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夜。
没有月色,只有冷风,彻骨的冷风。
东海市东林区的警司里,灯火昏暗,从外边看,早已经下班,只有寥寥几个负责值班的警员。
警卫室。
桌面上,烟灰缸装满烟头,旁边摆满空酒瓶子、打包盒,几名警员早已睡了过去,鼾声如雷,陆北游推开了服务窗口,飘出一股浓郁的酒气,也没有一个人醒来。
他用手扇了扇鼻子,随后抓住一个人的头发,将那人的头提起,一巴掌甩到脸上去。
“啪”的一声,清脆而敞亮。
那人感觉到疼痛,睁大眼睛,看到陆北游后,又惊出一身冷汗。
陆北游还未满二十岁,身高接近一米九,长得不算帅气,也不至于太对不起国家和人民,只能算得上平庸。
与之前唯一的不同就是,外套被郑士龙扒去了。
警卫室中,还有两个人,睡得像只死猪,完全没有丁点要醒来的意思。
那人振起精神,想要叫醒同伴,却被陆北游冷酷的表情震慑,停住伸到半路的手,挤出一丝笑容:“好汉,你有什么事情?”
陆北游笑道:“给你们副局长大人通个话吧,我有事情要跟他说。”
“好,好......”那人随后拿起了通讯仪器,正要拨号,忽然却迟疑了,“副局长......我们有严格的纪律要求,不能越级上报......只能先汇报给队长,再由队长汇报给......”
他不敢再说下去,因为陆北游拿出了一把匕首,而且还抵住了他的咽喉。
“喂,吕副局长,久违了,黑风山的盗匪不知局长有没有兴趣?”陆北游故意凸显出一个“副”字。
通讯器另外一头,接电话的身影怔住一瞬,一道肥硕沙哑的声音响起,“哦?你是谁?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陆北游平静道:“当然,我是吕副局长的贵人,自然是想帮吕副局长解决剿匪的事。”
吕副局长阴阳怪气笑了一声,缓缓道:“是城中的办公室不够香吗,为什么要去剿匪?”
陆北游嬉皮笑脸,呵呵笑道:“如果说,加上黑风山那拳盗匪的宝藏,还有......他们跟方局长联合的证据呢?”
空气仿佛忽然安静了几十秒中。
吕副局长沙哑的声音再起,“你在什么地方?”
陆北游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笑道:“我在你们警司门口呢,外边乱成了一锅粥,你们这倒是冷清得很呢。”
“我立即回去,你别走开。”
那名被陆北游挟持的警员,脸色苍白,表情僵硬,已经浑身湿透,平日在警司里,吕局长可是比方局长威风得多。
这年轻人点名道姓要见吕局长,而且局长还答应了,这可不得了,难道他是局长背后的那些人派来的?
陆北游收回匕首,笑了笑,“我要是你,就赶紧跑路了,而不是想办法讨好我,等会儿你们局长回来,
无论我们谈得结果如何,你们几个恐怕都难辞失职的责任,到时候你们还能活得下去?”
那人愣住一下,陷入了沉思。
......
郑士龙穿的是陆北游的外套,他拳头伤还有血迹,拖着的是那张医生,但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难以动弹,一边拖着走一边大声骂。
“你以为你是谁,你追杀的又是谁,游哥儿是你也能追杀的?”
“还想追我们,你追得上吗?”
“想当年......前几天,我们先从忘川城镇三枪无马逃出来,知道忘川荒原的虎峡吗,盘踞数百人的佣兵地,
东海市的执法队过那边,那次不是交货纳钱保平安,游哥带我们,从那旁边神不知鬼不觉绕了过来,你以为你是谁,也想追我们,你怎么敢的?”
如此喋喋不休,又有非凡的武力,无异于在张医生伤口上撒盐,每走一段距离,又呕出一口鲜血。
“啪啪!”
骂完人后,郑士龙又是两巴掌招呼上去,对方牙齿混合的血水,溅在墙壁上,他还把手放到或者衣服上擦拭血迹。
郑士白看他不再动弹,也蹲下去,探了一手脉搏,缓缓道:“死了。”
郑士龙大骂:“你把它弄死做什么?”
“我待会一巴掌把你头都打歪。”郑士白白了他一眼,骂了一句,再低头时,似是看到了一些东西。
伸手解开了对方身上的领口,里边盘旋着一条青色的龙形刺身,两人脸色大变。
瞬间跑了个没影。
......
警司会议室。
陆北游身边站着十几个精壮警员,个个的脸上表情都像人家欠他三十万似的,他的处境如笼中鸟。
对面坐着一个身高一米五,体重一百五以上,四十出头,满脸麻子的地中海,与他谈话。
这就是副局长吕天赐。
“小兄弟,是荒原上长大的?”
陆北游点了点头,他八岁踏足忘川,从那以后就生活在忘川,灾厄的降临,是对人类的危害,也是对人性的解放,尤其是在被划分为荒原之后。
再也没有执法者,丛林法则的限定下,强者自然为法。
他们几个能在其中活下来,靠不了顶级的战力,也没有人家成群的部队,更没有掠夺来的强杀伤武器,只有靠那生存的智慧。
见他没有慌张,吕天赐也不禁认真了几分,开门见山道:“小兄弟为我带来这么大的好处,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陆北游微微笑道:“很简单,我们有重要的事情,今晚就要出城,希望局长大人帮帮忙。”他有意无意透露出,他并不是一个人。
吕天赐看了他一眼,拿起一根雪茄,剪去一段,点燃,吞云吐雾道:“现在的东海城外,驻扎着成千上万的人,你觉得我打开城门你出得去?”
陆北游道:“我并不笨,所以我要来找局长帮忙。”
“吕副局长也是聪明人,只要知道了黑风营的仓库所在地,结合心存善念,开门收纳荒民的美名,或许还能加上一条剿匪有功的功勋,所得到的好处应该能算得很明白的。”
吕天赐眯了眯小眼睛。
东海市是临海省的省会。
忘川还原以前也归属于临海省,治安一向由省会——东海市负责,朝廷下达的救援计划实施进度缓慢,也有一个重要的外力影响。
因为自北向南运送的药物,走陆路,总要经过虎峡和黑风山两个地方。
而这两个地方一直盘踞着荒原上两大禁地,一处是黑风营,营长据说以前在部队里当过官——炊事班班长,所以实施了表面上的军事管理。
另一处是虎峡佣兵地,准确的人数常人不知道,有人说几百,也有人说几千,因为了解情况的人,要不是死了,就是深陷淤泥中,很舒服,不肯出来。
东海市的剿匪部队,每次出手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耗尽军姿而回,开始陆北游也以为是荒原上的队伍太过于强大。
直到他有一次他在山谷里看到,寥寥数百人,尽数在睡午觉......
最后经过持续的观察,才发现了这个秘密,军方与匪方已经达成共识,匪方不灭,军方资源不止,两者形成了互利共生的联盟。
陆北游敢来这里冒险,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正副局长关系并不好,黑市中的消息向来不假。
“如果吕副局长要动手的话,小弟武力天赋无比平庸,自是敌不过局长的手足,可我两个兄弟要是见我回不去,自会去与局长说,你我相见的事情......”
吕天赐一脸阴笑,眼睛眯成一条线,冷冷道:“你是在威胁我?”
“局长要冒险试一试?”陆北游也笑了笑,他向来不喜欢被别人掌握主动权,即使条件再恶劣,只要他先出牌,心中总有获胜的希望。
“小兄弟,好胆识。”
吕天赐改阴为阳,哈哈大笑,“既然小兄弟不给自己留后路,那我吕某人也不必要胆战心惊,让后辈看笑话,小兄弟既有如此谋略,不如如我营帐,当我座上宾客,不也是一件美事?”
陆北游手心出汗,微笑婉拒,“在下生在荒原,长在荒原,最爱的是自由,最讨厌的规矩,实在当不了大事。”他知道对手也是高手,断言拒绝。
“那真是太可惜了,只能先祝我们本次合作顺利,小兄弟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欢迎回头,警司大门一直为你打开。”
随后陆北游领一众警员出门,坐上三辆军车,接上郑家兄弟,明面上打开闸门接济荒民,实际上,那半个人高的车轮下,收割了十数条生命,让陆北游心如刀绞,却不后悔所作所为。
会议室中,玻璃侧门中,走出来一个半百老人,见他的人,都恭敬地叫一声“老局长”,他只是微微颔首。
吕天赐恭敬道:“老局长请放心,此子已成我的笼中鸟,我会将他处理掉的。”
老人把手中的烟斗放到桌子上敲了敲,再用手指去扣了扣,以为深长道:“天地大囚笼,谁不是笼中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