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无恙。小黑摇着尾巴热情地欢迎艾牧，它这几天生病，艾牧没带它出门。

　　艾牧一夜无眠，想了很多，天快亮时困意来袭，睡到下午才醒。起床的那一刻，他突然很想喝杯咖啡。

　　他从来不喝咖啡，此时突然冒出这么个欲望。肖栋家不远，艾牧走到肖栋的住所径直进去。肖栋和莫凌都不在，只有肖默羽在家。

　　艾牧问：“默羽，你好。你家里有没有速溶咖啡，给叔叔一包。”

　　这是半年多来艾牧第一次跟默羽说话。他喜欢独居，除非有事极少串门，因此很少碰到默羽。即使碰到，现在的小孩也不需要像“无明”之前那样所谓的讲礼貌必须问候长辈。艾牧本就是冷淡的人，大人和小孩也没什么要沟通，所以居然从没说过话。这个时代，少了很多繁文缛节，少了很多社交规矩，人反而活得轻松简单。

　　默羽声音很甜，她歪着头问：“叔叔，咖啡是什么？”

　　“这个，呃，就是一种可以用水冲泡的可以喝的粉末状的东西，有点香又有点苦。”艾牧估计这孩子不仅没有喝过咖啡，而且可能没喝过任何工厂生产出来的饮料。

　　果然，默羽说：“我没有喝过你说的这种东西哦，不过我可以帮你找找。”

　　她主动过来拉着艾牧的手往屋里走，艾牧犹豫了一下差点缩手。他怕缩手伤了孩子的心，就这么被牵着进了屋。

　　肖栋的家艾牧来过几次，平常都是在院子里说完话就走，屋里还没进去过，艾牧觉得贸然进别人的家尤其是像肖栋这种有家室的还是不太妥当。

　　肖栋的家布置得很温馨，即使在“无明”之前也不多见。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处处妥帖，并且很用心地布置过。比起艾牧那略显清冷的住所，这里才像个家的样子。

　　默羽打开客厅的柜子，艾牧摇了摇头。默羽又打开厨房的柜子，艾牧又摇了摇头。这时候，莫凌回来了。

　　默羽嚷嚷到：“妈妈，妈妈，叔叔想要咖啡，我们家有么？”

　　莫凌和艾牧也极少交谈。艾牧能感觉到，她也是很冷的那类人。她是不是像肖栋一样信任自己，艾牧无法判断。

　　莫凌看看艾牧，又看了看女儿。默羽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莫凌。

　　艾牧赶紧说：“嫂子，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今天突然想喝杯咖啡，不知道你这有没有。没有就算了，我再去仓库找找。”

　　莫凌说：“我们这也没有呢。我家从来不喝咖啡。据我所知镇上也没人喝咖啡，毕竟是外来的。其他的可以么，我这还有些好茶。一定想喝的话可能还是要去仓库找找。”

　　艾牧说：“好的。那打扰了，嫂子。”

　　艾牧转身准备走的时候，莫凌说：“艾先生，入口的东西务必要小心。建议你忍忍这个念头，就是找到最好也不喝。不是自己亲手做的工厂里生产出来的东西，安全性不好说。”

　　艾牧说：“嫂子说得对。我以前也有些听闻，不喝就是。”

　　莫凌让默羽跟艾牧说了再见。

　　从肖栋家的院子出来后艾牧没有去仓库，只是沿着镇上的林荫道散了会步。

　　此刻的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斑斑点点洒在路面上，微风拂面，带着花香草香和树叶的气息，甚是惬意。艾牧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也爱极了这春日的晴朗午后。有那么一刻，不真实的感觉又突然来袭，非常强烈。那梦幻般的感觉又让人很舒服，艾牧也懒得抵抗，就这么走着吧，喝咖啡的念头已抛在脑后。

　　街上无人，艾牧也不想碰到谁以免打扰此刻的宁静。小镇经过不断地修葺越发精致宜居。如果不是还有那么多担忧，此刻此地其实就是最好的。当年人们有能力把各个小镇甚至各个城市变得像现在一样怡人宜居的时候却没有多少人去做，实在可惜。

　　不过，人类的合适或者美好只是人类的标准，几千年间也在不断变化。只能用那句话来总结，即“存在即是合理”。艾牧内心有些厌恶这句话，那么多明显不合理的存在摆在那，就这样一笔带过盖棺论定，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当然，标准不同所以判断不同这件事，本身就是个无解之题。

　　正胡乱想着的时候，有人远远走来。

　　这人艾牧见过，最近才来到镇上。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脸上白净，头发认真打理过，穿着倒是很随意。他远远地跟艾牧挥手示意，艾牧也点点头。

　　走到跟前的时候小伙停下脚步，似乎有话要说。艾牧不记得他的名字，小伙也没有介绍自己。

　　小伙很有礼貌地站在离艾牧两步远的地方，说：“艾先生，你好，很少碰到你呢。”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艾牧不意外，毕竟自己在镇上已是个人物，他有点后悔没有记住小伙的名字。

　　小伙接着说：“听说你们去了北边小城，什么都没有找到，探索队的人说那里已经荒废很久是座空城。”

　　艾牧点点头没有接话。

　　“其实猜得到，小城离小镇不算太远，这么长时间很少有人从北边来，说明那里没人。要是有，他们早就来找我们了。我猜不仅仅是北边这个小城，恐怕所有的城市都已经没人。这种几十万人聚集的城市现在不适合人类生存。粮食需求巨大，电力需求更大，留下来的物资只有那么多，如果还聚集几十万人的话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我们这种小镇估计也已经不多。幸亏这有太阳能发电站，有水源，很早就种上粮食而且人也不多。艾先生，我们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会不会有人发现这里这么宜居来侵占小镇呢？我们人少没什么抵抗能力，人太多又养不起，真是个头疼的问题。外面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呢，我们的物资用完还能找到补充吗？”

　　艾牧想，这个小伙倒是很敏锐，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应不应该和他聊聊呢。他猜测的状况艾牧已经想过，差不多就是他说的那样。他对小镇的判断没错，并不是每个小镇都适合人类居住。他提出的问题正是自己要和肖栋讨论的，他既然能提出问题，想必有自己的答案，不如让他加入讨论听听他的想法。在未知和没有实证的情况下，任何推断都有可能是错的。

　　思索的片刻，小伙意会到艾牧的意思，他说：“艾先生，我只是跟你说说我的想法，没有什么根据，不打扰您了。”

　　艾牧赶紧说：“没有打扰。晚上你倒肖栋大哥家里来，七点左右。他可能会和我一样想听听你的想法。”

　　不管小伙有怎样的真实来历和来意，既然已是小镇的居民，基本的信任还是要有。

　　小伙有些惊喜，连声说好，一定会准时到。艾牧揣测他是有意为之，故意碰到自己来说这番话。目前状况人人都会有些担忧，有人愿意说出来，有人则沉默。说出来比沉默好，减少缺乏沟通到来的不确定性。

　　不过人终究是危险的动物，有意识，会隐藏，即使相处很久也无法判断出真实的意图。坦诚和信任一直都是稀缺品，是已经被人类社会淘汰的品质和策略，是种悲哀。

　　新人的加入，让艾牧多了几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