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启重的伤口渐渐有了知觉,躺在床上的状态对他而言如同灵魂飘离僵硬的身体,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说这是谁。慢慢的能抬腿了,能下床活动了,感觉就升级了一点,他就看到自己的思想乃至生活的热度,但总是在最后,他感到躺在那里犹如一只宠物。
元狼的眼睛比以前更明亮更灵活,这让云启重惊叹不已,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失明的机会。
“狼,要爱的人去爱了吗?”
“没有,想好的话一见到她就全忘了。”
“兄弟,你脸皮太薄,哪天见到她,你跟在她的后面,事先准备好一份女孩子常用的东西,比如手帕,或是,”云启重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到第二个词,“总之是女孩常用的东西,然后你就认为你手中的东西是她掉下来的,而你碰巧拾到了,这时你一定要鼓足勇气喊住她,她肯定会站住------你笑什么?我在帮你呀,她一定会说那不是她的,你就说你也不知道是谁的呀!兄弟,记住了,搭上话就等于成功了一半,如果她没有和你说话的兴趣,你就立及转换话题,不惜言辞地夸赞她的美貌,没有美貌,就夸气质,两者至少要有一样吧!如果她有和你说话的兴趣,就收起手帕,直接说你知道不是她的,你注意她很久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接近她,然后就表白,不要不好意思,爱情面前,脸面是虚伪的产物,宁可不要。”
元狼笑道:“什么是手帕呀?我们的生活习性属于两个世界。宁可不要什么?宁可不要脸吗?”
“代表不了你心迹,甚至耽误你表白,还要那脸面干啥?”
元狼再来的时候,就把那位女孩带来了。
云启重看到他俩亲昵的样子,就更加思念曲梦瑶,“她还记得我吗?也许早就忘了我,我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亚西经常来看他,他也喜欢她来,并非是因为亚西的身份让他感到荣耀,而是因为她是女的,当然他对亚西的喜欢也不影响对曲梦瑶的想念。
两个月后,云启重完全康复。不知是卧床太久的缘故,还是因为对飞行衣的眷恋,他像一个海洋生物面对陆地的陌生,对重力的敏感程度几乎要激发与其相关的灵感冲动。
他怕见到古罗,古罗深邃睿智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他心灵阴暗的一面。但他康复后,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古罗。
古罗枯老却又随和的面容像一位慈爱的父亲,有着无法拒绝的亲近感。古罗问起隐身衣的事,他如实相告,古罗认为那件可以隐形的飞行衣绝非是地球人类的科技产物,这一点两人的结论一致,至于那位神秘的女子,古罗不敢确定是否存在某种阴谋,但绝对赞成他无畏的接受。
“孩子,你应该珍惜它,我知道你需要它,否则你来不到里基尼斯。我们彼此需要帮助,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希望你能想到我,想到我们这个地下世界的存在。我始终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预感,是在见到你之后产生的。”
古罗正在领导一项地核改造工程,即通过地核核心向心力改变地下溶岩活动周期,让溶岩达到动态平衡,彻底消除火山活动引起的地震和厄尔尼诺现象。这项工程极具危险性,如果云启重没有失去那件隐身衣,古罗会想方设法留住他。这是古罗的想法,而且也坦诚地说了出来。
当云启重说到让他无法忍受的鬼域般的流光时,古罗说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生命之光,同时也起到计时作用。这里自古以来就生长着一种可以发光的植物,它合成的光线和太阳光基本相同,都可以折射出七种色光。
云启重几乎不敢相信所听到的,“是不是一闪一闪的?是不是长着五个叶瓣?花心是蓝色的,叶瓣是黑色的?”他手心攥出了汗,“是不是‘波地百合’。”
“波地百合?我们叫它‘度碟’花,它是地球植物中唯一不含有‘C’元素的植物,它所包藏的奥秘如同我们对自身大脑的构造一样不可探知,所以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云启重开心地笑起来,有一种悬空的感觉。
“我们通过蓄光器,采集它们释放的光,然后再以我们的时间标准有规律地释放光照。”
“噢!波地百合!度碟花!”他原以为古罗一定会奇怪他为何这样兴奋,然后坐等他说出此行的目的,然而古罗却岔开了话题。
“你们的时间计量是以地球自转为参照的,指的是时间的间隔和时刻,你们对时间的认识大体分三个阶段,一是以牛顿开创的经典物理学中的时间绝对学说,认为时间和空间是两个独立的参数,用来描述质点在空间中的运动,二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有关时间膨胀的学说,认为时间随物质的运动速度改变,三是南宫承提出的时空一体及时间存在断域的学说,他的理论真正揭示了时空的本质特征。但不知什么原因,这种学说未能延存下来,他以后的年代,几乎没人知道这种理论。时空断域即时空死区,它可能指的是存在时空中的生命体同时具备两种存在状态,而他的时空一体理论可能是指时空的无序性,它能完美地揭示宇宙的真体文明。”
在里基尼斯,云启重第一次听到南宫承这个名字。他的眼睛放出异样的光彩,这是意外的收获,同时也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这种羞愧扩展到对人性丑恶的憎恨,他甚至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问道:“你是否已从他的理论中得到了什么?”
古罗说:“我知之甚少,仅了解大概,除了感官的判断,现在一无所获,原因在于这种理论体系的残缺。”
“是你知道的不够详细?”他认为南宫承的学说不该有如此悲惨的命运,同时又为理论至今鲜为人知感到满足,类似梦魇的感觉让他产生一种杀死古罗的假想。
“孩子,你不舒服吗?”古罗的大手抚在他的额前。
他惊愕了一下,仿佛看到自己隐在心灵深处狰狞的面孔,他想否定,却愈加清晰。此刻,他十分希望古罗能帮他从阴暗的心理中解脱出来,他不想再有任何的隐瞒,认为那样是在违背自己的道德准则。
“可能卧床太久了,而且也极不习惯这种光照。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来到这里的确纯属偶然,但我到里基尼斯是为了寻找‘波地百合’,就是你们的‘度碟花’,------。”
古罗并没有表现出云启重想象的那种惊奇,只是淡淡地笑道:“孩子,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没有看错你,记得我说过我们彼此需要帮助吗?十分愿意带你参观我们的蓄光场。”
蓄光场坐落在一个巨大的半球形建筑中,“度碟花”在这里被有序地种植,密集的程度足以让人感到空间的拥挤。由于这里的光线太强,进去之前必需带上眼罩,除此之外,云启重还得被额外关照,他被罩上可以防辐射的密频离子保护层。他这才明白为何在动过手术的第二天就被搬到一间感觉很怪的房间中,同时也想到阿兰特等人迷一般的死去可能就是“度碟花”强烈的辐射所致,至于文献摘录他被人谋杀的记载,可以肯定是媒体一贯故弄玄虚的伎俩。
亚西人在固有的生存环境中对这种辐射的亲和性如同人类对氧气的依赖,除了生理本能,不排除他们的适应性进化。他们没有沐浴的概念,就因为这种辐射有杀菌、保洁作用。和地面人类生理构造所不同的是他们有两个脾,两叶肺,强大的造血功能与较弱的肺活量看似矛盾,其实这正反映出他们极强的生存能力。
云启重从“蓄光场”回来后就感觉全身燥热难耐,而且伴随着阵阵的骚痒,但又说不清在哪儿,仿佛来自感觉,血液中的感觉。他想可能是在地下待得太久的缘故,况且这几个月也没洗过澡。
好在里基尼斯并不缺水,而且是优良的地下温泉。他全身刚一接触泉水,差一点跳开,火辣辣的,周身的血液在往外涨,这种痛苦的感觉只是一刹那的。此刻他的思维像游在水中的鱼。
古罗答应给他“度碟花”,而且以后随时都可以回来,亚西族的大门永远为他敞开。他脑海中充塞着许多计划,否决的与新生的,就如同儿时做的关于进水管与出水管的数学问题,计划越来越多,烧得他口舌干燥,恨不能喝下全部的泉水。他试着喝了一口,滑滑的,略有一点甜味,还有着岩石的硬朗与泥土的芬芳。他觉得二十多年来一直喝着的简直不是水,那种带有塑料味的蒸馏水,寡得能让人麻木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