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大司寇府。

　　大司寇赵怀英独生爱女赵飞雪，此时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就在今日，艳绝圣州的她，首次压过刚刚嫁给了赵怀英成了她的小娘，也是当今天王嫡亲的妹妹李宸，摘得‘圣州第一美女’的桂冠。

　　这可是让她兴奋坏了。

　　她与李宸情如姐妹，从未刻意跟她争，但能在这个圣州每两年一次的评选中独占花魁，还是让她很自豪。

　　至少也让她觉得得意。

　　胭脂榜评选每两年举办一次，虽然每次均是轰动一时，但其实出现不过短短二十年。开始时只不过是圣州那些世家子弟、官宦公子、文人墨客一种消遣，但很快就有人看到了这里面的商机。圣州最大的酒楼第一个跳了出来承办，很快发展成为了每两年一度的圣州狂欢。尤其是最近几届评比，随着人数越来越多，参加评比的范围越来越广，每届花费均是高达近十万两银子，堪称耗资极巨。

　　入榜不论出身、地位，只论品貌，虽然每次均会有这样那样的诟病，但总体算得上是公开透明。能夺得桂冠，也就显得殊为不易。随着影响越来越大，评委也从最开始的世家子弟，变成了相对固定的各大家族家主、文人学士等身份显贵之人。尤其是自从每届至少一名玉清殿大学士加入成为评委之后，更是让这个本是民间的活动，开始有了官办的味道。也正因为此，圣州人对其更是趋之若鹜，每次发榜均是万人空巷，盛况空前。

　　尤其是这个好消息还是郝军亲自告诉她的。

　　一想到郝军的一颦一笑，赵飞雪突然觉得好甜蜜。

　　忍不住有些害羞。

　　他为什么笑起来这么好看？

　　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来。

　　郝军是这代弟子中长得最帅、文采最好、修行最有天赋。

　　他才是大司寇府最好的弟子，甚至比爹的亲传弟子都要好！

　　至少赵飞雪这样认为。

　　不管她遇到什么问题，郝军总是能给她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不管她想要什么，郝军总是能提前猜到，还没等她开口，他就送到了她的手上。

　　他那么聪明，会不会想到我今晚想他想的睡不着？

　　脸为什么感觉有些烫？

　　赵飞雪摸了摸脸，一边暗骂自己没骨气，一边心里却是甜如蜜。

　　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想到我再想他的！

　　那要是他想到了，一会偷偷跑来我的房中怎么办？

　　我要不要给他开门？

　　要不要留他住下呢？

　　想到这里，赵飞雪又是紧张，又是担心，又是兴奋。

　　心跳好快。

　　她知道这不可能发生，就是忍不住去想。

　　不！我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他是圣州弟子，就算是知道了我在想他，这么晚了他也不能来内院。这要是被巡夜护卫看见，怎么得了？

　　赵飞雪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爹离京巡边之前，命首席长老李世清物色五名弟子外放任职。郝军那么优秀，又是李师叔的大弟子，这次一定在名单中了。如果那样的话，就要好久见不到他了。

　　想到这里，赵飞雪更加难过。

　　很快又有些生气。

　　为什么要有郝军！

　　凭什么！

　　越想越是生气，一脚将被子蹬了下去。

　　不行！决不能有郝军！虽说每个弟子都想外放任职，但郝军不行！我要找李师叔，让他一定不能把郝军列入名单！

　　赵飞雪一咕噜爬了起来，光着脚就想向外走。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门口。打开房门，顿时觉得身上一寒。

　　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赵飞雪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睡衣。

　　不由得脸上一红，赶紧关上房门。想要去找衣服，才想到此刻不过午夜时分。

　　蹦蹦跳跳地上了床，拉过被子盖好，又笑了出来。

　　紧紧闭上双眼。

　　快点睡！

　　快点睡！

　　明早早点起床去找李师叔！

　　只要我去求李师叔，他一定会答应。就算是不答应，我也一定给他搅黄！

　　越是想要快点睡，赵飞雪反倒是越是没有丝毫睡意。

　　要是李师叔就是不答应怎么办？

　　要是郝军想要外放怎么办？

　　赵飞雪有些难过了。

　　哪个弟子不想建功立业？

　　哪个弟子不想出将入相？

　　郝军曾经说过，他很喜欢刑狱，想要策马江湖，想要成为那些江洋大盗闻风丧胆的总捕头。他早就想要外放。但他师父一直压制他不给他机会，每次向师父提出请求，总是被师父已尚未准备好为由拒绝，为此苦恼了很久，赵飞雪也安慰了他许久。

　　圣州高官多于牛毛，大司寇府内资历比他高的也是数不胜数。留在圣州，留在大司寇府，他并没有多少希望完成自己的梦想。即便有，也要很多年之后。

　　郝军不想一直待在圣州，不想一直待在大司寇府。

　　他不止一次表达过这种想法。

　　想到这里，赵飞雪忍不住眼泪快要下来了。

　　他如果离开了大司寇府，就要很久见不到他了。五年前吕师叔离府前去江南担任司寇，答应回府时会给她带最好看的江南刺绣。虽然礼物托人给她带了，但五年过去了，他至今没有回过府。

　　如果郝军也是这样，那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赵飞雪再也忍不住了，低声哭了起来。

　　越哭心里越是难过。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赵飞雪终于擦干了眼泪，默默地看着窗外。

　　找二叔帮忙！

　　赵飞雪一想到这，顿时兴奋地坐了起来。

　　对，就找二叔帮忙。郝军外放任职可以，我也要跟着一起去。二叔最疼我，一定会答应的。

　　对！对！

　　就这么干！

　　大司寇府的律法可没有规定外放官员只能自己去！

　　爹就二叔这么一个一母同胞的兄弟，虽然不在一个府上，但爹向来对二叔言听计从。只要是二叔答应，爹绝对不会反对。

　　就这么干！

　　二叔现在跟爹去西川巡边了，正好在爹身边。

　　现在就写信给二叔，让他去跟爹求情。

　　说干就干。

　　赵飞雪飞身下床，点上蜡烛，摆好纸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下笔了。

　　她与郝军并无婚约，甚至没人知道她们两人的事！

　　我真是太蠢了，怎么能让二叔去跟爹求情让我与郝军一起外放呢？要是让那帮师兄们知道了，还不是要笑话死我？

　　越想越是生气，扔掉笔，又把纸揉成一团扔得远远地，气冲冲地回到了床上。

　　躺在了床上却又不知道该生谁的气了。

　　生爹的气？

　　他是大司寇，每年或者是安排府中弟子外放任职，或者是将在地方表现优异的弟子调回府上，这是他的权力，更是他的职责。这次安排弟子外放，不过是常规人事任免罢了。

　　生二叔的气？

　　为啥要生他的气啊！他对我那么好！又不是他让郝军离开圣州的！

　　生师兄们的气？

　　与郝军见面，每次都是躲避着他们，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况且，他们自身官阶并不高，并不能决定哪些人外放任职。除了陪爹巡边的大师兄，其他师兄甚至在这种人事安排上还没有建议权呢？

　　那我应该生谁的气呢？

　　郝军？

　　对！就应该生他的气！

　　如果不是他一直想要外放，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但他想升迁有错吗？

　　想到这里，赵飞雪不仅不生气了，反倒又开始难过起来了。

　　唉，还是明天一早找李宸商量一下吧。

　　想到李宸，赵飞雪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比李宸同岁，甚至比她还要大了两个月。两人出身相似，从小要好，自从十六岁开始，李宸甚至经常留宿在她这里。没想到居然对赵怀英产生了爱慕，更没有想不到李宸居然执意嫁给了赵怀英，成了她的小娘了。

　　李宸是过来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喜欢郝军的，一定能帮她出个好主意。

　　到时候既有二叔帮自己说话，又有李宸吹吹枕边风，爹一定会答应的。

　　那样我们就能一起策马江湖，成为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了！

　　想到这里，赵飞雪不由得越发甜蜜。

　　等不及天亮了。

　　跳下床，抓起一件披风就冲了出去。

　　李宸睡眼蒙松，待到看清楚赵飞雪兴奋的脸，一把拉过被子蒙在了头上：“我的大公主，这大半夜的，你就放过我吧！”

　　赵飞雪哪里管她，一把将被子夺下：“你快醒醒，给我拿个主意。等爹回来，就来不及了！”见她又睡着了，笑道：“你再不醒醒帮我出出主意，我就要以为你是因为今天的胭脂榜输给了我，再生我的气了！”

　　李宸困得睁不开眼睛，闻言无奈地翻个身，给了她一个后背，睡意朦胧地嘟囔道：“我都嫁人了，还在乎什么胭脂榜！快点说吧，什么事？如果是郝军的事，你就赶紧给我闭嘴！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了。”

　　赵飞雪一扭身钻到被子里，从背后抱住她，撒娇道：“就是他的事啊！爹要外放几名弟子，李师叔正在草拟名单，郝军一定在里面。他要是真的去了，我们就要好久见不到了。我想让你跟爹求情，让我跟郝军一起去任职，你倒是说帮还是不帮嘛？”

　　李宸一听，顿时清醒了许多，转过脑袋看了看她：“堂堂大司寇府公主，跟一名府中庶出弟子外放任职，这成何体统？”无奈苦笑一声，道：“你的脑子一天到晚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跟你说，其他事我或许会去给你说情，但如果说这件事，你就死了这个心吧！”

　　赵飞雪撒起娇来，搂着她的脖子，一边摇晃，一边道：“求你了！求你了！快帮我想想办法，到底怎么办才好嘛？”

　　李宸对郝军并不感冒，好不容易挣开她的手臂，道：“你啊，不知道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被他给迷得神魂颠倒。你说说，论学识，论修为，大司寇府比他高的弟子多了去了，更不用说其他府上的杰出弟子了。你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认准了他了呢？”

　　赵飞雪立马捂住李宸的嘴道：“不许说他坏话！敢再胡说八道，我就闷死你！”说完，拉过被子将李宸蒙在了被子里面。

　　两人嬉笑玩闹一番，李宸坐了起来，道：“你要不问，我还想不起来。你爹在走之前，跟我提过一次，说这次的五个官职都很重要，重点会从闲职长老中挑选。年纪轻虽然重要，但也是有过外放经验优先。而且你李师叔虽然是郝军的师父，但素来大公无私。这五个缺如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就算想要藏私，也要小心被口水淹死。”一拍脑门，笑道：“哦，瞧我这脑子。就在今晚临睡之前，我听丫环说，初步的名单已经拟定好了，已经交给了长史司。我问了一句，丫环说好像里面没有郝军。但你也知道，这种事情这么机密，一个丫环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所以她的话做不得准，我睡觉之前，还在想要不要告诉你呢。”

　　赵飞雪一听，先是不由得大喜。随即又觉得不对劲，坐起身子，怒道：“为啥没有郝军？他哪点比别人差了？”

　　李宸算是清醒了过来，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样子，笑道：“你看看你，这不是好事吗？郝军不用离开圣州了，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嘛？”拧了拧她的脸，笑道：“你羞不羞啊，一会三变，也就郝军受得了你。”

　　赵飞雪还是不高兴，嘟着嘴道：“当然不一样！名单没有郝军，那就是对郝军能力并不认可！你是不知道，郝军平日里有多努力！”

　　李宸更是无奈，不想跟她为了这种事情争辩，往后一躺，求道：“我要困死了，求求你了，你就让我睡吧！”

　　赵飞雪那肯就这么放过她，拼命把她拉起来，道：“别想就这么过去，你不给我说清楚，今天就没完！”

　　李宸只能求饶了：“好吧，我承认，郝军是这一代弟子中能力最高的，比你大师兄、二师兄都高，这总可以了吧！”又抱怨道：“我爹娘到了圣州，我这几天天天陪着他们。尤其我那个爹，顽固的很。一会东，一会西，我累都累死了。求求你，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赵飞雪却不依不饶：“不行！你要给我爹写信，让他把郝军放进名单中去！”

　　李宸一听，睁开了眼睛，也是乐了：“你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想郝军进入名单呢，还是不想他进入名单呢？”

　　赵飞雪道：“我要让他进入名单，但不要外放！如果要外放，那必须让我跟着一起去！”

　　李宸笑道：“你一个大姑娘，羞不羞！”

　　赵飞雪却不管，当先跳下床，掀起被子，拉起李宸：“我不管，你现在就写。你给爹写一封信，我给二叔也写一封，让他帮郝军说话。”

　　李宸很不情愿，叹道：“我的大公主，现在是半夜。写了信怎么送出去？还不是要等到天明，你就饶了我吧，我要睡觉！”说完，又躺了下来。

　　赵飞雪哪管这么多，一边把她拖起来，一边道：“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必须立刻就写。信写好了你别管，我来发去川西。”

　　李宸无奈，硬挺着不离开床：“好了，好了！清醒一点，名单已经交到长史那里了，就是已经备案了。长史与外放省份司寇沟通之后，就要用印公布了。你想要变更，想要快，就要调用飞鹰。你觉得你爹接到飞鹰传书，结果是你为郝军求官，你觉得他会同意？骂你一顿都是轻的，怪罪你擅自动用府中资源，关你半个月一个月的禁闭，让你想见郝军都不行，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赵飞雪这才想到这种后果，不免也是有些泄气：“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宸再次缓缓闭上眼睛，朦朦胧胧地说道：“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