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陈、北楚境内,他十山一脉已是处于无敌,能把自己当做泥牛随意捏圆搓扁的人,至少不在南陈、北楚境内,而南陈、北楚边境,都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小国和部落,一支千卫就能所向披靡,更远的地方,青年没去过,想不出。
此行目的已达成,断鸿县的风土人情也领略得七七八八,青年不再逗留,背着沈纤回衙门的路上,神游天外,想到了十山陷平之后的情况,没去过北楚那边,不知那边此时又是个什么光景,是不是也有一口相同模样的卧龙窑,不过按照十山一脉进出南陈、北楚的批次,应该是料定最后一脉会进南陈,多半只有南陈有卧龙窑。
见女将后人和普通人的待遇一样,大凉山提前来此守株待兔的三位武夫,灭火后也提前离场,等来一场空欢喜,看了个寂寞,不过这山里的野天鹅确实美味。
青年刚离开龙尾,那几行字又回归原位,游龙扶桑卧残阳,满山黄,碎念沉痂,谢了一池浅绿。
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操纵。
与李庭睿一家告别,千余人踏上了回京的归途,都说福祸相依,少女因祸得福,自打在去卧龙窑的路上脚底起了几个水泡后,就一直得到青年的悉心照料,主要是这次断鸿县之行有点特殊,按青年本意,她是进不了队伍的,沈家人也不许她跟随,何谈带个贴身丫鬟,临别前,李庭睿提议给沈纤派个嘴甜手巧的府衙丫鬟,青年刚想一口应下,少女先他一步出言拒绝,说是此去京都,路途遥远,到了都城后还得差人送回来,麻烦。
李庭睿说要是用得顺手,留在身边也行,不必再送回来,少女说自己有一个贴身丫鬟,亲如姐妹,突然有一个人分宠,怕她吃醋,还是不劳烦县太爷了。
车厢里
沈纤赤足踩在鞋面上,每只脚底板四五个水泡,用银针扎破放水,得好生养着,这几日不能穿鞋走动,林挽初头枕在青年双腿上,睡得香甜,两只小手紧紧拽着青年的手臂,青年一手扶住小女孩的肩膀,一手搂住其脚弯,不敢合眼,只有当小女孩睡醒后,他才能小憩,一大一小都要他照顾,偶尔掀帘看景,总有一张娇俏稚脸顶着他的下颚。
小女孩睡着时,总是梦见一双大手揩自己的油,对自己的脸颊爱不释手。这也不怪青年,顺滑软弹,手感太好,一时没忍住慢掐轻捏。据母亲所说,在青年还没记事前,父亲也总喜欢捏他的脸,似乎不管何种动物,初生幼崽都很能轻易地激起成人的保护欲。
途中住宿的时候,想给侯府另外三个小家伙采买一些特产,不能厚此薄彼,作为父亲的林霄早就买好了,省了青年一笔开销和很多心思,为别人挑东西也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
几天后,远远望见一座不见边际的城池,快到都城了,林霄带头扬鞭催马,进了城。
沈纤脚底的水泡尽数痊愈,长出了新皮。
侯府门外,一队人站得整整齐齐,沈芯带三个男孩排在最前头,春桃落后两个身位,和府里的丫鬟混在一起,不论公子在不在,始终尊卑有别。管家不久前传来消息,侯爷马上就要到家门口了,天天盼着公子回来的春桃,自然也跟着出府迎接。
心里挂念一个人,那个人却离家远行,去了大半月,音信全无,这样的日子很难熬,特别是对于一个刚刚找到归宿感的风尘女。
挞挞马蹄,咕咕车轮,一队人马停在侯府外,为首之人翻身下马,三个孩子一溜烟全跑过去围着男人,一口一个爹叫得欢快,男人从马背上拿下三个布袋,分别递给三个孩子,里面装的东西都不重样,沈芯喜笑颜开,这男人天天在家里杵着时,不觉得稀奇,分别大半月,甚是想念,今晚可以暂且撇开孩子们,重温一些久违的难以启齿之事,这或许就是别人口中的小别胜新婚吧。
车帘掀开,一位青年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下了车,小女孩紧紧抓住青年胸前的衣服,在下车之前,她反复叮嘱青年,一会不管母亲说什么,都别把她放下来,能帮着求求情最好。
最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沈芯还是府里的丫鬟,都觉得少女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韵味,不能说判若两人,但变化很大。
见着公子下车时,春桃喜不自胜,可当看到少女后脚跟着下来时,笑容凝住了,眼眸变黯,她心中仅存的幻想,正被少女一点一点打散。
看到父子几人不亦乐乎,露出笑容的沈芯,突然见着被聆挽尘抱下车的林挽初时,脸色含怒,也止住了笑容,双眼直勾勾盯着小女儿,林挽初躲躲闪闪不敢看自家娘亲,把头埋在聆挽尘胸口,心头打鼓,稚嫩的身体微微抽搐,仿佛一只撞见大灰狼,发现无处可逃,受了惊吓的小羔羊,青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着:“不怕,有哥哥在呢。”
而后,青年抱着小女孩走到沈芯面前,别说替她求情了,直接掰开她的双手,把瑟瑟发抖处于绝望中的小女孩交给了沈芯,小女孩手脚并用还是没抓住青年这根救命稻草,哇的一声当众哭了出来,母亲发火,对她而言就是天塌地陷,自古以来,母老虎发威,总是要比公老虎骇人且持久。
接过小女儿的沈芯没再管其他人,连拖带拽去了自己的卧房,然后就听到屁股挨巴掌的声音,哭得更感人了,都说慈母多败儿,林霄见到此情此景,不仅没有上前阻止,反而像看热闹一般幸灾乐祸,自己有严教之心,却下不去狠手,亲娘代劳自然最好。
另外三个小家伙攥着亲爹给的布袋抖了抖,默默祈祷母亲下手重点,打得小妹一两月下不来床,他们平日里替那家伙吃了太多的苦,很多事情明明是小妹搞鬼,到了爹那里,都是他哥三的错,罪魁祸首在一旁笑嘻嘻地吃糖舔盖,看他们哥三被父亲罚站马步,有时还会评头论足,指点江山。
很多时候,三个带把的都希望自己才是那颗掌上明珠,生为男人,是一种极大的不幸!
到了用晚膳的饭点,聆挽尘没和林霄一家圆桌,陪春桃在偏院里开小灶,一个原因是时隔大半月,春桃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在侯府没其他亲近的人,肯定憋坏了。
如青年所料,当两人在房侧墙根处端碗夹菜时,春桃攒着一肚子的话,三分之二都在询问公子断鸿县这一趟来回的所见所闻,剩下三分之一说自己,至于聆挽尘和沈纤这大半月如何相处,一个字也没问。
另一个原因也是想避一避林挽初那个小丫头,不用想都知道,现在那小丫头就是一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他不去,一家人还能和和气气地好好吃饭,他要是去了,就是一根最强力的导火线,肯定又得受小丫头的挤兑。
饭桌上的沈纤意兴阑珊,只是随便对付两口,她亲自开口挽留青年同桌,但还是被青年拒绝了。
林挽初把气全撒在三位胞兄身上,谁要是不幸和她夹着同一道菜,小丫头一个凶狠的眼神瞪过去,像一只择人而噬的母老虎,三条未来的人中之龙,愣是不敢和她争抢,乖乖地挪开筷子,只有当侯府夫人看过去,小丫头才会有所收敛。
沈纤出侯府时,林霄本想叫聆挽尘送送,只是走到偏院门口,发现青年躺在树下的椅子上听曲,春桃在一边弹唱,像一对郎有情、妾有意的和睦夫妻,也像是高山逢流水的知音难觅。
不明实情的大武侯脸色略有不愉,他很不喜欢青年的这种做派,有了沈纤这朵出水芙蓉还不知足,非得招惹出自风尘的艳蜂浪蝶,这是想学那些自诩风流的世家公子,享受左拥右抱的齐人之福?
没有打搅两人弹唱听曲的雅兴,不作声响地转身离开,由自己这个姑丈亲自护送沈纤去沈府,临别前,说了一些莫名其妙而又意味深长的话。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要过早地把自己陷进去,很多事要多留心观察了解,不要被一些虚名蒙了眼睛,人前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人后才是本来面目。”
不知道林霄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以前为了避嫌,这位耿直的男人可没有护送过她,这次没和姑姑打声招呼就擅自送她回府,说了一堆没头没脑的话。
“姑丈可是看到或者听到一些不好的事情,还与我有关,能否直言相告?”
林霄:“我最讨厌有人在我背后嚼舌根,所以从不在别人背后说坏话,祸从口出,只是给你一点善意的忠告,至于我话中所指,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已经猜出来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言尽于此。”
林霄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一头雾水的少女,他这个姑丈既是大凉山弟子,又是南陈大武侯,为人心直口快,很实诚,回想起出侯府时是他说要去请女将后人送送自己,估计是那个时候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不过以她对聆挽尘的了解,应该不是桃色花边,但能让林霄产生误会,应该也不是什么寻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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