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里基尼斯森林清新的空气,身心疲惫的云启重想哭。他来看望里基尼斯的朋友,没有忘记他的精神知己,这都是借口,他只想找一处可去的地方,停靠一下,安抚那颗受伤的心灵。
云启重受到里基尼斯人隆重的礼遇,却没见到他的患难之交元狼。
古罗大病初愈,他说自己老了,近来有些力不从心,好在亚西日渐成熟,他已无顾虑,可安心隐退。对于生命不可抗拒的自然法则,古罗语气流露出一个智者的平静。
云启重说不清亚西的变化,她的庄重显得有几分郁闷,虽然她仍像以前那样热情。
她问云启重愿望是否实现,云启重缄口不答,她就笑道:“对不起,触到你的伤痛了。是不是你实现愿望就不来这里了?或是把我们忘记?”
云启重说:“你尽情地嘲笑、讽刺吧!这样或许能使我清醒。”
亚西本意并非如此,忙解释道:“你能在这个时候来我们这里,已经说明一切,你把我们当朋友。就如你说的,你需要清醒,而不是别人的安慰。”
他确实有些清醒了。对比情感中的两个女人,吴月儿抱着幻想对他不加任何束缚,而曲梦瑶呢?她对他的情感完全就是童年的延续,那不是他想要的。他面对现实,自己情感释放的角度不同,她们对他的态度也是截然相反的。来这里只不过是逃避一种现实,然而最终也没能隐藏住对自己的欺骗。
“实事求是也好!这样我能看清我的欲望所在。”云启重故作轻松,他看到亚西一脸茫然,就解释道:“很多,也许是为了某个人,也许是某件事,或是一个简单的过程,也很少,一个瞬间难以开解的一个想法。”
古罗好像累了,站在那里闭着眼。他这种神态令云启重无地自容。在这位智者面前,他显得十分幼稚。看着古罗苍老的面容,直到他的五官和脸上的五个黑斑在他眼中演绎成病变中的太阳系,他差点惊呼,这不正预示一种希望吗?
古罗睁开眼睛等待。云启重迫不及待地说:“你们还记得我为了寻找‘度碟花’来到这里吗?我说的那个神秘女子,她其实对我没有恶意,只是为了寻求帮助,也算是互助吧,她叫泽,她来自朗森,-------。”
亚西听完他的讲述,不禁大惊失色,说:“太阳要拥抱地球?我们真的面临相同的灾难?泽没有给你提示吗?”
云启重说:“她如果能给我提示,也用不着跑到地球上寻找解决光源的办法了。不过他们这样做也只是缓解之计,他们远比我们有紧迫感,他们在争夺时间。”
古罗说:“你认为地球比郎森星有更多的时间?我虽然不清楚这次灾难的前奏,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太阳吞没地球不是简单的距离与速度的线性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就感到有了希望。”云启重想说是他那张苍老的面孔给他的灵感,但他十分尊重古罗,以至于严格约束自己行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从坦斯星系到我们太阳系,也许我们所在的宇宙都在发生这种病变。现在想来,抛开时间的永恒才是生命最原始的意义,而任何时间过程都预示着终结。我好像没去过地面,记不清了,我们从没关心过太阳的状态,总以为它与我们无关,这恰恰也是我们犯的一个错误,我们缺少一种预见力啊。”古罗叹息道。
古罗认为云启重提出的宇宙坐标具有普遍意义,虽然他不能给云启重一个明确的答案,但得到他的认可,云启重更加坚定信心。
云启重说:“在郎森我看到一幅画作,让我想起一个人,他或许就是我们的希望,古罗曾经提到过他。”
古罗一脸疑惑,说道:“之前我们是有过交谈,可我记不得说过谁了。”
云启重说道:“提出时空一体及时间存在断域的学说的南宫承啊!你说他的理论揭示了时空的本质特征!”
“哦,哦,想起来了,我确实说过。”
“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南宫承创立的‘四大宇宙效应绘画艺术’,可能会对我们有启示,可惜他的作品几乎没有存世的。”
亚西说:“南宫承?我想起来了,我母亲说过这个人,收藏的有他的作品,还说只有具备科学灵性的人才能真正解读他的作品,只是我对绘画艺术一直都没有兴趣,可是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这个意外之喜来的太突然,令云启重无比惊诧,暗呼这里简直就是他的宝藏之地。事实上他见过亚西的收藏,俩人却没有深入探讨,走马观花了一番,竟与之擦肩而过。
他兴奋地说道:“重名也许有可能,但能创立四大宇宙效应绘画艺术的,只有他一人。”
“可是我母亲只收藏了一幅,他的作品好像是一个系列,我们能从他残缺的作品中得到提示吗?”
古罗说道:“云启重的意思是说,我们寻求的是一种思维方法,不是直接的视觉收获,所以它们是否完整并不重要。”
这本是云启重非逻辑的感性假设,他离开曲梦瑶时,仅是想到南宫承的作品可能对他有帮助,就像在郎森星见到的那幅画时,突然就想到平衡动态宇宙其实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磁体。现在古罗这么一说,他的思路豁然清晰。长久以来困惑他的和他所需要的不正是某种思维方法吗?
如果南宫承现在还活着,应该是一位百岁老人了。七十多年前,他提出了四大宇宙效应绘画艺术理论——时空维感效应、空洞效应、光磁效应以及流体效应,由此衍生出来的是对迂回递推式思维方式的否定。也许是他生不逢时的缘故,那个年代的人们思想缺乏活力,没有人关注艺术与科学的结合,当时所谓的精英与权威们简直把他当成了一个异端份子,对他进行种种指责。精英与权威以救世主的姿态扼杀了一种思想,仿佛南宫承的理论将给人类带来一场人文灾难,处在他们的角度,他们有理由不能坐视南宫承否定他们筑起的大厦。想想看吧,一旦他们的思维方式被否定,他们还有什么价值?也不能把他们的过错简单地说成是功利心态的使然。那个年代,地球文明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繁荣,大厦越筑越高,高得让人们看不清大厦的基石,而且他们也不愿无中生有制造危机感。这样本无可厚非,要命的是人们思想缺少活力的年代里,科技仅成为人们对经济财富增长的关注点,好像科技是经济的代名词,是财富的源泉。那个时候,地球上空还是艳阳高照,该冷的时候,你想给太阳加把火,该热的时候,照样能把你烤晕。人们也在讨论地球温室效应,讨论日益变大的臭氧空洞,但这些只是针对地球环保而言的无休止的讨论,最终也没能阻止厚厚的尘埃对地球的包裹,虽然太阳还在,地球受到太阳的辐射还没让人感到量的变化,只是成天阴着天,但它从人们的视觉中消失了。
如果人类早一点观测到太阳系的病变,南宫承和他的理论可能就是另一种命运。然而,即使是现在,人们所表现出的极大的不可理喻的耐性令人叹服,总以为那是多少万年以后的事,迟早有人去解决,过好眼前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这种想法姑且有情可原,科学毕竟是少数人的领域,但是当代的科技对此却无能为力,而且也看不到未来有什么希望,于是就有了一种观点,这场大灭绝性的灾难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这是太阳系的也是地球的寿命终结,既然是人力不可挽救的,就像谁也阻止不了地球的自转。面对这种绝望,人们显得心安理得。
亚西回忆说她母亲喜爱艺术,当年的一次出游无意中发现了南宫承的作品,感到很独特,就收藏下来,她这种行为是无意识的,仅是兴趣所使。尽管她母亲为了更好地保存它,对这幅作品作了悉心处理,但仍能隐约看到岁月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宇宙效应绘画艺术和他的作者受到的遭遇同样令人感到悲哀,这幅作品辗转流落到亚西母亲手中,仅是知道它的作者是南宫承,世人对它无情的封杀,不可能留下让它展现昔日风采的记载,尽管亚西的母亲有心收藏这幅作品,但她也不知道它属于四大宇宙效应艺术中的哪个系列。
这幅画的外形没有特别之处,长宽各约一米,黑色的背景中,主体是一个椭圆形的无限循环的线曲,线曲间的间距显然不是随意的构图,线曲延展出来的圆形图案无序地交错着,主体构图的趋向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动态的幻觉——无限渐变。和其它类型绘画作品比较,它不讲究材料的选用,也无技巧可言,只注重表现感觉。
站在这幅作品前,三人都有些茫然。如果说南宫承的创作是无意识的,那么他所表现的是一种感觉,一种朦胧的猜想,一种概念的引领,一种科学无限疆域的情感奔放,也是一种科学灵性的启发,但他自己解读不出来,否则也就不存在曾经所谓的四大宇宙效应艺术了。
现在云启重越来越感到在郎森星上见到的那幅画和这一幅十分相似,仿佛是一个人所作,只是出自不同的系列。科学容易发生畸变,比如南宫承在七十年前的描述。相比之下,作为宇宙文明的一部分,艺术更容易超越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