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晨听到吕文真情的呼唤,他看到衣带飘飘的吕文,仍是那熟悉的笑容。真爱无敌,沸腾的热血催动着他僵冷的躯体,他挣扎着站起来走过去,手脚好像铐着铁镣,脚下没有一处坚实的地方,一段他一生也走不完的漫长路途,眼睁睁地看着爱人渐渐消失在红色的天堂,他听不到自己的呐喊,任星云旋转变幻。
他回首,看到身后不远的地方端坐着一个裸体人,面部模糊,仿佛没有五官,坐着的裸体人像一团飘浮的影子,一个没有生命气息的影子。裸体人背后像是探灯打出的强光,把他俩所在的黑暗空间拉得更加深远。他聚目再看去的时候,许多身影一层一层地从裸体人身上淡出,姿态各异,动作简捷,漫天散开。
蓦然间,那些身影化成一道道蓝色的流光向他奔腾而来,一闪而过,他看见那些蓝色的流光分明是一组组数码,而且这个持续奔流的流光四溢的数字世界仿佛已从他的视觉中闪进他的身体。他感到躯体在膨胀,脚下的支承点骤然消失,迅速加速陷落,好像要甩掉挤进他身体的那个世界。他的视线变得浑沌起来,只觉得黑暗的空间在渐渐变亮,有一瞬间仿佛还看到了喧嚣的街市,最后他听到自己的躯体摔在地上沉闷的声音。他嗅到了泥土的芳香。
他感到一滴冰凉的泪水滴到他的脸上,一阵温香的气息轻抚着他的鼻翼。他终于苏醒了,看见明姬急切的面孔,眼中含着泪水,双膝跪在地上,紧紧把他拥在怀里。他想给她一点安慰,喉咙却像被卡住了,连呼吸都十分艰难,只能用眼神表达对她的感激。明姬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感到很累,想就此睡去不再醒来。两人的距离从未有如此之近,明姬的呼吸弥漫在他整个心田。他缓缓睁开眼,当他注意到明姬的嘴唇时,心里不禁一阵颤抖,突然间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明姬还是吕文?他的迷惘却让明姬流露出动人的笑意,明姬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明姬告诉他头部流了许多血,需要包扎。他想大概又是那个地方。突然间,他听到自己说,无大碍的,那里面植着一块芯片,现已归位,以后不会再渗血了。与此同时,他感到脑海深处有个人影,像是梦中的裸体人,仍是端坐的样子,不同的是这回看清了他的五官,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孔。他惊悸了,裸体人就是他自己。明姬听到他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又看到他空洞的眼神,心里一阵紧张,不知他究竟伤得怎样,忙转头喊来纽因。
JA-B1进入“宇宙红魔”时,因空间差异,人的大脑思维场适应不了突来的变化,意识均出现了游散现象,致使他们不同程度地昏迷。同时这种空间差异也使得JA-B1受到巨烈震荡,人们统统被掀了起来,几番撞击之下,轻的是软组织挫伤,重的则是骨折了。好在,他们在无知觉中度过了最初的伤痛。
纽因伤得最轻,因为JA-B1在进入“宇宙红魔”前,众人都十分紧张,泰妮娅背靠在纽因胸前,纽因紧紧搂住她,他不止一次说过要用这副值得信赖的肩膀保护好爱人,给她一生的幸福。
与爱人相拥,那个时候,他觉得幸福极了,虽然也和众人一样感到紧张。可是几次撞击却都被泰妮娅为他挡住了,实际上他是撞在了泰妮娅身上,泰妮娅两面受创之下,一个娇柔美丽的女子,三处骨折,面部青青紫紫,伤得不成样子了。纽因心痛得恨不得自己去死。泰妮娅躺在地上,用可以动的右手紧紧握住纽因的手,安慰道,她很快就会没事的。纽因这才想起泰妮娅曾和他说过,波坦尼亚人和地球人不同,只要不是体表破伤,骨折能自行接好,而且在一天之内能完全恢复如初,软组织挫伤对他们来说就不算是伤了,一般数小时就可消肿。泰妮娅对他说,去看看别的人吧,他们可能更需要帮助。
明姬背部有一处挫伤,痛得几乎让她直不起腰,左手臂不知剐到了什么,划破了一道六七公分长的口子。她醒来首先想到的是风清晨,看到风清晨就躺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气色全无,又看到很多血,她担心他会死去。她伤心但并没有过多的祈求,她只要自己能感觉到他的存在。风清晨好不容易转醒过来,却仍是气若游丝,神智错乱。她抱着风清晨,思绪停滞在一个点上。
纽因想,泰妮娅不会骗他的,而且也确实不忍心面对她现在的模样。他听见明姬喊就跑了过来。这时风清晨已经安静地睡去了,他检查了一下,对明姬说,风清晨可能只是头部受到了震荡,别的倒没伤着,清醒过来就会没事的。明姬的脸色极差,他这才注意到明姬胳膊上的破伤仍在流血,嚷道,不想活啦?想让风清晨醒来为你担心?快去包扎!
他们采取了自救与互救,像是从战场上败回来的伤兵,场面相当狼狈。JA-B1基本上处于瘫痪状态,他们只能等待风清晨来操持大局,可是风清晨像睡死了过去。
操作示灯一排排一列列地有秩序地亮了起来,中央示屏与所有已黑屏多时的监视界面闪了几下,先后复位到原始指令状态。之后,扬声器中传来了风清晨的声音:
在此我深表歉意!我们已经历过一次“宇宙红魔”,却没能做到应有的防备,使大家受伤,这是我个人的责任。现在JA-B1主要面临的是能量供给系统的转换,原来的系统是针对宇宙场能来涉取补充的,这里不同于我们来的世界,如果我们解决不了这种转换,耗尽储备能量,等待我们的只能是黑暗中的死亡。驱动转换,我们有过一次经历,已不是问题。
大家知道风清晨对JA-B1可以思维联感控制,但都觉得奇怪,这是风清晨的声音,如果他是正常的,清醒的,为何他本人还在昏睡中?明姬想起一事,对纽因说,风清晨刚才说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是植了一块什么芯片,已经归位,好像在他的后脑部。纽因愣了一会,“噢”了一声,说明白了,应该是这样的,星统对JA-B1的设计说是模仿风清晨的大脑思维场,实际上是植入了这么一块芯片,风清晨本人都不知道啊!难怪了,他后脑部总是出血。他摇摇头叹息了一声,突然间生出了些许厌倦。他不知道星统在风清晨身上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风清晨的脑意识通过示屏已经和柏格林坦交流上了。两人一致认为“宇宙红魔”充分揭示了时空的生命特性。不妨假设JA-B1是一个侵入这种宇宙体的病毒,它即将或正在面临的是宇宙体的免疫系统,破坏它的免疫防线固然做不到,但可使之协和,在需要的时候可被排斥出去,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生存和回归。
风清晨把JA-B1的能耗降到最低限度,只开启了视窗监测和数据处理系统,那也是为了他们便于寻找能量供给系统转换的途径以及时空生命特性的假性论证。同是一个宇宙时空体,但两次所见的竟然不同。这里虽然也是血水一样的红色,但不再是血脉般的世界,那种咆哮如激流的声音,少了一些狰狞。
龙之传进行光色的波谱分析,发现这种红色光所蕴藏的能量不仅高于他们的认识,而且是可以被转换的。风清晨让他立即着手能量供给系统的改造。这样一来,众人倍受鼓舞,看到希望就在眼前。
泰妮娅的伤果然愈合得很快,面部已基本恢复模样,骨折的地方也接合得很好。倒是明姬的伤口血流不止,让人担忧。风清晨的变化不大,像是睡上了瘾,好在他的大脑意识没受到影响,对JA-B1的联感控制无懈可击,同时又能和柏格林坦等人进行交流。这样看来他比醒过来还能发挥作用。
尚曾像是真的忘了自己过去的身份,不计前嫌了。现在他积极参与到龙之传对能量转换系统的改造中。此前,他一直像藏在角落里的人。大家都能充分理解他,认为当时谁都可以留在JA区,唯独他有足够的理由可以回去休假。不论尚曾心里是怎么想的,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能活着回到原来的世界是他最后的目标,他真的没心思想从这里得到伟大的发现,有,又与他何关?他自始至终就反对风清晨的决定,但他已不是原来的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即使他说风清晨在拿大家的生命当儿戏,也不能力排众议了。明知道是阻止不了的,他更没必要表现出比别人怕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