　他胆小怕事，但非常善良。他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大袋猫粮，晚上去喂瘦骨嶙峋的野猫。这些猫跟他也亲近，把他当作是它们的主人。越是如此，于大鹏越舍不得亏待它们。后来他晚饭的时候专门留一条鱼出来，想给猫们吃点好的。谁料猫其实是吃不了调味料的，不久后全病倒了。于大鹏悔不当初，哭了好几天。

　　他的成绩不好。不是他不努力，而是天生就不聪明。他的父母对他很失望，于是又给他生了一个弟弟。从此，于大鹏就变成了家里可有可无的人。

　　“妈妈，你爱我吗？”一天他终于忍不住问。

　　“爱。”妈妈很不耐烦的打发了他，“赶紧去把碗洗了，证明你不是个废物。”

　　于大鹏走开了。学生只看成绩，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总有人给他灌鸡汤，说品行第一，成绩第二。屁话！目中无人的学霸万人景仰，而他被踩在脚下连白眼都看不见。

　　他脾气很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有些人就变本加厉的欺负他。老师不管这些事，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他企图在网上寻求安慰。躲在屏幕后面，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喜欢讲段子，吸引了一波粉丝。有人夸他是天才，他笑的合不拢嘴。

　　他申请了平台的激励计划，能赚点零花钱。母亲对他的态度变好了，他给不了好成绩，退而求其次能挣钱也行。他弟弟的玩具基本都是于大鹏买的，而于大鹏挣的钱自己却花不了多少。他已经接受了事实，既然网上有人喜欢他，那他就安安稳稳的活在网上。

　　然而好景不长，他的账号被班上一个嫉妒心重的同学发现了。于是评论区里多了一个不和谐的身影，对他发的段子各种贬损。说他发的东西低俗无趣，三观不正。刚开始只有他这么说，可过段时间跟风的人越来越多。段子本身就经不起推敲，以搞笑为主，没啥教育意义。很多人看了评论之后就被带了节奏，越看越觉得于大鹏写的段子恶俗。很快，原本充满赞誉声的评论区骂声一片，于大鹏的账号也被封了。

　　他得了抑郁症，每天不吃不喝。母亲把他身边锋利的东西都收走了，他就拿指甲划自己。他休学了，每天反锁在小房间里。他不明白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世界对他的恶意那么大。现在连一点供他容身的地方都没有了，他还活着有什么劲。

　　一年后他又回到了学习，父母不允许他无休止的休学在家混吃等死。老师已经教育过同学要友善的对待于大鹏，因此当他再回到学校时没有人对他恶语相向。他不理人，也没人理他。他就是游走在边缘外的人物。毕业以后没人记得他，好像他从没出现过。

　　毕业后，于大鹏注册了一个新账号，又回到了网上。无论如何还是在网上生活的舒坦。他交到了几个网友，相处的很融洽。有时候网友会提出见面，但于大鹏全部回绝了。他见不得光，即使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他只考上了职高。家里不再给他提供生活费，他就得依靠自己发段子的钱养活自己。他开始拓展新的业务，流量也变得更高。他待在网上的时间更长了，只有这样他才能挣到更多的钱。

　　他游走于各大流量主播的评论区，给这些热门视频发高质量评论是获取流量的好办法。他本身就是说段子的，因此他的评论总能获得很好的点赞量，甚至还会被置顶。他高兴坏了，说话也更肆无忌惮，只要能吸引眼球的他都说。

　　有一个叫胖三的主播是他最喜欢的。别看这名字土里土气的，主播其实是个可人的小姑娘。她是个搞笑主播，有时还会露脸给大家来段舞蹈什么的。她有很多活跃粉丝，于大鹏就是其中之一。

　　之前于大鹏喜欢写点琅琅上口的打油诗来呼应胖三的内容，每次能获得几千的点赞量，但总排不到前列。他发现一个讲黄色段子的人几乎次次是一楼。原来观众喜欢看这种东西啊，他想。

　　于是于大鹏开始转变风格，走下三滥的路线。由于擦边球打的很好，他的粉丝量急转直上。在胖三的评论区他毫不客气，抓住一点机会就拼命扯，各种黄色暴力，少儿不宜的内涵梗他都讲。他觉得自己发现了流量密码。

　　有一次胖三发了一段跳舞的视频，眼含桃花，风情万种。于大鹏赶紧去p了一张胖三和一个老男人进酒店的照片，然后评论说：“看来是在老男人身上舞多了所以才会如此熟练啊。”

　　谁料他随口编造的一句话居然引起了轩然大波。一些于大鹏的粉丝信了他的话，四处传播胖三私生活不检点这件事。巧就巧的是胖三之前发过几张她和一个老男人的合照，不过那是她出去旅游时为了留作纪念和当地居民拍的。网友可不管这么多，他们认为这件事已经坐实了。

　　胖三是个大学生，学校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当即让她办理退学。给她租房子的房东也不愿意再把房子租给她，结了钱就立刻让她走人。不敢回家，担心连累父母，只能住在一个快捷酒店里。她本就是网络红人，现在更红了，几乎满大街的人都认识她。她不敢出门，每天都躲在房间里，吃饭点外卖也只敢让外卖员把东西放在门口，然后自己开门拿。

　　父母给她打电话，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握着手机，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她清楚自己是被冤枉的，但谁又愿意听她解释。人们只会按照他们喜欢的方式去理解事情，而统一口径就是事实。

　　于大鹏知道自己闯祸了，他知道仅仅是他的一时兴起导致胖三遭到了全网的网暴。他想过去澄清，但最终还是没有胆量这么做。如果现在他改口替胖三伸冤，那网暴的矛头就会指向他自己。他承受不了。

　　数天后，胖三自杀的消息登上了新闻。她死后，有人出来说她其实是被误会的，不过根本激不起涟漪。谴责胖三的人群散去了，他们不在乎谁是第一个冤枉胖三的人。他们也不敢管这个事情，毕竟每一个人都是杀死胖三的刽子手。

　　于大鹏夜不能寐，只要他一闭眼就能看见满脸是血的胖三朝他扑过来，质问他为什么要陷害自己。他删掉了自己的账号，消失在网络里。他曾因网暴被迫退出过网坛，如今却以同样的方式害死了别人。他知道自己有罪，但他只敢保持沉默。他一辈子都是懦夫，一个有罪的懦夫。

　　就在此时，一个与他早就没有联系的姨妈突然找上了门。这个人就是江环玉。她说她听说于大鹏有些困难，作为姨妈想尽微薄之力帮助他。她说她在101实验室当上了教授，有资格把于大鹏也带去工作。

　　于大鹏受宠若惊，他的父母更是喜笑颜开。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终于有个好的归处了，他们再也不用在邻居面前遮掩自己的儿子。没有人好奇为什么江环玉突然这么好心，也不关心去了以后会面对什么。

　　于大鹏的兴奋劲儿在去101实验室的第一天就消逝殆尽了。他真的什么也不会，又恰巧遇上了脾气乖张的祁导师，每天都活的战战兢兢。他经常装病请假，然后拎着鱼竿去钓鱼。不过他从来不会把鱼带走，只是钓着玩。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小动物，哪怕是蚊子。

　　他的业绩绝对是整个实验室里垫底的，因此没人看得起他。在外面是蝼蚁，换了一个地方依旧是蝼蚁。他一直卑微的活在角落里，直到被抓来这个鬼地方。

　　他是唯一一个不厌恶来到这里的人。在这里，他和所有人都在同一起跑线上。他的名字会被提起，他的行为会被关注。他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和周围的人一样是平等的存在。他不用为自己逊色于他人的智商而苦恼，甚至可以为自己强壮的体魄骄傲。唯一的不足就是这里让他觉得恐惧，不过瑕不掩瑜。

　　他眼睛睁了一宿。第二天傍晚，两个黑衣人把他带走了。他的腿一直在打软，全靠两个人拖着。他只觉得害怕，没有丝毫兴奋。在即将展开实验的小房间里，他看见了台子上躺着的那个要和他匹配的人。那个人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双眼空洞的盯着天花板。

　　两边同时开始注射，然后两个躺在铁床上的人剧烈的抽搐起来。于大鹏昏了过去。预想中的苏醒并未到来。是的，实验又失败了。

　　还有七组实验品，他们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