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内,冉青禾环眼四周,屠傲自顾自坐上主位,悠闲喝着茶水,全然当自己是这个家的主人,看来并不把冉府大大小小的几个下人放在眼里,随行的除了他儿子屠富贵,手下寇震,还有四五个衣饰不俗的壮汉,配有钢刀,看模样应该是护卫。冉青禾心里也有点发虚,暗暗想,这屠傲来势汹汹,暴风骤雨般降临,乌云压顶似的阵仗,来者不善啊。
一场舌战不可避免。
冉青禾收敛怒气,假意逢迎,问道:
“屠伯伯好久未见,前来所为何事?”
屠傲惺惺作态,说道:“侄女消失了这么多天,世伯焦急万分,特来看看你。”
冉青禾眼珠一转,对其来意猜出八九分,阴阳怪气说道:“屠伯伯,我前脚刚回家门,你后脚就跟着过来了,消息蛮灵通的,看来我这府里你安插了不少眼线嘛。”
屠傲心头一震,蹙眉解释道:“何出此言?我也是听小厮说在街上看到你,你打扮惹眼,一眼认出,适才向我禀报,我才过来看看你,这有何不妥?”
解释便是掩饰,冉青禾不想跟他纠缠许多,开门见山问道:“我出去一趟游山玩水散散心,这不好端端的回来了嘛,放心了吧。不过有一事屠伯伯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屠傲自然明白所指何事,肯定是替那丫鬟讨公道。但仍装腔作势说道:“哦,还有老夫要给你交代的事?”
“你为何趁我不在对我的丫鬟下毒手?”冉青禾问道。
还未等屠傲狡辩,那傻儿子竟然答话道:“那小贱蹄子目中无人,狗仗人势,不把我爹放在眼里,我爹才教训她。”
冉青禾气不打一处来:“屠富贵你够了!当着我的面你都敢辱骂红菱,可见我不在之时你们是怎样欺凌于她,太过分了,欺我府中无人还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屠傲怒目呵斥屠富贵:“住口!我还在这,容不得你放肆!”这话虽然听起来是训斥儿子了,却也是指桑骂槐震慑冉青禾。
屠傲还是挤出笑脸转向冉青禾:“青禾你这话言重了,老夫岂是那样的人?”
冉青禾据理力争:“擅自动用私刑惩治我的人,就是不把我和我爹放在眼里!”
屠傲不急不慢假惺惺说道:“青禾你突然消失,你屠伯伯我心急如焚,问这丫头你的下落,怎料她搪塞隐瞒,我只好替你管教管教,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你年轻气盛性格执拗,假如在外面遭遇不测或者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向你死去的爹交代?”
提及亡父,冉青禾怒气涌上心头,讽刺道:“我爹的死的确需要有人给出一个交代!”
屠傲不悦,佯装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冉青禾欲言又止,时机尚未成熟,父亲离奇身亡尚无证据证实跟屠傲有关,为此事提前撕破脸并不好,冉青禾收敛脾气,继续说道:“今天先说说红菱的事,红菱是我冉府的丫鬟,你羞辱她本就越矩,我必须要给她讨要一个说法,否则不罢休。”
尚弛见场面难堪,唯恐关系闹僵,忙插话缓和:
“事出有因,大家都是担心你的安全,屠帮主这么做无非是想早点查到小姐的下落,方法嘛是有些极端,不过红菱已无大碍,小姐又何必深究呢。”后背过身又小声附耳道:“为了一个下人,不值得与屠帮主撕破脸皮,茶庄大小事宜目前还是仰仗他来运转呢。”
冉青禾不屑一顾,淡淡嘲讽笑道:“下人?红菱与我的关系你再了解不过,我叫你一声尚大哥,那是因为你替我家打理家务做了不少的事,但是你是谁的左膀右臂谁又知道?说到底你也不过一个下人尔!”
冉青禾继续逼问屠傲:“我有任何事情都与屠伯伯无关,我出走是我的家事,红菱也不是茶庄的人,而是我的家仆,我的人我自会管教,用不着外人越界操心。”
果然,屠傲按奈不住了,站起身面对冉青禾的指责,摆出一副长辈架势,训斥冉青禾:“堂堂一个闺阁小姐,整日不回家门,在外孤身行走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说出去我还有何面目向茶庄里你的叔伯长辈交代?你爹泉下有知,当初嘱咐我等照顾你,帮衬你,我又如何让他放心?”
冉青禾冷冷说道:“哦?是吗?屠帮主开口闭口提到我爹,我爹一过世,他的生前好友不辞辛苦远道而来吊唁,你又来拜祭几次?府里新丧,忙里忙外的是古伯伯和其他几位年事已高的长老,古伯伯为此都累病了。这些,难道屠帮主没有愧对我爹的地方吗?
“你!你!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爹过世,没人管教,你就可以任性妄为,撒泼胡闹?如此顶撞我,我。。。我真是。。。”
冉青禾不依不饶,不惧不让:“您今天兴师动众带着兵器上我家门,是真心关切我还是别有所图?还要我怎样客气对你?我不惧人多势众,孤零零弱女子一个,反倒是您,屠伯伯,究竟想要把我怎么样?”
冉青禾当众与屠傲撕破脸,回嘴斥他,是屠傲一时没有想到的。看来是小看了这丫头的胆识,绕过自己的耳目悄然离开又回到府邑,也是低估了她的能耐。原以为可以信手轻松拿捏这黄毛丫头,今日一见,这丫头这些年在外行走,原以为是好奇游玩,却是让她长了眼界,提升了胆识,看来需要重新计划夺权的事宜了。
“好哇,好哇,我堂堂碧沛茶庄二庄主,竟被你这丫头忤逆羞辱,你眼里没我这个屠伯伯不打紧,我念你刚刚亡父,看在令尊面子上,不与你这丫头一般见识。我今日来,一是看你,二是询问老庄主的白玉扳指现在何处?”
冉青禾笑道:“您老一气之下把真实来意说了出来,我爹的扳指是他贴身喜好之物,当然陪他入土下葬了。屠伯伯难道不知道?”
屠富贵在一旁接话道:“你胡说,我们在庄主身上找了,并不在,一定是被你藏起来了。”
屠傲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傻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丢尽他的老脸,于是骂道:“住嘴!混账东西,瞎说什么,给我滚出去。”
屠富贵噘着嘴一副不情愿样,惺惺走了。
冉青禾见招拆招,“哦!屠伯伯,你尽然为了拿到扳指,偷偷带人翻看我爹的遗体,你这样做不尊不敬,不仁不义,还把我爹放在眼里吗。我爹死了,你急于坐上总庄主之位,也不必背地里干这种龌龊的勾当。我爹的白玉扳指,是总庄主的信物,理应交回庄中由长老保管。只是我爹死得突然,事由蹊跷,请恕侄女不敬,现在不会轻易给你。。。”
屠傲一本正经说道:“庄里的人谁不知道,你爹是旧疾复发,暴毙而亡,我与你爹共事许久,心中也是万分难过。你也知道做买卖的不易,要不想茶行毁掉,乖乖交出来。”
冉青禾心想,今天这场架没白吵,屠傲当众露出了狐狸尾巴,以后不必跟他再念尊卑之礼,假装客套。
此时寇震挺身对冉青禾说道:“小姐,茶庄不可一日无主,屠庄主也是为了茶行的名誉和生意考虑,你就不要任性了,快点交出来吧?”
冉青禾笑脸招手示意寇震近身,突然甩手准备掌掴他,哪知那寇震虽然没有料到有些猝不及防,但是凭借功夫底子的灵活性闪避了,一把抓住冉青禾抬起的手。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尚弛哪会让冉青禾吃亏,忙用双手紧紧绑住寇震的双臂,寇震木讷的瞬间,冉青禾腾出另外一只手狠狠打了寇震一个嘴巴。然后狠狠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把红菱挂在那高木上受罚的,我是替红菱打的,这一掌算轻的,正如刚才屠公子说的,狗仗人势,今天我冉青禾打狗看你屠伯伯主人的面,饶了寇震一回,若有下回,休怪我无情!”
寇震挣扎着握紧双拳发颤,尚弛警告道:“寇震,你想对小姐无礼?别忘了你的身份!”
府里的下人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起来,屠傲觉得如果再争论不休,旁人必然觉得是来上门滋事,维护体面要紧。
见冉青禾舌尖嘴利,不落下风,还懂得敲山震虎。屠傲想想认为今天来有些草率了,失了分寸,也没讨到好处,于是态度缓和,规劝道:“好了好了,都停手!大侄女你刚回来需要休息醒醒脑,我们就不打扰了,改日再谈!”
正当众人往外走的时候,冉青禾喊了一声:“等一下,红菱的事情还没有了结呢?屠伯伯如果有所愧疚是不是该赔些汤药费?”
屠傲得意说道:“能拿银子解决的事对我来说都不算事,简单,拿来!”说罢示意寇震解开腰间的钱袋,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角:“大侄女,这银子可够那丫头喝一个月参汤吃一阵子的补品了。”
屠傲放下架子爽快付钱,因为他碍于面子并不想授人欺侮弱女的话柄,不把这丫头打发了,回头一见面不论何种场合就纠缠此事,岂不是因小失大。
望着这伙人离去的背影,冉青禾默默隐忍,心中暗暗发誓,今天这事勉强算了,他日新仇旧账一起清算!
屠傲等人离去后,隐藏在假山后面的纪维走了出来,径自走到大厅,尚弛见陌生人进来,连忙上前拦住,问道:
“你是何人?怎么擅自进入他人府邸?”
纪维笑脸迎道:“这位管事,是敌是友你分不清,方才那位帮主咄咄逼人的时候,怎么不见阁下出面义正言辞维护你家小姐?”
尚弛被来人驳得无言以对,恼羞道:“你究竟是谁,我们冉府的事与你这外人何干,这里可不是你凑热闹的地方!”说罢准备推搡。
“等一下,让他进来。”冉青禾说道。
冉青禾拉着纪维,对在场的下人正经说道:“这位是我新招的门客纪公子,此前替我办差,干事利落深得我心,即日起便是我冉府的门客了,各位不可对他不敬。”
尚弛打量纪维一番,衣着朴素,脸上印着伤疤,年龄与他相仿,看不出有何能力,不解地干预道:“门客?小姐如何与他结识?这种来历不明之人小姐慎用为妙。莫不是一个骗吃混喝的江湖浪子吧。”
冉青禾斥责道:“尚弛,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我说了,他的本事日后你自然知晓。你还是做你的管事,他是我的帮事,以后不可再说这种粗鄙的戏言。”
被小姐抹了面子,尚弛心里说不出的酸楚,但仍然要低声下气回道:“属下明白,一切听从小姐安排。”
冉青禾招呼两位打杂的仆人、丫头和程妈过来,再次郑重吩咐道:“这位纪公子现在不是外人了,大家怎么尊敬我就怎么对他,不要再让我听到混账话了,明白吗。”
纪维向在场的一一示好,补充说道:“大家容在下说几句,冉府的处境你们家小姐也跟我说过,从今往后,我们要上下一心一致对外,不可互相猜忌。所谓天无二日,家无二主,大家齐心捍卫小姐的家产和权力,不可让外人夺了去,我们要荣辱与共,有难同当。”
“纪公子言重了,有我在也不会让人伤害小姐分毫。”尚弛举起佩剑扬威。
纪维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地说道:“那自然最好,不过有些事并不是一定用武力才能解决,经营茶庄可没那么简单,你我往后多在这上头用心才是。”
尚弛似懂非懂,冉青禾遣散了家丁,对纪维说道:“现在你可以安心住下,我叫人安排厢房。对了,要不要替你修书一封,给你的好友言枫公子报个平安,以免亲友担心。
还是女儿家心思细腻,纪维才想到自己的事,寨子的人,莽庄的人过得怎么样。寒冬已至,他们该如何渡过。以前一心想出去闯荡,现在有了稳定的落脚点,有了可以奔赴的前程,他们呢,都还好吗。