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林月.权欲下的一丝清凉
中午。
林月接到书信,匆忙赶到大司库金秋果的书房。
孙雪琪正捧着一叠公文侍立在一旁,见林月匆忙的样子,笑道:“师姐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匆忙?”
金秋果抬头看了看她,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笔,眼中露出了一丝忧虑,这才淡淡地问道:“孟秋?”
林月点了点头,一边将信交给她,一边道:“师叔在信上说,他去了一个叫做荒野驿站的地方。”
金秋果一边从信封中抽出信,一边有些疑惑:“荒野驿站?只是个地名,还是说真是个驿站?”
林月摇了摇头,道:“还不清楚,随大司寇同行的府中弟子,还没有回信确认。”
金秋果放下信,眉头微微一皱,又问道:“大司寇此刻身处哪里?知不知道田师弟已经到了孟秋?”
林月道:“大司寇还在靖州城内。但大司寇这次巡边行踪飘忽不定,大多行程都是临时通知下去的,因此,还不清楚他是否已经得知消息。。”
金秋果点了点头,皱眉想了想,又问道:“赵怀雄呢?有没有他的消息?”
林月一怔,随即道:“赵怀雄师叔?没有收到关于他的消息。但据回复,前往靖州城与大司寇汇合的弟子中,确实没有赵师叔与他的两位弟子。”
孙雪琪闻言,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听说那种地方,男女关系随便的很。赵师叔的两位弟子又不是什么好货色,到了那里,还不是如鱼得水?依我看,都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但他们师徒呢,下梁歪了,上梁也正不了,赵师叔私底下也不见得就是平日看到的那副模样。我想,那两个混球可能是给赵师叔灌了迷魂汤,拉着赵师叔一起吃喝嫖赌去了!”
见金秋果怒视自己一眼,赶紧吐了吐舌头,闭嘴不言了。
林月也是瞪了孙雪琪一眼,怪她妄加揣测同门,传出去终归是不好。但并未出言责备,而是说道:“如果联系前段时间发生的事,种种迹象表明,赵师叔虽然目前行踪不明,但极有可能也与孟秋有关。上次有弟子回信说,大司寇下令抽调了随行中的十九名圣州弟子归赵师叔节制,当时我就觉得蹊跷。如果按照现有消息进行推断的话,师父,你觉得当时大司寇做出那样的决定,是不是就是为了孟秋?”
金秋果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这已是不言而喻。我想,这么多天过去了,如果赵怀雄的目的地与田师弟相同,那么他此刻极有可能就在孟秋。”轻揉着额头,道:“田师弟虽然与咱们府上闹得水火不容,但都是自家人,真到了关键时候,他心里还是有咱们府的。也正是确认这一点,当年我才会暗中举荐他出任大学士。赵怀雄就不一样了,这些年一步一个台阶,不过都是往下走。五十多岁了,还只是一名闲职长老。可以说,仕途无望了。他这些年也是郁郁不得志,在大司马府里的处境,比田师弟要差的多了。处处被压制不说,还要被人背后指着脊梁骨骂。两个徒弟没有一个省心,处处给他挖坑,变着花样坑他。想起来,也真是可悲。如果这次他能在孟秋有所功绩,对他这些年的遭遇,也算是安慰吧。”
孙雪琪并不知道缘由,对赵怀雄也并无好感,奇道:“师父,为什么都在说孟秋?孟秋在哪里?川西吗?田师叔为什么去那么个小地方?”
直到她并不了解前因后果,林月轻轻点了点头,正要跟她细说,就见金秋果揉着额头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金秋果突然眼前灵光一闪,猛地坐直身子,随即猛地一拍桌子,有些激动:“是了!是了!赵怀雄如此大张旗鼓,赵怀英如此郑重其事,一定是我原本猜测的那样了!”
林月、孙雪琪见状,均是一惊,相互看了一眼,急忙跑到她身旁,异口同声道:“师父,你猜测到了什么?”
金秋果冷静了下来,冷笑一声,开始并未说什么。但却越想越是气愤,咬牙切齿地说道:“田青云啊田青云,你真是被权欲迷晕了心智,猪油蒙了心!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是一点没有变,真是枉费我对你一片苦心!我以为你真的是清心寡欲,安心做个文官了,没想到居然有如此的心机!”
金秋果越说越是气愤,许久,这才平复了心情,缓缓坐了下来。摆了摆手,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此事你们都不要问了,也不要管了。”冷冷一笑,道:“田青云,你从决定去孟秋开始,已是自绝于圣州,自绝于大司库府,路是你自己选的,那就要你自己来负责。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怨不得别人。”
林月见她心灰意冷,知道她已经决定让田青云在孟秋自生自灭了,心中难过,求情道:“师叔纵有千般不是,终归是咱们大司库府的人。如果他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等他回来,师父您按照府中律法惩戒他也就是了。”
金秋果脸色冰冷,什么也没有说。
林月还想再求情,却见孙雪琪拉了拉她的衣袖。回头看了看她,有些疑惑。
孙雪琪轻声道:“你不要着急,让师父静一静。”
林月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许久,金秋果终归是有些不忍心,挥了挥手,叹道:“我心有些乱,你们先下去,让我一个人先静一静。”又吩咐道:“这件事暂时保密,绝不可轻易外泄。”
林月虽然有诸多疑虑,也只好与孙雪琪一道施礼退了出来。
出了书房,转过偏殿,两人都是心事重重,均不说话。
直到踏入风雨长廊,见左右无人,孙雪琪见林月依然闷闷不乐,这才笑道:“算了师姐,你就不用再担心田师叔了。从师父刚才的话中,你也听得出来,田师叔虽然选择了一跳险路,但对他个人安危来说,并不见得有什么危险。”压低声音,附耳道:“只是有些见不得光,不那么光彩!要是传出去了,他不仅仕途完了,而且声名尽毁。师父说得对,路是他自己选择的,你再如何担心,又有什么用?”
林月自然也听出了这些,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孙雪琪毕竟与田青云并无太多交集,可以如此轻松,她则不同,并没有因此而觉得好受。
孙雪琪见她依然是面带愁容,搂着她的腰,神秘一笑,道:“听说你昨晚一整晚没睡,有人可是担心的很。一大早就来找你,只是呢,有没有见到你!我想,那人一定要担心死了。”
林月自然直到她口中的‘有人’是谁,终于露出一丝微笑,甚至有些羞涩:“他怎么知道?”
孙雪琪嘻嘻一笑:“哎呦哎,他怎么会不知道?你昨夜一整晚没有回去,他怎么就不知道?他啊,恨不得天天守着你的闺房外呢?”
林月脸上微微一红:“他刚刚升任岭南司主事,难道如此清闲?真要是如此,我可就要向师父谏言,给他升职,到底是否合适?”
孙雪琪停下脚步,给林月深深鞠了一躬,笑道:“好,好,师姐你真是大公无私的很!师妹我可真是服了。但你不要冤枉他,自从升任主事,他可是忙得两脚冒烟。”起身拦腰抱住林月,轻笑道:“人家不是关心你吗?他啊,每天为了见你一眼,宁愿绕路也要从你房前路过。这份痴情,可是殊为难得,难道你就不能给他个机会?”
林月愈发有些羞涩,脸上有些烫了,却仍是故意板着脸,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他答应给你什么好处,让你一直在我面前说好话?”
孙雪琪一听,放开了她,指着天,笑道:“天地良心,我可是什么好处都没有收。他那么喜欢你,都不管跟你说话。我对他比你凶多了,他更不会主动找我说情了。就他那样子,就算是找到我,也只有被我臭骂一顿的份。”说完,嘻嘻一笑,又道:“我就是觉得你们很合适,所以呢,知道他的心思之后,想要从中撮合一下,这么点小心思,也是有的。毕竟,师姐你已经二十三岁了,也该考虑嫁人了。你看看人家李宸,才十七岁啊,就嫁给了大司寇。你再不嫁,都要变成老姑娘了。”
林月无奈一笑,道:“圣州弟子过了三十没嫁的,还不是比比皆是?再说了,用不着说我,你自己岂不也已经二十一岁了,不也是没有出嫁?”
孙雪琪笑道:“你这个师姐没嫁,我怎么敢先嫁啊?”
林月笑道:“哦,这么说来,大司徒府的首席大弟子耿默约你去城外踏青,被你一口回绝,也是因为我?我还听说,刚刚卸任河西右都督、回大司徒府任首席长老的刘庆志,他的儿子可也是一直对你爱慕有加。我还听说,就算是大司徒,可都是有意撮合你俩,但也被你一口回绝了。难不成也是因为我未嫁?咱们府上比你大、尚未出嫁的师姐,可是要有不少,要等她们都嫁了,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到底是准备嫁人呢,还是说准备一辈子不嫁?”
孙雪琪高举双手,深鞠一躬,笑道:“好吧,好吧,我投降。我不该找那么个借口,承认我犯了蠢。”起身又道:“我之所以不喜欢刘师叔的儿子,是因为见到他那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我就反感。他比我还大了两岁,却早在十年前修行就几乎踏步不前,虽然还是挂个大司徒府弟子的名头,但连着参加三次科举,去年才刚刚中个举人。我发过誓,绝不会嫁一个文人,就算是他那样长得像也不行。至于耿师兄呢,就不要再提了。在爹面前是个老成持重的掌门大弟子。背地里是个什么货色,你又不是没听说过。我告诉你,他就是个花花公子。他这两年约了多少个女人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没在爹的面前戳穿他,已经很给他面子了。还想让我嫁给他?别做梦了!”
林月摇了摇头,笑道:“耿默没你说的那么不堪,我多少还算是了解他一些的,他的修为在大司徒府同辈弟子中可是佼佼者。能有这种修为,是要下苦功夫的。单凭这一点,他也绝非花花公子那么简单。再说了,大司徒府门规那么严,他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他那个位置还能坐得稳?早被他那几个虎视眈眈盯着他犯错的师弟赶下了台。你不喜欢他,主要还是因为他从来不巴结讨好你,甚至还经常教训你。他啊,归根结底,还是不懂得如何讨女孩子喜欢。至于说刘师叔的儿子,也算是很不错。他这个年纪能凭本事中举,可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也不看看,有多少人,考到了白头,依然只是个童生。况且,他自身能力可也不弱。据说,刘师叔在河西任上时,他一直在旁参赞军务,立功不少。再说了,也不能只因为他长得像文人就对他有偏见,我见他待人温文尔雅,落落大方,又深受大司徒喜爱,年纪轻轻已是大司徒府一等护法了。文武双全的弟子可并不多,将来他前途不可限量,出将入相,并非没有可能。”
孙雪琪冷笑一声,道:“你看到了他的诸多优点,怎么就没有看到缺陷?瘦弱的像个豆芽菜,感觉连把剑都提不起来,哪有一点男人气概?”见林月还要继续,急忙求饶道:“哎呦,师姐你就饶了我吧!怎么说着你的事情,说着说着变成了我的。”
林月一笑,不由得又想到了田青云。
是啊,师叔跟他是多么像啊,都是能文能武,但师叔为何就得不到重用呢?
公平?
师父说得对,哪有那么多的公平?
孙雪琪见她又有些难过,轻声笑道:“师姐,不要再去想田师叔的事了!悄悄告诉你一件一定会让你高兴的大喜事!”
林月摇了摇头,叹道:“最近都是烦心事,哪有什么喜事?”随即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一红,道:“如果跟他有关,你就不要提了。”
孙雪琪一听,故意一叹,笑道:“这件事跟他有关,更与你有关,你说我是提呢?还是不提呢?”
林月脸上又是一红,知道如果不让她说,她是不会罢休的,道:“你就说吧,不要再卖关子了!”
孙雪琪见她羞涩的脸庞,也是满心欢喜,道:“江左司库廖心怡廖师叔上个月刚刚升任布政使,但一直仍兼任司库。我爹说,廖师叔上了奏折,举荐你前去接任司库一职。我爹还说,江左乃是咱们中土税赋重地,历代大司库无不出任过此职,师姐你又是咱们大司库府首席大弟子,如果这次能顺利出任司库。那你的储君位置,可就算是稳了。你说,这是不是件开心的事?”
这件事金秋果也已经跟她谈过一次,也是金秋果让廖心怡上的奏折,因此,对林月来说,算不上惊喜。见孙雪琪显然并未说完,等着自己往下问,只好无奈叹了口气,笑道:“那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孙雪琪笑道:“因为师姐你从未外放任职,首次外放,就去江左这么重要之地,爹说贸然委以重任,于情于理都有些不妥。因此,今日早朝后,我爹建议师父增加有经验的弟子与你随行。而据我爹说,师父觉得我爹的建议很中肯,当时就接受了建议。不仅如此,还提到了几个名字,而他,就在其中。”
林月奇道:“这是大司库府的事,为何师父要问大司徒的建议?”
孙雪琪笑道:“你忘记了,大司徒府经常有人从默默无闻的京官,突然时来运转外放地方出任高官。论经验,哪府比得了大司徒府?况且,这是你第一次外放,师父不能不慎之又慎。如果一个不小心,让你背个政绩平平的考语回来,对大司库府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林月点了点头。想到与他一同赴任,心中不由得有些甜蜜,随即又有些紧张:“你说,师父是不是也知道了?”
孙雪琪故意叹了口气,笑道:“虽说他内敛羞涩,但有事没事就往你那跑,其中用意谁看不出来呢?师父目光如炬,谁能在她面前守住秘密?要不是他的主事升任的早,我都要怀疑,升他主事,就是为了这次外放。”呵呵一笑,道:“他刚刚升任主事,这么快就又被师父派去与你随行。我想,师父这也是为了撮合你们吧?”
林月还是有些担心:“因为田师叔的缘故,但师父一直不太喜欢男弟子,不然他也不会二十五岁才刚升任主事了。况且,他并未有什么卓越的政绩,你觉得,师父会同意我们吗?”
孙雪琪笑道:“你就放宽心吧。师父是不喜欢男弟子,但也并非所有都不喜欢啊!你将来可是要接掌大司库府的人,师父难道把你交给别府弟子?或者是如她自己那样出家,一辈子不嫁人?你要是出家,师父那才叫一个舍不得呢。”
林月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突然,孙雪琪悄悄拉了拉她衣袖,轻声道:“师姐,快看,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