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妖孽,胆敢阻碍本官!”
“区区城隍,也敢与我动手!”
李溯追着柳星魁往遇到土地的那截断头路冲去,还未到跟前,便远远听见一男一女正在争吵。
二人慌忙自林间窜出,此时,除去地上刺毛虫一般的土地,还有一男一女正在斗法。
李溯定睛一看,那桂色衣裳的女子不是巧儿又是谁?眼下她在林间辗转腾挪,身形与擒住土地的那袭狐裘如出一辙。那个与她争斗的男子,是个壮硕高大的中年武官,他方脸勾鼻满脸黑胡,长得异常唬人。
武官手持一杆二尺长的黑木细棒,巧儿赤手空拳只是与其周旋,此时,武官细棒又朝她打来,巧儿见他跟的太紧,忙自口中吐出一口红霞般的雾气,那武官见之则躲。
“原来是只狐魅,看本官收了你!”见到巧儿口吐红雾,武官顿时大怒,挥舞细棒又欺身上去。
李溯眼见巧儿式微,顿时怒由心生,一个箭步便加入了战局。
武官只顾缠斗巧儿,忽感身侧隐有草动,他斜眼一瞥,只看见青眼少年的一枚拳头。
他本能侧首躲开少年重拳,顺手一脚便将李溯踢飞出去,李溯胸膛中脚落地趔趄几步才又站稳,他理顺气息还想再斗,却被太子按住。
“卢城隍,请住手。”
武官听见来人知晓自己身份,扭头看去,顿时动容。太子发话他哪敢再斗,赶紧收了细棒拢手疾疾步来。
“殿下,小神方才察觉妖气故而前来护驾,不曾想是这女子擒住了大盲山土地,小神这才出手阻拦。”
“撒谎!明明是我法宝察觉恶意在先,这土地才被捆住的。”
柳星魁低眼看着地上的土地,原来李溯方才说要害他的人就是这位了。“卢城隍,误会一场,你与土地先回吧。李溯,可否撤去法宝,还土地自由?”
“这……”这宝物李溯只当是普通衣服,根本不懂如何驾驭,随即他望向巧儿,“巧儿姐,我没事,收了法宝吧。”
巧儿冷哼一声小手一挥,那狐裘便松了开来,继而化作狐裘模样一跃攀上李溯肩头。土地赶忙爬了起来,立在一旁不敢出声。
“本来是怕你出了云湍城遭遇不测,才硬让你穿上它的,不曾想上头残留的微末妖气反倒引来了这俩混账。”
“哼,你未登妖籍,还敢口出妄言!”那武官面容变色又将细棒从袖中抽出,李溯看到那根乌木棒子上有几粒金星闪过,显然是根秤杆。
“进入云湍城的异类都需先过本官这杆赶仙秤,是非功过称量清楚,登记籍典后方可入城,你这厮到底是如何瞒天过海的,殿下在此,还不招来!”
巧儿气极反笑,她一扭腰肢走至李溯身旁,随后指着太子说道:“太子殿下出入城门,需要经过城防盘查么?我未在你处登记妖籍,是因为,你没够资格~”
“你!”
“卢城隍,这姑娘直属御天观。”太子唯恐二人俞吵俞烈,赶忙出言解释。
听见此话,那武官鼻翼微动狠狠嗤出口气,随后他对着太子抱了抱拳,拎着土地后领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看在太子殿下份上,我就暂且放过这个小官儿。”城隍离去,巧儿轻笑一声双手环抱,衬出胸前一片丰盈。“不过,太子殿下年纪轻轻便接手了鬼神一道的差事,我倒是意外得很。”
柳星魁急忙摆手,笑道:“并未接手,只是误打误撞学了些皮毛,知了些过往。”
“呵呵,原来如此。”巧儿颔首,随即朝李溯挤了挤眼,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既然无事我便回了,你可得跟紧太子殿下,莫再让那些牛鬼蛇神钻了空子。”
“巧儿姐……”
“回去再与你细说。”
女子身影没入林中再未出现,李溯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日日夜夜对他体贴入微的女子竟是一个狐魅。
望着李溯此般神色,柳星魁诧道:“见你为她动手,我以为你知道。”
李溯摇了摇头,“我知道世上有修士、有神仙、有精怪,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离我如此之近,更没想到,他们还能服从朝廷管辖。”
“维持天下太平是我皇家本职,故而,与这些能力高超的异类约法三章就显得尤为重要,一两句话说不清,总而言之,现下大祯境内所有要与人类接触的异类,必须登记在册。其实也算不上管辖,只是互利互惠的一种规则罢了。”
太子谈及此事显得格外精神,他一双明目熠熠生辉,与马车里吐尽苦水那位判若两人。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有些事我们需要异类去做,可又不想露出马脚时被旁人发现,掐断这些异类的来路更为重要,所以此般异类身份会特殊些。”
“你说的是巧儿姐?”
李溯青眸泛光,与太子那双明目不相上下,只不过,青光尽显锋芒,明光则神机暗藏。
“她在为你做事?”
“无须担心,吕府并无细作。”
太子看着李溯一副剑拔弩张的势头,显得不那么在意,今日他与李溯接触之后,发现这人异常敏锐且从不掩藏,是个直肠子。那么,既然与直肠子打交道,当然就不必做些弯弯绕花花肠了。
“我说的这种,只是情形之一。往后还有其他情形,不过太过复杂,还是三言两语讲不清的。你只需知道,凌驾于城隍庙之上的异类都不太简单就行,皇室给他们行方便,用上他们时,他们得出面,就这么一回事。”
“不过,想要绕过城隍庙,让更大势力出面作保是得付出代价的,算是各有求取,更似一笔交易。坦白说,他们私下达成什么协议连我皇室亦不知晓,毕竟这根本不牵扯凡夫俗子,只要不给我们添堵,这些大能我们根本懒得去管。”
太子所说已经足够详尽,结合土地城隍的表现,李溯心中了然,直到此时,他才肯定那土地并未说谎。
“所以今日那土地前来捉我,并非你在搞鬼?”
“你说呢?”
“也对,要与我为难,你不必费这些心思。”
太子一笑置之,抬脚往回走去。“回去吧,菜都凉了。”
“喂!”
闻言,太子驻足回望,李溯还立在原处,他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说。”
“好不容易溜出宫门,你不可能是找我叙旧来的,马车上那些话看似意义重大,其实一点儿内情都没透露,柳星魁,你要真有诚意,现在就与我透个底,你要我做什么。”
“真是敏锐过头了这家伙。”柳星魁暗暗叹息,这家伙真不愧为将门虎子,扯烂圈套总习惯用最简单明快的方式。
“其实,要你做什么不重要,因为你答不答应都得去做,我今日前来与你亲近,是想让你接受这份任务的同时,可以心甘情愿一些。”
“所以,李溯,其实你想差了,今日议事是假,叙旧才是真。”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咧嘴一笑,柳星魁大袖一挥,神采绽出无尽豪意。
“随我东渡洋洲!”
“东渡!?洋洲!?”
直到回了吕府,李溯脑子还是一片混沌,这情形,是打柳星魁说出那句东渡洋洲开始的。
他根本没曾想过,利洲烽火还未熄灭,洋洲那头竟又开始动作?仁宗野心真的如此之大,不惜与两个大洲交锋?
三十几年以前,爷爷吕山替太祖打下中土,就在眼下,父亲李慎又为仁宗攻破陈国,现在,又要自己随太子征伐海外,难道大祯王朝的杀戮之功,非过吕府之手不可了?
李溯将自己关在房中趴在桌上细细思量着一堆破事,更为心烦的是,今日还得去书楼与母亲问安,到时候要交待些什么?巧儿的身份怎么办,也要交待么?
正当他心烦意乱时,“叮铃”一声,门外的铜铃被人摇响。
李溯直起身,有气无力道:“我在,进来吧。”
房门开了一条缝,然后探进一副明丽的面孔,是巧儿来了。
“巧儿姐。”
“嘿嘿。”巧儿眯眼一笑扶门而入,现下天色已晚,她竟还换了身大红长裙,窈窕身段被衣着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摇曳裙摆如同怒放花朵,细细一看,与后院中栽种的石榴花简直如出一辙,当真应了那句“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巧儿俏步走近在李溯身侧坐了下来,察觉到李溯意兴阑珊,她便皱眉道:“怎么一副沮丧模样,谁又欺负你了?”
李溯抬眼看着巧儿,眼下的她好像妆容稍浓了一些,与早上清素娟秀的小家打扮不太一样,那双丹凤眸水汪汪的,尽显媚态。
观此变化,李溯心中猜测,恐怕是她狐魅身份被道破,无需再在自己眼前遮掩天生媚骨了吧?想到巧儿以本来面目示己,李溯心中好过不少,果然还是巧儿对自己最真最好。
念及于此,李溯又悄悄替巧儿担心,“巧儿姐,你的事……我娘知道么……”
“主母其实知道的。”
“她知道!?怎么从未与我提及!”李溯头大如斗,感情蒙在鼓里的只自己一个,方才好些的心情又遮上一层阴霾。
巧儿嫣然一笑,扶着李溯臂膀打趣道:“倘若主母与你说,你的侍女是个狐狸精,搞不好你以为是她骂我呢,所以还不如不说呢。”
“也倒是。”被巧儿一逗,李溯憨然一笑,心中阴翳散去不少。“不过我娘倘若骂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没白疼你。”巧儿左眼一闭抛来媚眼,如今她媚态尽显,只一个细微动作便教李溯羞红了脸,她乐得咯咯直笑:“溯溯,你这是第一次对我脸红呢!”
“巧儿姐,对不住,我没那个意思……”
“哼~男人果真如此,即便年龄再小张口也都是假话,你说你,若没有那意思,又脸红什么呢?”
巧儿探过身来,胸前丰硕抵在桌沿,微微隆出一条沟壑。“再说,姐姐又没怪你,与你日夜相伴,你却一点儿正眼也不瞧我,反而挺伤自尊的。”
被巧儿这么一说,李溯更是羞得老脸火辣,他忍着赧意,辩解道:“我何曾不拿正眼看你?是以前的你素丽端庄,我心中满怀敬意……现今如此打扮,我,我……曹夫子说过,非礼勿视……”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巧儿掩口一笑,随即小手一拍李溯肩膀,叮嘱道:“千万要记着,越漂亮的女子越会令你手足无措方寸大乱,关键时刻,你可不能被美色误了大事,知道么?”
“知道了……”
“未经人事的小屁孩儿,知道个屁。”巧儿一招手,将李溯身上那件狐裘唤了回来。“主母那边我已经去过,今夜你无需问安,好生歇着。”
“嗯。”
“以后我对你好,你不许拒绝。”
“嗯。”
“还有,要打自心底相信我。”
“嗯。”
“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叫香秀的姑娘了?”
“嗯……啊?没,没有……”
“狡辩!你俩的悄悄话我可都听得一清二楚。”巧儿白了李溯一眼,然后继续百无聊赖地揉着狐裘柔软的耳朵。
“巧儿姐可是精怪所变,想必是瞒不过的,罢了。”念及于此,李溯一叹气,只得点头。
见李溯终于承认,巧儿顿时笑逐颜开,她凑到李溯眼前,伸出纤纤玉指轻戳李溯脑门儿。
“嘿嘿,那姑娘倒是心肠不坏,长得也不错,溯溯,艳福不浅呀!”不等李溯接茬,她又自言自语道:“不过嘛,你最大的艳福,还是遇上了我!”
巧儿此言倒是不假,她一袭红衣披着狐裘,在李溯眼里,比任何达官显贵的美妾还要艳上七分,可惜李溯耻于开口,不然若让巧儿得知此意,肯定高兴得很。
“行啦,更衣歇息吧,也不早了。”
看着巧儿站起身朝里间步去,李溯顿感毛骨悚然,这如何使得?虽然平时巧儿都会替自己更衣,可今夜的巧儿,是万万不能再管这事儿了。
李溯慌慌忙忙起身追去,他伸手一把拉住巧儿白皙的手腕,“巧儿姐,你也累了,今日就我自个儿来吧。”
巧儿哀怨回首,愁眉苦脸道:“怎么,有了小娘子,就不要老姐姐了?”
“巧儿姐……”
“好好好,不说不说,主母那边我也会替你守口如瓶的。”
“嗯……”
“傻样!那我回了。”巧儿嘟着小嘴朝李溯狠狠努了一下,随后她轻轻走到门前,回首又道:“太子与你说过什么,你若想不明白,还是与主母知会一声吧。”
关上李溯房门,巧儿裹着狐裘闲庭信步走在府中,那件由她真身毛发织成的狐狸毛皮还散发着一阵少年的体热。
这微微热意,竟意外地烧红了狐魅巧儿的雪腮?
她又将狐裘裹紧了些,贪婪地享受着来自少年的温热。
“始终还是少年,溯溯阳气可真足啊~嘶~看来得经常给他穿这身儿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