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巨浪滔天,昏暗的天空仿佛倾斜了下来。
元狼背着云启重紧贴着海面飞行,云启重被一口腥涩的海水呛得透不过气。如果不是伤口钻心的痛,他几乎认为自己死了。他试着活动右腿,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连那条完好的左腿好像也不是他的了。
前后仅十几分钟的时间,他由一个能飞、能无所不入的人变为一个走路尚需拐杖的人。当代医学能轻而易举地为他再生骨骼再生肌肉,让他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他再也不是原真的自己了,他是那种连假牙也拒绝的人。
他无奈地闭上眼睛,想作凄凉的笑,可是给谁呢?谁能关心呢?他想到曲梦瑶,“她现在好吗?”
半小时前,云启重、元狼把那名士兵从机库架到动力舱的隐蔽的角落。他们离开隐身衣,就等于暴露在监控之下,所以在离开航母前,所有的行动还必需依靠隐身衣。另一方面,随机时间锁定的延时器及其制动装置与隐形衣的开关链接,它们和卡在网络中的延时器遥相对应,在零秒时态,制动装置使“核包”的引爆与隐形衣的功能状态同步闭合,即那个士兵在“核包”引爆前不能隐形,但又不能被人发现,最理想的地方只有动力舱。
两人仔细把装置检查一遍,确定无误后,从动力舱的一个口离开“神力”号。要想逃避舰队的监测是不可能的,水上不行,水下也不行,唯一可行的是借助海浪遮掩紧贴水面飞行,而且还得看运气。
俩人运气不错,元狼背着云启重紧贴着海面飞行侥幸没有被发现,但完全贴着海面飞,俩人就得没完没了地呛着海水,而且还影响飞行速度,于是就想飞高一点透透气,然而刚一升空就被发现了,元狼拼尽力气把速度提到极限并作曲线飞行,高能粒子束在他们身旁穿过,卷起阵阵令人窒息的焦热。
云启重一声惨叫,他左腿被高能粒子束击穿一个窟窿,元狼忙背过双手扣住他颤抖的身体,“云启重,你挺住!”
“兄弟,坠海,我这个肉盾挡不住。”
元狼一头扎了下去,云启重的神智开始模糊。
蓦然间,昏暗的天空闪耀了一下,天色变得像一块烧红的铁,空气中划过一阵无声的呼啸,海面陡然涨起,发疯地迎着他们卷了下来。
元狼吓了一跳,急忙斜向飞起,若非躲避及时,俩人就被巨浪拍入海底了。
一团巨大、惨亮的光圈映照着整个天际,续而闪耀着,无声无息地向光圈的黑色的中心旋转收缩,形成一个令人晕眩的旋涡。
云启重感觉眼睛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他仿佛看到光团中,庞大的舰队被揉成一团,惊慌失措的人们在绝望中被肆意蹂躏,奔腾的大海宛如怪兽手中的玩物,不断缩小的光团,由白变黄最后化成一点炙热的红点消失了。
海面上激荡起黑色的恐惧,传告着同一个传说,天市却因多了许多嚎叫的游魂而热闹起来。
云启重无力地笑,胸腹的颤动牵动他左腿的伤口,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元狼问道:“我们成功了?”
“和我预想的一样,他们被内向湮灭、塌缩,统统被挤出这个世界,多亏那件隐形衣,不过我们也险些送命,但值得。人一生辉煌的时候并不多,错过一次也许就不再有机会。”
云启重听着自己说的话感到陌生,但心中荡起的舒畅,又让他感到亲切。
“是呀,很值得,哪怕送命。我感到异常,好像失去了某种判断力。云启重,我们那里不会受到影响吧?”
“好兄弟,放心,‘核包’威力再大,但它是区域性的内部湮灭,它产生强大的四维内向张力,还不至于影响你们的天幕,否则,我们现在还能活着?”
“我是有点担心,没事就好,我相信你。”
“你这样爱你们的家园,回去应该让亚西好好地奖赏你。”
“总觉得你不是在夸我,你说我爱家园,实际上是说你热爱地球!”
云启重伏在他背上疼得呲牙咧嘴地笑,“你最想什么?回去后。”
“当然是那个了,你呢?”
“我想亲亲那对弯弯的眉毛,可是我......。”
突然,元狼背着他一头扎进海中,瞬间后又飞出海面。
两人本来就十分贴近海面,而且元狼是斜线扎进海水中的,两人都被苦涩的海水呛得喘不出气。
云启重一阵大呼小叫,那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呛了一口海水,腿上的伤口更是钻心的痛,“你想害死我吗?”
“你没说完,可是什么?”
“我不知道到哪能找她呀!”
云启重说完这句话,忽然意识元狼的眼睛出了问题,忙问道:“兄弟,你的眼睛怎么了?”
“可能得再造一双眼睛了。”
“豪迈得可以!说得好象你换过几次似的。”
“可怕的经历一次就够了。”
“我原以为你是个十足的勇士呢!现在咱俩扯平了,谁也别笑话谁。”
“不是你说的吗?勇士都是被逼出来的。”
云启重拍了拍他的肩说:“好兄弟,你不挂点彩回去,英雄的份量就不够,来吧,你当我的腿,我当你的眼。”
云启重引着元狼向里基尼斯森林飞去,不久就有一架无浆飞行器迎上来,把他们接了回去。
舰队湮灭的整个过程,亚西和古罗从探测屏幕上看得一清二楚,云启重把“核包”引爆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不明白在那种情况下,云启重不计后果的举动出于何种目的,同时也十分诧异舰队的湮灭方式,引爆也就引爆了,怎么把整支舰队也干没了呢?直到知道云启重受了伤,他们才想到那件隐身衣。
亚西族的人睡觉不用床,云启重的病床是亚西派人专门制作的。
他拍着身下的床说:“日后它一定会成为古董,能否名留史册就未必了,因为我怀疑这里从来就不做史记。”
亚西笑着说:“你怀疑对了,但可以为你破例一次,因为你挽救了整个亚西族。”
“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亚西族的女王,为什么名字也叫亚西?”
“对啊,正因为我是亚西族的女王,我才叫亚西的啊!”
云启重差点把自己绕进去,亚西说,她们亚西族历代女王都叫亚西,继承王位之前她是有其它名字的。
云启重独自一人时偶尔想到一个问题,里基尼期人睡觉不用床,怎么做爱呢?他这样想的时候,就有种做贼的感觉。
他的伤口在左腿膝盖骨上方十公分处,高能粒子束击穿了他的“股骨”,医务人员认为不是很严重,只需实施骨骼填充和部分再生手术,稍作调养就可康复。
科学在让人肆意享受的同时,在诸多领域又让人感到恐惧。人类在改造大自然的同时,也剥夺、叛逆了大自然给予人类的规则。人类征服自然是为了和谐自然,还是践踏自然?人类文明的殿堂在呈倒金字塔筑造着,当你伸出双臂投入更大的激情拥抱我们所谓的宇宙文明的时候,又怎能想到脚下暗藏的危机呢?
他不得不听从医务人员的吩咐,但他卧而不静。每当醒来看到窗外有规律地闪动着的流光,心中就万分焦急,这份超额支出的时间以后怎样弥补呢?还有那件隐身衣,他既有解脱的轻松,又感到些许遗憾。
来里基尼斯之前,他始终感到被人操纵着,如同赤裸着身体面对着一处隐藏着许多眼睛的暗影,而今自由了,却也被打回了原形,回到现实中他必定举步艰难。不可否认,他有时也想过“眼珠”是真的在帮他,即便是利用他,那也是双赢。
他在这里分不清白天黑夜,加之被监护,犹如被善待的宠物。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精神游民。
天幕划过的流光,如同“阴间”里的光影,令他心生厌恶。按深度算,亚西王国差不多就在十八层地狱了,但这里的“鬼”十分善良。
有时他从梦中醒来,分不清梦与现实的界限。
梦从那晚他抽的那支烟开始,他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或者说这就是一场戏,他始终在扮演主角,从生演到死,并且除了自己,别人都虚构的,戏演完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和那些道具失去真实的意义。自己的归处又在哪里呢?如果自己是在演戏,那么谁又是观众呢?
只有看到亚西使他联想到曲梦瑶的时候,他才能抛开这些伤神的念头,不知不觉露出笑容,这个时候,他感觉到的是一个全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