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矮要承认,挨打站稳
输了。
女孩安静地坐在桌旁的凳子上,眼珠颤动,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僵。
惨败。
脑袋里有什么发出轻微的嗡鸣。
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输。毕竟常在河边走……
但没想到会输得这么突兀,这么……丢脸。
十分钟内,作为丧尸方被杀得片甲不留,要赔偿八千配给点。哪怕去掉他们之前赢的两千五,也要再给出五千五百才行。
五千五……五千五……就算朋友们一起凑,一人也有一千多。况且本来是把他们叫来赚钱的,结果搞成这个样子……
头脑一团乱麻。
不仅是她,桌旁的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房间中沸反盈天,周边的其它游戏桌上,客人们都在开心地喧哗叫嚷着。只有这里一片沉寂。她那边的几个朋友面面相觑,谁都不知开口该说什么。
黎铭用手指敲打着桌面,默不作声地望着她。
跟他求情能行吗?不,晚了吧……之前表现得太狂,这会儿再服软多半是没用了。要么跟那个姓刘的求求情,请他帮忙说话,流点眼泪的话……不不不,那家伙一看就是没什么话语权的人,恐怕……
而且,输了钱不付,如果这事让柳哥知道的话……
她涣散的目光盯住自己的双手。越是思考,脑中的线团便缠绕得越是紧实,一根根绑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你耍赖!”
在她身旁,那个最年轻的板寸头男生忽然咋呼道。
黎铭抬眼,与他威吓般的目光对上。
“白杨!”对面的女孩惊慌地喊道。
“哦,我耍赖。”黎铭点点头,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怎么说?”
男生的脸颊抽动两下。他也不知该找些什么理由,刚才这男人的操作都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进行的,甚至最后连赢的方式都讲出来了。光明正大,他能说出什么来?
“你……你作弊!”
男生憋了半天,又蹦出这么一句。
“所以我不就是问你,我哪里作弊啊?”
黎铭的声音沉静淡然。
什么玩意儿,愣头青啊这小子?
“白杨,你别……”
那女孩探身越过半张桌子想要抓住男生的衣角,男生躲了一下把她甩开。
黎铭看得直翻白眼。
干吗,输不起了就在这儿给哥演言情剧呢?
可别是什么父母双亡长姐为给小弟攒学费辛辛苦苦赚钱养家的戏码,我跟你讲我哪怕看得眼泪掉下来你钱也得照给哦。
想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男生半天都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用两眼死瞪着黎铭。
黎铭可没心情跟他搞这套,于是耸耸肩说:
“老弟,矮要承认,挨打站稳。诚实守信是我们从小就学的传统美德,你爸爸妈妈没教过你啊?”
“你说事就说事,不要扯我家里人我告诉你!”
也不知是拿到了找茬的理由,还是真的触到他哪片逆鳞,名叫白杨的男生忽然一拍桌子,大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抓黎铭的衣领。身后戴眼镜的同伴想抓他都没抓住。那女孩尖叫一声。黎铭却撑着身下的板凳顺势向后倒去。
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只是两脚在地上一滑,再站起来时就已退到了五步外。只一个闪眼间,刘建飞怀里抱着的黑色长背包就已回到他手里,拉链拉开,细长的棍状物在他手中转出炫目的花。
一柄素黑的铝箭,长约八十公分,尖端像是自己打磨过,色有些混,但依然银光闪闪。
敞着半个口的硕大背包被他攥在左手。若从刘建飞的角度斜眼望进去,能看到一把沉灰色的精密复合弓被自制的软带束在书包内侧,与底垫相贴。光影相错,弓形隐约,有如潜伏在夜梦中的鬼魅。
一切不过发生在两秒间,对面五人都愣在了原处。这时周围的客人们也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叫声此起彼伏,有男人兴奋地咋呼起来,还有女士的惊呼与不知何处传来的掌声。黎铭听到身后板凳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说“哎,哎,可别打架”,远处却也有人大笑着嚷嚷——“打起来!打起来!”
“大佬,你可悠着点儿……”刘建飞站在他身后,不知所措地劝着。
“我有分寸。”黎铭轻声说。
对面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从来都没有把事情闹这么大过,更何况这事本来就是他们不占理。
该怎么收场啊……
寸头男生白杨空咽一声,大声道:“不用怕他。他光有箭,又没弓,想吓唬谁呢!”
黎铭掂着手中的箭杆,只觉好笑。
“我要是用了弓,这点儿地方可施展不开。到时候这箭往谁身上一弹,都得扯下一块肉来,你想看看?”
他的视线聚焦成点,在白杨身上跳了几下,手中箭头转动。白杨紧张地盯着箭尖所指的方向,没敢接话。
五人中另一个高个头男孩伸手拽拽身旁的同伴,小声说道:“我觉得……咱们要么还是退着点儿吧。我叔以前就练过射箭,那东西戳人身上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短发女孩瞪着眼一巴掌呼上他后脑勺:
“你丫到底站哪头的!”
两方就这样僵持着。周围人有起哄的,有劝解的,有人从远处围了过来。
黎铭让余光在身周扫了一圈。
他上次来这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这群年轻人却是最近来的。要真闹起来的话,客人们跟那边更熟,说不得……
一声轻叹。
“老柳。”他晃着箭杆,低沉的声音里掺着几分戏谑,“别看了,你还真想等我们打一场啊?”
“嘿。”
有人答应着,从楼梯口那边缓步行了上来。
纯白的修身打底衫贴合着他肌肉结实的躯体,看起来弹性十足;白皙脖颈上挂着一条银链,在胸口垂下一块士兵牌般的饰物;啫喱固定的前发下戴着相当骚包的茶金框太阳镜,整个人就仿佛走在浪漫与时尚的交界线。有人吆喝着跟他打起招呼,他也挨个跟人寒暄一声,路上还摸着一位女郎的手揩了点油,被人家一巴掌拍过来赶紧躲开。
于是大伙儿都哄笑起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几秒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黎铭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扎着小马尾的女孩在桌子对面颤声说道:
“柳、柳哥,我……”
男人没有理她,而是先指着黎铭笑笑:
“你说说你,大老远跑我这儿来一趟,有两分钟工夫也得赢人几个钱,你寒碜不寒碜啊?”
“嘿嘿。”黎铭顺着他的调侃附和,“没办法,就这么点儿爱好了。这个世界遍地都是肥羊,真美好啊。”
男人哼了一声,这才扭头望向旁边坐立不安的小姑娘。他一米八五的个头儿,比黎铭还要高出一层头皮。这时便伸手搂住女孩的肩膀,在她耳边说道:
“白鹭啊,我跟你讲过的吧?你老想着靠赌来赚钱,早晚会被人教育的。”
他的嗓音颇富磁性,此时的语调却有些阴柔。
“今天教育你的人是我朋友,算你撞了大运。但你心里得清楚,时代不同了,如今受教育的代价是很大的……有时要拿钱,有时要拿命。”
他最后在女孩的肩膀上拍打两下,松手直腰。名叫白鹭的女孩颤颤地点着头,眼眶中水雾泛起。其余几个年轻人则噤若寒蝉,连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男人也没再多说什么。黎铭早已将铝箭收起,迎上他的目光:“下去谈?”
“走着呗。”
他上来便伸手绕过黎铭的肩膀,想像刚才搂那个女孩一样搂住他,被黎铭一把拍开。这家伙嘿笑两声,却不吃教训,又把手搭了上来,非得歪歪扭扭勾肩搭背一起走。黎铭挣了两下没甩掉,也就由着这混蛋了。
金宇娱乐中心的老板,柳怀宇。
在黎铭的评价里,他是这个没良心的时代中,活得最滋润的一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